第12章 公主
三公主?
黑心知道自己惹了麻煩,趕忙翻下鹿背,摸了摸有些受驚的小鹿,然後擡手行禮:“吾乃冥府陰司拘魂使,不知是公主聖駕,無意驚擾,望公主和各位仙子不要見怪。”
那仙子顯然不打算這麽放過她,依舊冷道:“不過是區區冥府拘魂使怎敢跑到仙界來閑逛,驚了公主聖駕不說還逮了仙界的仙獸,你眼中還有沒有尊卑貴賤?”
黑心垂下眼皮回道:“佛祖有雲,衆生不分尊卑貴賤。吾雖為冥府拘魂使,公主為仙界仙子之首,也不過是各司其職,吾實在不太明白仙子口中的尊卑貴賤指的是什麽?”
那仙子被堵了個倒噎氣,正要發作,卻聽轎子中的人輕聲呵斥:“銀鈴,不得造次!放她走。”
那被叫做銀鈴的仙子還有些不服氣:“公主,此人行為鬼祟,大半天的帶着個圍帽頗是怪異,誰知她是不是哪裏派來的細作。”
黑心也覺得自己戴個帽子是有些奇怪,只低頭解釋:“出來前有小童說仙界日頭曬,讓我戴着帽子。”
銀鈴聞言嗤笑:“仙界四季如春,氣候最是宜人,哪來的日頭,真是沒見識。”
轎子裏的三公主開口道:“姑娘,既然你說你不是,那便把帽子摘了吧。仙界風光豔麗,戴着帽子也看不清楚。”
黑心摸了摸帽檐,本來倒是想摘,只是自己想摘和別人脅迫着摘這兩種滋味委實有些不同。但在人家地盤上也容不得她說不,只能點了點頭,摸着帽檐就要摘下來。正要掀開,卻忽的有一只大手從頭頂處蓋了上來,又将帽子戴回原位。
回頭隔着帽紗一看,是一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的閻流光。
他也不看她,朝着坐轎的方向随意拱手道:“三公主殿下,許久未見,近日可好。”
轎子中的人聞言似乎怔了怔,伸手撩開轎子四周的軟紗,露出一張驚豔絕倫的面龐,頓時令萬丈霞光都黯然失色。
黑心暗嘆公主不愧叫公主,美也美得特別出衆。
“流光?”公主看到他笑得十分熟稔:“你今日怎得空來了,往日喊你來卻總是推三阻四。”
閻流光微微垂目:“今日我與屬下一道到天庭辦事,辦完便要回冥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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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偏過頭看了眼被他擋在身後的黑心,微微一笑:“原來果真是冥府的人,只是為何要戴着圍帽行走?可不許再說是因仙界日頭太曬這樣打發人的借口了。”
閻流光搶在黑心出聲前答道:“她是我的下屬,因相貌醜陋不堪難登大雅之堂,我便讓她戴着圍帽以免吓着人。”
黑心氣結,卻也知道此時不是計較争辯的時候。公主聞言倒是深信不疑,點了點頭十分諒解:“原來如此。方才雖與銀鈴起了些沖突,原也不是什麽打緊的事。既然是你的屬下,自然只是誤會。”
黑心趕緊作出表示:“公主寬宏大量不予計較,黑心在此謝過。”
衆人聽聞皆偷偷笑了起來,連公主也不由掩嘴一笑,“你叫黑心?這名字真是有趣。”
黑心如今早已習慣這樣的反應,也不作聲,幸而公主對她也沒什麽興趣,又轉頭朝閻流光道:“母後要賜你府邸為何不要?這樣仙界冥府來往間不免繁瑣,我想要見你也十分不便。”
閻流光擡頭定睛看向她:“公主若是想見我,也可以去冥府。”
“冥府啊……”公主面色有豫,片刻後又轉開話題,“既然你來了仙界不如就多留幾日,我今晚在宮中設宴,許多仙君少将都會來赴宴,你也來吧!不可推辭,不然我可是要生氣的。”
閻流光眼底閃過一絲情緒,卻不動聲色淡淡應道:“是。”
公主十分滿意,看了看黑心又随手一指:“你也一道來吧,只是戴着圍帽參加宮宴實在太怪,本公主允許你可以以輕紗遮面。”
說完也不等黑心回答就放下輕紗,示意啓程。
當公主就是好,讓別人參加她的宴會已是恩賜,自然容不得拒絕。黑心看着轎子漸漸遠去,正想與閻流光争辯自己如何就醜陋不堪難登大雅之堂了,回頭卻見他望着轎子遠去的方向目光深沉若有所思,與往日的他相比着實像個正常人了。
随着人影消失于眼際,他收回目光,轉頭卻猛地對上黑心探究的目光,不由有些窘迫,瞪她:“看什麽看!”
黑心“哦”了聲,不緊不慢道:“屬下只是覺得君使今日格外不一樣。”
他繼續瞪她:“哪裏不一樣?”
她歪着頭想了想,說:“君使今日似乎格外謙謙有禮有君子風範。”
閻流光聞言哼了一聲,神色有所還轉:“本君本就是君子典範,不過往日不屑在你面前施展罷了。”
果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厭。君子風範什麽的,應該只是對公主而已。
閻流光見她一臉腹诽的表情,問:“你好端端跑出來做什麽,你如今身份有異,就應該在蒼山夢澤好好待着。不過還好不算太笨,知道戴個帽子遮掩。”
“屬下目光短淺,就想着以後定是再沒有機會來仙界了,便出來走走看看,增長見識。”黑心眼波一轉,問,“那君使一大早便不見蹤影是去哪了?”
“我……”閻流光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生硬道:“本君身為仙君,在仙界自然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何須向你彙報行蹤!”
黑心本也就是随口一問,自然不在意他的答案,只低着頭不說話去撫摸小鹿的角。閻流光看她模樣還以為自己是否話說重了,輕咳一聲,道:“你既然喜歡這仙鹿,不妨與它結血盟,以後聽便是你的坐騎,只聽命你一人了。”
黑心面上閃過一絲驚喜:“我不是神仙,也能如此?”
“自然。本君尚未位列仙班時便有了烈火。”
哦,那只喜怒不定的火鳥叫烈火啊,倒是蠻般配。但此時黑心自然不好把這話告訴他,只是笑得十分真心:“那如何結血盟?它會不會不願意?”
閻流光瞅了一眼那一直駐足不走與她親昵的麋鹿,覺得真是物似主人型,都一般膩歪柔弱沒性子。于是有些嫌棄道:“我看它喜歡與你親近,應該不會嫌棄你的。只需取你與它的血各一滴融為一體便好。”
黑心依言照做,取血的時候小鹿不但不反抗還十分歡喜,極是順利的完成了血盟結對。
閻流光道:“取個名字罷,以後若是要召喚它只需喊它名字便好。”
黑心十分高興地摸了摸鹿角,想了想道:“我看它似乎極為喜歡霞光星輝,便叫踏光吧。”
閻流光摸了摸下巴,怎麽想都覺得這個名字哪裏有點奇怪,提出建議:“我覺得逐光比較好。”
黑心已經爬上鹿背,慢悠悠地朝着遠處行去,聲音漸行漸遠:“我覺得追着光太累了,不如将光芒踏在腳下來得讓人暢快。”
兩人回到蒼山夢澤時已是午後,穿過結界入了院子見白鶴綠蘿正背對着他們說些什麽,沒有注意到兩人歸來。
“公主倒是癡情,這麽多年了還等着上神,可惜今日又吃了閉門羹,心裏指不定有多難過呢。”
說這話的是綠蘿,言語間似乎極為感嘆唏噓。白鶴倒有些不屑:“你們女人就喜歡操心這些有的沒的。公主再喜歡上神但上神不喜歡她也沒用啊,整天諸多借口上門堵人反倒惹人生厭,我看這次主人突然出門去北溟說不定就是算準她又要來了才躲了出去。”
綠蘿有些糾結:“可公主貌若明月争輝,身份又高貴,與主人真的是極為般配。”
白鶴吓得趕緊上前捂住她的嘴:“我的祖宗,你小聲點,可別被黑心姐姐聽見了。”
黑心想說她已經聽見了,可是聽見又如何,這公主喜歡昭華上神與她何幹啊。
如此想着不免轉眼去看閻流光,擡頭一看卻見他也低頭來看她,目光相碰間,兩人趕緊轉頭若無其事地輕咳一聲。這番動靜足以驚動兩個正以為自己說着悄悄話無人知的小童。兩人一副被抓包的表情慌張問:“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黑心摸了摸鼻子沒說話,閻流光想起這兩位小童昨晚的行徑,起了促狹之心,笑了笑随意一問:“你們剛剛說什麽,公主來過了?”
“嗯,公主登門想邀請我家主人赴宴,只是主人不在家被我們推辭了。”白鶴回道,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麽,‘咿咿呀呀’喊了一通,苦着臉說,“你們都聽到啦。”
閻流光一本正經點頭:“聽到啦。”
兩個小童吓得手腳無措,閻流光還想吓唬他們,黑心不忍道:“我們什麽也沒聽到,只是方才和公主的隊伍碰了個正着,似乎瞧見他們往蒼山夢澤的方向來了,才猜她是不是來這了。”
白鶴聞言反倒更為失色:“你看見公主了?那她也看見你了?”
黑心有些氣悶:“我戴着圍帽,她未看見我,不過看見又怎樣,我果真醜得不能見人?”
白鶴放下心來,自有一番說辭:“我們蒼山夢澤與仙界曾有些嫌隙,雖說時隔多年已無大礙,但小心着些總是好的。”
這番說辭黑心自然不認可,她又不是蒼山夢澤的人,仙界總不至于為了這點嫌隙遷怒于她。再者,這兩個小童的舉止實在過于詭異,這仙界委實不是什麽應該多待的地方。如此一想,打定主意今晚參加完公主的晚宴便回冥府。
因兩位小童對公主的事諱莫如深,黑心與閻流光都未向他們提及夜晚去公主宮中赴宴的事。只是等到了華燈初上之際便悄悄溜出了蒼山夢澤的結界。
仙界公主的宮宇自然華麗非常,雕梁畫棟,玉階晶柱,亭閣間星光熠熠霞光蔓延,各季花朵争相怒放。他們到地方後已是燈火通明,仙樂飄飄,往來賓客絡繹不絕,常有各路仙君仙娥駕着仙獸踏雲而來,互相拱手問好。
黑心蒙着面紗跟在閻流光身後一路往裏走,偶有仙君看到也會上前攀談兩句問候一聲,只是自始至終都不多。兩人進了內庭,裏頭已布置妥當,許多賓客已落座互相閑聊,正主卻還未到。他們挑了一處不甚起眼的位置坐下,座前的桌案上已擺置了各色水果和美酒。
黑心正襟危坐,閻流光一偏頭就能看到她,頓時覺得人生際遇十分奇妙。三日前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和這個女人一道坐在仙界宮宴上,看來回冥府後得齋戒沐浴三日洗洗晦氣。
正想着,突然有一人舉着酒杯走至案前,居高臨下道:“這不是流光君使麽,今日竟有雅興來赴三公主的宮宴,可見心頭已放下往日芥蒂。”
黑心聞言擡頭,看見一身着銀色繡金絲仙袍的男子立于跟前,相貌倒是清俊,只是眼角微挑、語氣又過于輕佻,頗有些讓人生厭。閻流光倒是不動聲色,撩起下擺起身,拱手淡聲回道:“東湖仙君,許久未見。”
東湖仙君随手拿起案上的酒壺,将杯中酒注滿,向閻流光面前一送,道:“今日三公主設宴乃是慶賀成年禮,聽聞王母也會赴宴為公主一擇佳婿,流光君使應是又有機會了。此事是否值當長歌以和舉杯共慶?”
閻流光目光沉着,盯着對方半晌:“東湖仙君,晚宴尚未開始,你已喝醉了。”
東湖見他不接過酒杯,分明是不給面子,當下冷笑一聲:“流光君使心儀公主衆仙界皆知,雖說被拒但不過是私下裏的,仙帝與王母還未正式下诏,說不定尚在候選名單中,你亦還有機會,何必害臊呢。”
周圍賓客聞言皆看了過來,交頭接耳者衆,上前解圍的卻沒有。一時間東湖仙君更以為自己十分占理,舉着酒杯不依不饒,硬是要閻流光飲下那杯酒。
閻流光看着杯盞,唇角一勾。黑心見狀,暗道不好,在他有所動作前即刻搶身站起,一把奪過酒杯,對着愣在原地的東湖仙君道:“仙君誤會了,今日君使本公務纏身無法前來,但奈何公主一再邀約,說不來還要生氣。如此盛情下,他焉能不給面子。但既是公主殿下的成年禮,倘若果真要擇婿,我們理應共飲慶賀,只是不知道東湖仙君是否也在候選名單中,若是在,我們自當飲下此杯酒為仙君祝賀。”
說罷,撩開面紗一角一口飲下杯中酒,飲完又露出杯底,笑道:“不知仙君到底在不在候選單中?”
東湖仙君瞪着眼,語無倫次:“我……我自然,本君……自然不……”
黑心佯裝吃驚:“仙君不在?吾看仙君十分介懷流光君使是否心儀公主殿下,又在公主的宮宴上言語無狀咄咄相逼,還以為仙君已十拿九穩要做驸馬了。”
東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問了句:“你……你是何人?”
黑心學着閻流光的樣子撩了下下擺,緩緩坐下,擡頭一笑:“吾乃冥府陰司拘魂使黑心,平生專對付惡鬼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