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宮宴
如此一鬧,場面自然不算好看,衆賓客也不好繼續袖手旁觀,只好上前打哈哈拉走了東湖仙君。
黑心淡定地取過一顆葡萄剝皮塞進嘴裏。本來不想戴面紗的,如今倒是要感謝白鶴這個小仙童,不然此時面紅耳赤的窘模樣定會露了底。正慶幸着卻聽身旁人低聲道:“本君何須你多事幫忙解圍?”
黑心一怔,轉頭看他,卻見他一雙眼珠子黑沉沉地望着自己:“你是不是也覺得本君在此被人奚落好笑的很,要你裝什麽好心,本君也不會感激你。”
黑心又剝了顆葡萄丢進口中,随口道:“君使誤會了,卑職是怕你打了人場面鬧得太尴尬。東湖仙君被打殘倒無妨,擾了公主的宮宴就不大好了。”
閻流光一愣,湊近看她:“你看出我要揍他了?”
黑心點頭道:“誠然,他确實很欠揍。”
閻流光撇了撇嘴,輪到黑心轉頭看他欲言又止,他被她看得心煩,沖她怒目而視:“看什麽看!有什麽想問的問便是了。”
黑心也不客氣:“君使果真喜歡三公主?”
他沒想到她那麽直接,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嘴上還要逞強道:“是又如何?”
黑心自然想起今日白鶴綠蘿的對話,覺得他單相思也着實不容易,搖了搖頭道:“不如何。”
閻流光不肯放過她:“什麽叫不如何?你且說說,我是否果真不如昭華上神。”
她又沒見過昭華上神,如何能将兩人相較,只能低着頭不吭聲。他卻當她不敢說,利誘道:“你說,我保證不打你。”
“那卑職說實話了?”
“說罷。”他作出洗耳恭聽狀。
黑心清清嗓子道:“我未見過昭華上神,并不知曉他的模樣脾性如何,但若是讓卑職選,我也不選君使。”
閻流光頓時氣血上湧:“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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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仗着他不能打她,一一數道:“君使性情暴躁易怒,自大又自戀,嘴毒而且還很小心眼。”
他氣得肝疼,當即握緊拳頭想朝她臉上一拳揮去,黑心見狀急忙指着他的拳頭道:“你看,你還說話不算話!”
他忍了又忍,吐納好幾次方氣血通暢。公主殿下拒絕他尚且算了,這小小拘魂使也敢如此數落他,簡直是奇恥大辱。他悶着頭給自己倒了杯酒,頓覺舌尖苦的很,有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寂寥感。
黑心說完是痛快了,但看着他這番模樣又于心不忍,說道:“君使也不必自卑,世間好姑娘多的是,公主不喜歡你自有別的好姑娘會喜歡你。”
她哪只眼睛看見他自卑了?!
閻流光忍住掀桌子的沖動,睨了她一眼:“本君暴躁自大自戀嘴毒還小心眼,哪個姑娘不長眼會喜歡我?”
黑心想了想道:“屬下願意回冥府幫你打聽打聽。”
閻流光:“……你讓我靜靜。”
未有多久,公主終于登場。一襲粉色裙衫若雨後桃花,清新中又有幾分嬌豔,在座的仙娥皆黯然失色。施施然落座後,朝着衆賓客點頭示意,曼聲道:“今日本公主設宴雖說是為成年禮,但父王與母後已為我加冠多日,今日不過是找個由頭尋衆位仙君仙娥一道聚一聚,大家不要拘謹。”
話雖如此,下面依然紛紛舉杯慶賀,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閻流光既不熱情也不寡淡到引人注目,一直是随大流的姿态,再加上他們倆坐得偏僻,公主也未注意到這裏。黑心一時有些拿不住他的心思,不知他對公主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正想着,有好事之人提起方才開宴前的插曲,東湖仙君聞言站起,一臉義憤填膺對着公主拱手道:“今日是三公主殿下設宴,本君本不該多嘴,但此事本君實在忍無可忍必須上禀。”他轉頭指向黑心這一桌,“今日群仙彙聚,本是值得高興的盛事,卻不知流光君使為何攜冥府末等小吏一道同來,還不知所謂坐在席位之上,未免贻笑大方。”
公主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來,這才看見了閻流光黑心二人,轉而笑道:“東湖仙君誤會了,這位姑娘是本公主邀請來的,自然可以坐在席位之上。”
東湖仙君顯然沒有料到是這麽個情況,有些沒臉,卻還要強詞奪理道:“既然是公主邀請來的,理應感恩戴德恪守本分,公主不知此女子如何刁蠻,竟在宮宴上大放厥詞公然羞辱本仙君。”
“哦?”公主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關懷道,“那不知她是如何羞辱仙君的?”
東湖仙君頓時噤聲,嘴唇上下掀了掀,卻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自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總不能說自己羞辱流光君使在先,然後被責問是否也在驸馬候選名單上罷。
公主端坐不動,微微一笑:“仙界與冥界同氣連枝本為一家,仙界掌管天庭仙靈,冥界則手握萬物生命,本就各司其職,并無仙君口中的尊卑之分。本公主既然邀她赴宴都不介意,難不成仙君還要在意嗎?”
公主來之前就已有仙婢将方才之事禀報,東湖仙君慣常嘴大無腦,她也不甚喜歡他。此時也不由得諷刺兩句,讓他吃些教訓也好。
坐在東湖仙君身旁的人趕緊站起來解釋說都是誤會,硬拉了東湖仙界坐下。
公主點頭笑道:“既然只是誤會,解釋清楚便好。”說罷轉頭吩咐道,“将母後賜下的蟠桃端上來。”
衆人聞之欣喜,齊聲道謝。
黑心坐在下頭有些氣悶。在冥府的時候,雖說偶爾會因辦差不力被吳鬼頭責罵,但那也不過是公事公辦,大家相處縱然談不上融洽卻也平等待之,從未因身份有別而有過你看不起我我又輕賤你的情況。怎麽到了這仙界,時不時便有人拿出身冥府的事說上一說,委實讓人費解。
閻流光拿起一個蟠桃遞給她:“吃吧,想來你這土包子也未見過,這蟠桃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吃完對你的法力有增益之效。”
“不吃。”這仙界的東西如今看着十分倒胃口。
他也不勉強她,收回桃子自己咬了一口,道:“如此你便受不了了?想當初本君剛上天庭受封時不知受了比這多上幾倍的氣。但本君自來寬厚大度,你比不上本君也無甚奇怪的。”
黑心一聽有些好奇:“你父君乃酆都大帝,是冥界最高神靈。這樣的身份還有人敢給你氣受?”
閻流光輕笑:“恰恰有人說我是子受父蔭才有幸受封的,其實誰在乎這勞什子的封號。連累本君時不時要來這仙界應個卯,真是煩也煩死了。”他頓了頓又說,“這個世間總有人目光短淺,在你得道之時背後諸多诋毀,諸如不勞而獲受他人庇護之類的,莫聽莫管便是,勿忘初心才是最重要的。”
黑心看着他一邊吃桃子一邊說着這番大道理,覺得有些做作,卻又做作得有些可愛。當下心情便好了起來,也拿過一個桃子啃了起來。
唔,味道也不怎麽樣麽。
兩人啃桃子啃得不亦樂乎,外頭已有人拖着調子喊道:“王-母-娘-娘-駕-到!”
衆仙君仙娥紛紛起立,黑心還不知什麽情況已被閻流光拉了起來,一起朝着門口的方向行注目禮。
只見庭外走進兩排甚為壯觀的隊伍,皆為羽衣飄飄步履輕盈的仙子,手上托着紅色漆盤,漆盤上似乎裝着織錦绫羅一般的物什。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人一襲明黃色鑲珠翠的裙衫,整個人明晃晃得宛若一盞移動的夜明珠。黑心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要被閃瞎了,看了半天才看清是一個中年美婦,只是雖已到中年,卻依然雍容華貴、凝重端莊。若按照人間仙界的換算法,這王母怎麽也該有好幾萬歲了。
王母由公主攙扶着上座,嘴角含笑看着座下賓客:“本宮本不想來,怕打攪了衆卿家的興致,只是今日設宴是為慶賀本宮愛女的成年之禮,理應到席慶賀。”她揮了揮手,讓随侍之人将漆盤上的賞賜封發下去,“此绫羅布匹乃近日織錦大會上衆仙娥競比之物,本宮瞧着比往屆的質素要好上不少,特意令人取來賜予衆卿家,以賀三公主之喜。”
黑心坐在席上,自然也分到一匹,當下覺得王母好大手筆。閻流光也分到一匹,只是顏色過于女氣,随手便扔給了她。
王母年紀不小,眼神倒是犀利,一眼就看見了閻流光,頓時眉開眼笑地沖他招了招手:“流光也在?來,到本宮面前來。”
閻流光施施然站起來,目不斜視走至王母跟前,一板一眼地拱手拜禮,道:“流光君使拜見王母,恭祝王母千秋萬代、與天同壽。”
王母笑着讓他起身不必多禮,接着開始拉家常:“你父君近日身體如何?”
閻流光恭敬道:“我父君身體尚算不錯,只是前一陣說腿腳有點不舒服,十分挂念王母娘娘這的蟠桃,說是吃了就不疼了。但我與幾位兄長都道他是饞蟲上來了,找着借口耍賴呢。”
王母聞言笑罵:“這老家夥都好幾萬歲了,還如此頑心未泯。他想吃我這的蟠桃還不簡單麽,非得鬧得孩子們為他擔驚受怕的。”
閻流光也笑:“我父君也時常挂念仙帝與王母。”
王母感嘆:“想當年他同本宮還有仙帝幾人最是要好,只是如今各掌兩界要務纏身,無暇常來常往了。”說罷,她拉過三公主的手,又拉過閻流光的手,笑眯眯道,“你們幾個孩子都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如今青娥也已成年,你們兩個理該時常來往,互相照顧才是。”
這暗示已十分明顯。底下假裝喝酒卻都豎着耳朵聽的衆仙皆面露詫色,紛紛交頭接耳。只有三公主聞言笑得十分勉強,看向閻流光。
閻流光對上她的目光,不動聲色移開,朝着王母點頭道:“是。”
宮宴結束後,衆賓客散去。閻流光駕着烈火在前悶聲不吭,仿佛坐騎也知曉主人心情不好,速度并不快,黑心就騎着踏光在後頭慢悠悠跟着,看着前頭的背影有幾分不明白。看王母的樣子顯然是十分屬意他的,明明很快便可以同他的心上人終成眷屬了,還有什麽不高興的。
唉,她覺得這純屬吃飽了撐着。
路過河時,踏光不受控制奔了過去,踢踏着四只蹄子踩水玩。黑心也不拘着它,索性跳下鹿背讓它去瘋。烈火似乎也有些癢癢,回頭看了一眼主人。閻流光瞪了它一眼最終還是跳下來,烈火立刻沖進河裏,發了瘋一樣耍玩,甩了踏光一身水。
黑心哈哈大笑。閻流光撇嘴:“你看你的踏光把我的烈火都帶壞了。”
黑心辯解:“這分明才是烈火的天性,是你往日太過拘束它了。”
閻流光撩起下擺在河邊坐下,遙望眼前一望無際的璀璨星河,輕聲道:“我小時候同我父君第一次來天界,什麽也不懂,跟個鄉下小子一樣,因為莽撞險些毀了王母的一大片桃林,是青娥替我頂了下來。”
黑心随手拔下一根草含在口中,不說話靜靜聽。
“我覺得她長得漂亮心地又好,娶回家一定十分和睦。待到成年禮後我便央我父君去向王母求親。”
“然後呢?”
“王母雖沒有立即拒絕,但以青娥尚未成年的理由暫時回絕了。”
“哦。”黑心覺得可以理解,畢竟人家姑娘還沒有成年呢,你非要娶人家确實有些強人所難。
“但是王母前腳剛回絕我父君,後腳便派了人悄悄去昭華上神那為青娥求親。”他苦笑一聲,“然而昭華上神想都沒想一口就回絕了,理由也沒有給一個。為此青娥傷心許久。”
黑心沒有料到其中的曲折,嘴微微張開露出幾分錯愕。閻流光轉頭看她,耀眼的雙眸在其身後熠熠生輝的星光背景下依然奪目異常,“所以你明白了麽?我只是一個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