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魂精
她反應倒也快,立刻卸了卸肩膀躲開這一掌,飛快轉身,正要施法祭出鎖魂鏈卻聽得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你別一驚一乍的,是我。”
她定了定神,仔細一看方喚了聲:“君使?”
閻流光拉過她的手扯到身後,輕聲囑咐:“跟着我,小聲些,別驚動了其他人。”
黑心點了點頭,卻想起自己在後頭點頭他也看不見,又不敢出聲,只好任由他拉着自己進了那間房。
房間裏頭漆黑一片,窗戶關的倒是死,一點月光也透不進來,只是閻流光同黑心也不是凡人,裏邊什麽情況一目了然。
那客商在床/上睡得極死,被子被踢落在地上,正四仰八叉地躺着,胸前衣襟早已敞開,露出白花花的肚皮來。渾然不覺已有人站在床前,正伸出長着鋒利尖細長甲的右手,欲刺穿他的心房。
黑心見狀欲要上前,卻被閻流光反手拉住,彈指一揮,一記銀光正好打中婦人的肩胛處。婦人吃痛悶哼一聲,捂住吃痛處倉皇回首,一見是他二人,也不上前纏鬥,只瞅準時機一下子翻出窗去。那矯健的身手完全不似一個已快臨盆的孕婦。
閻流光皺眉道:“追!”
說罷已身形一躍飛了出去,黑心趕忙施法提氣跟了上去。二人于蒼茫雪夜之中急速飛掠,追了半晌方在一處小林子中停住腳步。黑心四處張望了下也沒看見腳印,轉身問:“我們跟丢了?”
閻流光睨了她一眼:“你這是不信任本君?”
黑心眉頭一跳,“屬下不敢。”她頓了頓又問,“只是屬下覺得奇怪,這婦人身上毫無妖氣,怎要挖人心呢?”
“她本就不是妖,虧你還是拘魂使,這點真身都看不出。”閻流光扯了扯嘴角,“這顯然是一具附了身的亡魂。”
“亡魂?”黑心有些了然,“難怪之前我聞到了魂魄的氣息,只是這氣味若有似無,不大好确定。”
“也難怪你看不出來。這具亡魂聰明的很,選了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作托身。要知道女人本就是陰體,懷了胎兒的女人更是聚陰之體,極易招惹鬼祟之物。以這麽強盛的陰氣養着魂魄,你自然聞不出什麽來了。”閻流光屏息查探,皺了皺眉,“這亡魂倒不簡單,中了我一擊還能跑這麽遠,待會若是正面遇上你閃遠些。”
黑心有些詫異,卻還是感激道:“君使不必擔心卑職,卑職會盡力保護好自己。”
閻流光怔了怔,低頭看她,只見茫茫雪色下襯着她的臉肌瑩勝雪,輕咳一聲道:“本君是怕你法術不濟連累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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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着話突見光影一閃,有道黑影自草叢隐秘處猛地欺身而上,利爪已逼至眼前。閻流光一把拉開黑心迎頭而上,打出兩三個光球揮了出去,那黑影動作也十分迅猛,幾下側身便躲開光球,一個後翻輕輕落在雪地上,擡起蒼白如紙形容消瘦的女人臉,卻分明已不是那個婦人的樣子。
狗急跳牆,看來此魂被他們逼急了已迫不及待露出真身。
黑心仔細一瞧,方發現這亡魂同以往所見略有些區別,只覺對方的身形似隐非隐,竟隐約有成型之象,不同于往昔所拘亡魂的不實之态。閻流光只略一打量便直皺眉,輕聲提醒她:“這已經不是尋常的亡魂,她通過吸食人心和精氣,已成了精。想來今日所聞的陳家村之案亦是她的傑作。咱們可以不用客氣往死裏打,反正成了精的亡魂已是禍害,沒了轉世輪回的資格。”
往死裏打?
君使你好歹也是在天上挂了個仙職的,雖說只擔個虛號,可這麽妄動殺念真的好麽?
黑心默默祭出鎖魂鏈,決定謹遵君使的命令。
那魂精一雙厲目緊盯二人,十爪尖利似要時刻飛撲上來。黑心本還想例行公事再問幾句,但閻流光顯然不打算浪費時間,直接一個縱身就飛到了對方跟前,各自施法纏鬥起來。這下子倒沒她什麽事,只幹幹地站在一旁瞧熱鬧。
這亡魂若是成了精果然大不一樣,她自認在閻流光手下怕是過不了十招,可這魂精至少已挺過三十招,且絲毫未落下風。且兩人越打越快,瞬間便化成了兩道光影。若只是單純過招,這絢麗的場面她恨不得還要鼓掌喝喝彩。
只是這麽一味打下去太耗時間,黑心想着要不要上前助一助力,可又擔心貿然上前會令君使失了面子。正猶豫着,只見漫天大雪中一道銀光乍現,緊接着便是魂精的一聲凄厲吶喊。待銀光散去,她才看清閻流光手中正握着一柄長劍,月色之下泛着冷冷的劍氣,似因染了殺氣而随之輕輕顫動,發出清越的泠泠之聲。而那魂精似是中了一劍,此刻面容扭曲至極,方才還無比正常的面容便像掉了漆的斑駁牆面一樣,如同歷經滄桑的樹皮一般脫落,直至露出陰森的白骨和爬滿蛆蟲的血肉,直把人惡心的慌。
也不知閻流光使的是什麽寶劍,只這一下便讓這魂精痛不欲生倒在地上直打滾。幸而滾了也未多久便漸漸氣力不支,再也不動彈了。
這便解決了?
黑心覺着同閻流光出來倒也沒什麽不好,至少遇到這種情況只要躲在一旁不拖後腿便好。她上前看了看魂精,傷口的位置不似凡人般流露鮮血,而只盤旋着一股黑色的濁氣久久不散。閻流光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精怪,手中長劍輕輕一轉又自掌間消失,撇嘴道:“這樣的東西竟還出動了我的冷泉劍,也算死得其所了。”
黑心見那長劍只昙花一現便又被收了起來,本還想再瞄幾眼,有些遺憾道:“君使有這樣的寶貝為何此時才拿出來,也不用纏鬥上這許久工夫。”
閻流光瞥了瞥她,一本正經道:“你懂什麽,這樣的絕世寶物怎可輕易祭出。”事實上,他事先有些輕敵,萬萬沒料到這魂精的法力竟已如此之高,不然他何必費這些時間,早将冷泉亮了出來。只是如今怎好示弱,只擡了擡下巴道,“事已處理完畢,還不快些走,難不成你還要替她收屍麽。”
說罷擡腳就要走,黑心卻駐足不動,定定地看着這地上的魂精有些奇怪。
這亡魂她少說也拘了成千上百個了,按理說若是真受了重創定要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即便成了精,可萬變不離其宗,這一劍下去怎麽也不該是只咕咚咕咚冒黑氣啊。
正蹙眉深思,突覺腳脖子一緊,低頭一看,那魂精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眼,正伸出利爪一把拉住她。指尖尖細的部分已穿過褲腳透了進去,扣進血肉死死收緊。
果然是還未死透!
自然,這些年的差事也不是白幹的,黑心只當即驚慌了下便立刻揮出鎖魂鏈,一下子便擊中魂精的胳膊,頓時火光四濺,一聲尖叫刺穿天際,魂精肘部以下的胳膊已盡數斷裂下來,尚連着黑心的腳踝拼命顫抖。
黑心無暇顧及還在不遠處打着滾的魂精,只蹲下身忍着痛一根一根掰開還死死抓着她的手掌。閻流光聞聲折返,自然看見她掰下的手掌上還連着她腳脖子的血肉,幾步上前,掐了個訣捏出一道光團覆在她的傷處,只見方才還慘不忍睹的血肉模糊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複原,光滑如初。黑心心下一喜,正要擡頭道謝,卻見那魂精又站了起來,一個飛身朝着閻流光的後背撲來。
來不及細想,只喊了聲“小心”便立刻直起身子翻轉過身,一把撲住閻流光擋在身下。她的願望本十分美好,這番抱住他打個滾,想必定能準确無誤地躲開魂精的偷襲。可誰成想,她實在是沒有抱男人的經驗,竟不知成年男人的身體竟重成這樣,她死活滾不起來。只覺後背生生受了一掌重擊,口中噴出一口老血,恰巧糊了閻流光一臉,腦袋不受控制地重重垂了下去,滿口是血的嘴唇悶得一聲落在了身下人的額頭上,生生印出了一朵赤色的花來。
這一下把閻流光吓得夠嗆,還以為她昏厥了過去,直喚了兩聲她的名字也不見動靜。眼見那魂精又要欺身上來,趕忙一把拉開她安頓好,施法祭出冷泉劍,氣怒之下仙氣大盛,額間的一抹殷紅竟襯得他豐神俊朗的臉有一絲妖冶的猖狂,吓得那已面目全非的魂精不敢上前。
他勾唇一笑,冷冷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倒是闖得快!本想讓你死得體面些,可如今看來你不大稀罕。”
話畢,他也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口中大喝一聲“破”,那冷泉劍自他掌間倏地急速飛出,自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便突地淩空劈下,生生将那呆立在原地的精怪砍成了兩半!這一次,魂精連尖叫都未來得及發出,便見整個身體自下而上如同被火焰燃燒後的灰燼般卷了起來,劇烈的風雪刮過林間,這唯一一點打着卷的灰沫子也化作一股黑煙倏然飄散了。
閻流光緩緩吐息幾次,收起冷泉疾步走至黑心跟前,小心地扶起她喚了幾句。只見她似還有意識,緩緩睜開眼睛望了望林子上頭的夜空,又扭頭望了望他,張了張嘴似要說話。只是她臉色蒼白的厲害,這聲音自然不大,他不由側身去聽,邊低頭邊問:“你有何事要說,說吧,本君聽着呢。”
他低下頭的一瞬,終于聽清了她細若蚊吟的聲音。
“君使,大半夜的你好端端畫個大花臉扮鬼做什麽,這樣真的不大好看。”
說完,她兩眼一翻,終是疼痛難忍昏了過去。
閻流光心想,幸好你暈的快,不然怕是本君忍無可忍也得下這一記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