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客棧

出了鬼門關一路向北,沿途風景自綠意盎然漸變為皚皚寒霜,路人裹着裘衣頂着冷風迎頭趕路,經過閻流光同黑心時皆不由多看兩眼,心中約莫都覺得這兩人怕是有病。

黑心受不了這樣的視線,掐個訣隐身起來。

閻流光轉頭看了她一眼,一副不大滿意的語氣道:“既然入了人間自然要入鄉随俗,總是隐身有何樂趣。”

有路人恰好經過,見他對着一團虛空說話不由打了個冷戰,更覺寒意陣陣,暗罵了聲娘跑得更快了。

閻流光見狀愈加不高興:“你看你這般凡人還當本君有病。快些現行!”

黑心不樂意,執意不肯,只道:“君使享受人間樂趣自可自得其樂,屬下實在體會不到,便不盲從了。”她還有一句話未說,你穿着這樣單薄的長衫行走在如此寒冷的北方,凡人已覺得你有病了,我不現行還能讓你少受些注目。

只是光這樣神經兮兮地行走在人間便算了,他還要走走停停,偶爾還進客棧停留休息,實在讓她忍無可忍,不由建議:“君使此番前來辦事興許時間寬裕,但卑職實在時間緊迫,說不定待卑職趕到北溟,那蛇妖的魂魄早遁的無影無蹤。不如君使慢慢游玩,卑職先行趕路,及早回去複命才好。”

“不可。”閻流光一臉正經回答道,“你若先行,本君但凡有個什麽頭疼腦熱誰來照料。何況,你以為以你的法力能拘得住千年蛇妖?沒有本君助力怕是剛打照面就要成為它的點心了。”

黑心覺着若再不到北溟地界,怕是自己就要被氣出個好歹來了。

緊趕慢趕總算到了北溟的邊界,鵝毛大雪迎風肆虐,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她本想着再趕上一段時間就可到拘魂地,但閻流光不願意在這樣的天氣趕路,死活不肯繼續前行,說要找個客棧歇上一晚再走。

黑心四處張望了番,頗有些無奈道:“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如何有客棧?還不如速速趕路到了北溟再作打算。”

閻流光伸手遙遙一指,“你是瞎了嗎,那麽大的客棧你看不見?”

她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穿過密集團簇的飛雪,終是在一處角落中看見一間門口挂着已褪了色的寫着“住宿”字樣旗子的小客棧。統共也就兩間屋子的地方,也不知他是個什麽眼神,竟也能說大。

這下真沒什麽可說的了,閻流光挑眉道:“還不快現身,難不成想進去了才現形。”

即便百般不願意,還是現了人形同他穿過風雪到了那處客棧。

因風雪太急,客棧的大門緊緊閉着。兩人連着漫天大雪一道推開大門,竟覺裏頭熱鬧的很,滿滿當當坐滿了來往客商,因冷風突然灌入皆不由扭頭看向站在門口的他們。掌櫃的忙着在櫃臺算賬,只遙遙喊了聲接客便又低下頭繼續撥算。小二搭着塊毛巾幾步走至兩人跟前,一邊關門一邊道:“外頭天寒地凍,正是這一年之中最冷的幾日,二位客人還是快快進來取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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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裏頭的炭火燒得極旺,果真同外頭不可同日而語。

兩人穿得皆不多,小二見了雖咋舌卻也沒多說什麽,只引着他們往裏走,問道:“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說實在的,這方圓百裏除了我們客棧別無二家,趁着還有空房二位還是趕緊定下來,晚了可就沒了。”

閻流光選了一桌靠窗的位置坐下,轉頭道:“要兩間上房,再上些酒菜來。”

小二喊聲“好嘞”就轉身忙活去了。兩人坐定,等着酒菜上桌。突聞大堂上的幾位客商談論起近日發生的稀罕事,也沒怎麽細聽,聲音便入了耳朵。

“你們可聽說了離這最近的陳家村近日死了好幾個人?”有人率先挑起話頭。

有人不以為然,“哪個地方不會死幾個人,這有甚好稀罕的。”

那人搖頭道:“可是三日之內死了八人,且又都是正值壯年的男人,死相據聞十分吓人,發現的時候只剩皮包骨頭,眼珠子都掉出眼眶了!”

“如此駭人?”

“可不是麽,如今陳家村人心惶惶,白日都不敢出門。”

“看來這趟出門采貨還得避開這陳家村才是。”

衆人讨論得繪聲繪色,好似親眼所見一般,也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黑心扭頭看閻流光,見他神色從容似并未聽進耳朵放在心上,也不多言,只自斟了杯茶水要喝,聽到對面之人輕咳了聲,恍然大悟,又趕緊再倒上一杯推到他面前,恭敬道:“君使請喝茶。”

閻流光這才略緩了臉色端起來喝,可才喝一口又覺着這茶的滋味委實不大好,有些嫌棄地又放下。黑心倒是渾然不覺,連喝三杯方/覺着過瘾。他瞅着她這副牛飲的模樣,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更別提同青娥相較了。

诶?他為什麽會把她同青娥相比?

還沒等他想清楚此事,客棧大門再度被推開,鵝毛大雪卷着風刮進來,有個婦人穿着厚重的衣服挎着包袱走了進來,雖自風雪中而來,卻面色紅潤身形矯健。除此之外,她的肚皮還圓圓的挺了出來,連身上那件寬大的棉襖也無法遮擋,竟還是個身懷六甲的孕婦。

婦人一進來就詢問可還有房間,說是要住上一晚再趕路。小二“哎喲”了一聲道:“實在不巧,本店統共也就十間房,最後兩間剛剛被訂出去,已沒有房間了。”

那婦人聽了面露難色,可憐巴巴地繼續說:“你看看能不能幫忙騰個房間出來?外頭風雪又大,連路都看不清了,我如今挺着肚子再繼續趕路怕是不行,麻煩小哥了。”

“這......”小二也有些為難。這廂動靜這麽大,在大堂內喝酒吃菜的客人怕都是聽見了,可也沒人應個聲。

也是。這天寒地凍的,要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可不得自己受凍嘛。這鬼天氣随便在外頭站上個半時辰怕就得凍成跟冰棍子,誰肯做這個犧牲呢。嘆了口氣正想回絕,卻有個清亮的聲音突然道:“把我的房間讓給他們吧。”

那小二同婦人聞聲轉過頭來,見竟是堂中唯一一個女子,不由怔了怔,但總算是有個房間了,上前千恩萬謝的說了許多好話。黑心也不以為意,她本就不懼嚴寒,此番上客棧歇息分明就是多此一舉,這點舉手之勞自然不在話下。

小二看着黑心道:“姑娘真是仗義!好人定有好報。只是這樣一來您的房間就沒了,您住哪呢?”

有道是入鄉随俗,她總不能說自己不怕冷睡屋頂吧。想了想,指着一旁看熱鬧的閻流光道:“我同他住一個房間!”

堂中所坐賓客聞言皆望了過來,有竊笑的,有羨慕的,也有搖頭的。倒是黑心并無所覺,淡定地繼續坐下喝茶。小二疑惑地朝他二人看了看,但也沒說什麽就繼續忙活去了。閻流光呵呵冷笑,“你懂不懂什麽叫禮義廉恥?你我二人既非夫妻亦非兄妹,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不怕惹人非議麽?”

黑心擡頭看他,覺得此話有些奇妙,只道:“我并不介意。”

閻流光好氣又好笑,“你是不介意,你問沒問過本君介不介意!”

她聞言倒是愣了愣,着實未想這麽多,便道:“君使大可不必介意。你我進房後你可随意行動,屬下會隐了身在堂中歇息,決計不會給君使添麻煩。”

閻流光看了她半晌,緩聲道:“你活得還真是粗糙。”

夜漸深,客人皆陸續回房休息,黑心同閻流光也不能繼續在堂中大眼瞪小眼。在小二的注視下,二人只能裝模作樣地一起回了房。才剛關上門,黑心便拱手道:“君使慢慢歇息,屬下會在堂中等候,待明日再一道上路。”

閻流光道:“你倒真是個盡忠職守的,時刻不忘了辦你的差事。回去後本君若是心情好,必當禀明父君褒獎你。”

黑心一邊掐訣隐身一邊道:“這是屬下的分內事,君使過獎了。”

閻流光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房內已沒了她的氣息。不覺牙有些癢,磨得嚯嚯響。

外頭飄着雪,裏頭燒着碳,黑心隐着身合衣躺在臨窗的桌子上,竟能透過窗子望見明月當空,襯着這茫茫雪色顯得極為皎潔動人。這樣的美景當前,伴着濃濃的倦意竟也在這硌人的桌子上睡着了。

上半夜睡得倒是極為舒坦,可沒成想下半夜突然聞到一絲極熟悉的氣味,一下子便驚醒過來,翻身坐起。

擡頭一看,伸手不見五指的客棧裏,那被她讓了房間的婦人正小心翼翼地推開自己的房門,在走廊之上稍停腳步環顧左右後,似是确定無人,方繼續摸着黑朝其它客人的房間走去。只見她單手輕輕一撥,那本應該鎖上的門卻發出輕輕一聲響,自外朝裏地開出了一條縫。

那婦人毫不停頓,身形一閃便鑽了進去。

黑心盤腿坐在大堂的桌子上看見了全過程,卻一時間有些拿不住主意,這婦人難不成是個賊?可若只是單純的賊,那鑽入她鼻尖的那股子隐隐的亡魂氣息又從何而來。若說是鬼,可婦人又分明是個人的模樣,既有影子亦不懼火光。

也未敢深想,一轱辘從桌子上躍了下來,飛身蹿至那被撬了門的房門口,正要進去一窺究竟,肩膀上突然落下一掌,險些把她吓得現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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