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擄人

東湖仙君恰在此處自然不是巧合。

今日巧遇的丫頭竟同昔日那曾是昭華上神女弟子後又成為王母禁忌的赤顏仙子長得一模一樣,光是這點已十分耐人尋味。後多方打聽,又得知她竟就是曾在公主宮宴上出言羞辱過他的那個冥府拘魂使,更是恨得牙癢難耐。

只是這丫頭運氣倒好,得了青娥公主的青眼住進了公主宮中,如今想要下手怕是不易。但沒成想,才在外頭候了半日工夫便有這樣的意外收獲。倘若一舉抓住她上交給王母,既能立功,又可一報昔日之仇,一箭雙雕豈不快哉!

銀鈴自然不知東湖的如意算盤,只覺得此時碰着個人真是天都要塌了,吓得聲都不敢支。

東湖見這小仙娥半夜三更馱着個人如此驚慌便知事有蹊跷,有心要詐她一詐,“本君若沒記錯,你這背上馱的姑娘好像是冥府的人。咦?這怎麽還流着血呢,這是受了傷啊。”

“是......是受傷了。”銀鈴哆嗦着回答,“是公主......命我帶她去太上老君處診治。”

東湖冷笑:“青娥公主一向心善,若真知曉此事如何會讓你一個小小宮娥單獨背着上老君處診治!當本君是傻子麽?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說實話!”

銀鈴被他一吓,當下便哭了出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經過合盤道出,還不忘為自己開脫:“仙君明鑒,我真不是故意要傷她的,當時也不知怎麽就扭打在一塊了,她一時沒躲開才誤傷了她。我這也是心急才想着帶她上老君那看看是否可以療傷診治。”

果然不出他所料。

東湖心中暗道天助我也,然而此時只能不動聲色,故作關懷道:“原來是這樣,晾你乃無心之失且又心懷善意,本君也不為難你,只當什麽也沒看見。”

銀鈴聞言一喜,趕忙拜下行了一禮又站起身,背着黑心道:“仙君的大恩大德銀鈴沒齒難忘,如今她傷勢有些重,我也不好多耽擱,這便上老君處求藥了。”

“且慢!”

銀鈴面上一白,還以為又有什麽波折,卻聽對方道:“你這番私自出宮,但凡公主問起來怕是難逃幹系。不如把她交給本君,由本君代你為她求藥,屆時公主問起來本君也好為你做個不在場的證明。你看如何?”

如何?

如此不能再好了!

銀鈴往日見東湖仙君只覺他偶爾來歪纏公主實在有些惹人讨厭,如今才知人不可貌相,此君真乃天上地下第一君子是也。忙不疊的千恩萬謝便将黑心交給了她,自己則趕忙趁着夜色又趕回了公主的宮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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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湖仙君低頭看着因受傷而面色略顯蒼白的黑心,撫唇一笑:“落到本君手中,看你還要往哪裏跑。”

當黑心再度有知覺時只覺得心口的位置涼飕飕的,仿佛能清晰地感知氣力正一點一點流失。只是還未真正睜開眼便覺着事情有些不對勁。按理說銀鈴通知了公主後應是将她安置在房中好好養傷啊,怎如今她的傷勢越發疼痛難忍,且身下的觸感也不似柔軟的床鋪而是堅硬的地磚。

究竟是怎麽回事?難不成那銀鈴因一時害怕沒有禀告公主而是自己溜了?

也罷,還是自己爬回房比較靠譜。

盡管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可乍一睜開眼看到陌生的房間,還有眼前這個一臉陰險低頭看着自己的東湖仙君,還是被吓了個倒噎氣,心想是不是再閉上眼裝睡會比較好。

可東湖仙君顯然等她清醒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一記彈指揮來只覺肩膀一麻,伴着傷痛更是難挨,一下子便痛得哼了出來。那東湖仙君見狀極為滿意,扯着嘴角笑問:“你在三公主宮宴上夥同閻流光一道羞辱本君時,怕是沒料到會有落在本仙君手上的這一日吧。”

原來他已認出了她的身份。既然如此,此時也無須再同他假意客氣了,只冷笑道:“仙君的記性實在是差,當時宮宴上你率先向流光君使發難嘲諷,我們不過是以牙還牙,何來夥同羞辱一說。”

東湖仙君此時看她猶如看一只螞蟻,對她的口舌之争不以為意,只道:“都落到這步田地還死要面子,你等冥府之人果然難登大雅之堂,如何與本君這般真正的神仙相提并論。”

黑心真是佩服他的厚顏無恥,點頭道:“我也一向覺得流光君使自大驕傲了些。”這話說得令東湖覺得十分動聽,正挑眉打算附和,卻聽她繼續道:“可如今同你相比,我便覺得君使真是十萬分的謙遜守禮風度翩翩。”

這一下子果然惹怒了東湖,一把拉起她的衣領自地上扯了起來,氣怒道:“你懂什麽?本仙君自在觀中修道起便歷經磨難,足足修煉了一千餘年又歷了天雷劫才順利飛升成仙,可那閻流光不過是仗着他爹乃酆都大帝便輕易得了仙職,且還入了王母的眼成為公主驸馬的備選。這樣的纨绔子弟如何配得上青娥公主!如何配待在這壽與天齊的仙界!”

黑心的傷口再度受到擠壓,瞬間疼得直冒汗珠子。再擡頭看了看眼前這張扭曲的臉,忍痛道:“我本以為但凡有資格飛升成仙的都乃心懷天下的大愛之人,卻沒想到還有像仙君這樣小肚雞腸枉擔仙號的小人。你嘆天道不公,卻不知這世道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有人廣施恩德依舊短命死去,有人幹盡壞事卻長命百歲,這種事在我們冥府屢見不鮮,只是天道冥冥中自有主宰,心懷歹毒的人注定不會有好下場。仙君心懷怨恨,卻不知這一切早已被記入天道,勿要以為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便可以瞞天過海!”

東湖仙君聞言一驚,吓得立刻松了手,急忙四周張望,竟被她幾句話唬得冷汗連連,仿佛周遭真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盯着他們。

黑心失了支撐又摔倒在地,重重地踹息。東湖仙君定了定身,怒目看着她道:“你莫要以為我怕了你的花言巧語,你當初以美色勾引自己的師父的醜事整個仙界人盡皆知,難不成你以為自己就很光彩麽!只待明日天一亮本君便會把你交給王母娘娘,自有人代本君會收拾你!”

黑心算是明白了,怕又是一個将她錯認成赤顏仙子的人。只是他所說的話讓她不免怔了怔,原來昭華上神同赤顏仙子原本竟是一對師徒麽?不過此時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只作好心提醒道:“我并非赤顏仙子。”

他冷笑道:“是與不是,明日見了王母便見分曉了。”

說罷,轉身走出房間,猛地合上了門。

她此時已是累極,根本無力掙紮逃跑,最好的選擇便是打坐調息争取恢複些元氣。也不知靜坐了多久,待再睜開眼時門外的窗紗上已透進了一絲亮。

摸了摸傷口,雖說銀鈴那一擊并未下重手,可傷勢拖了許久,實在不是這般調息個兩三個時辰便能恢複的。正有些郁悶,卻無意間在腰間摸到一個小小的瓶子。拿出來一瞅,頓時樂了。

彼時她同閻流光一道去北溟辦差的路上曾偶遇魂精突襲,當時她受了傷,閻流光曾贈她一瓶仙藥。因瓶身小巧故而一直帶在身上,如今竟派到了大用場。當下取出一顆吞了下去,果然是極品的仙藥,不過片刻工夫便覺真氣自四肢百骸間游走,傷口處立刻以可以感知的速度慢慢愈合。

黑心不免想起閻流光。

也不知是什麽緣分,無論自己去哪遇上了什麽,似乎都有他在身邊。彼時嫌他自戀臭美目中無人壞脾氣,可處久了方知那不過是他含着金鑰匙長大不懂何謂人情世故有些孩子氣罷了。她尚記得那日在公主宮宴上他同她說的一段話——

這個世間總有人目光短淺,在你得道之時背後諸多诋毀,諸如不勞而獲受他人庇護之類的,莫聽莫管便是,勿忘初心才是最重要的。

勿忘初心。

難以想象他這樣自大的人也能說出這樣深刻的道理。

只是如今她身陷囹圄,也不知是否還能再見到他,道一聲——

君使,屬下其實從未讨厭過你。

心思正百般糾結纏繞着,眼前的大門突地被人自外推開。東湖仙君立于門口,被日光影射出一道長長的影子,籠罩在她蹲坐的身體上,生生逼出了幾分冷意。

東湖的住所似乎同王母所居的瑤池有段距離,他不好明目張膽地用繩索捆着她,不知使了一招什麽法術竟讓她不得動彈,又随手召了朵祥雲來拉着她一道跳上去,直接朝着往南的方向急速飛了出去。

她本不懼随他去王母處,可那昭華當初曾為了赤顏仙子拒絕王母為青娥公主所求的婚事。如今看到她這個頂着一模一樣相貌的臉,難免不會借機發難将她逐出仙界。看來還是得想辦法逃過這一劫才是。

雖說傷勢正在複原,可東湖到底是個正兒八經的神仙,她如何是對方的對手。如今又被他施了法不能動彈更是別妄想逃走。只是手腳雖使不上勁,可他到底沒封了她的嘴,腦子轉了轉問道:“仙君這是要帶我去王母那?”

東湖仙君知道她有些狡猾,并不搭理她,只一心操控着祥雲向南而去。

黑心嘆氣:“仙君好糊塗,仙帝同王母共掌仙界,何人何事能逃得過他們的眼睛。我三番兩次上仙庭,你真以為王母不知曉麽?”

東湖仙君愣了愣,低頭看了她一眼,卻依舊不言語。

她繼續說道:“仙君早已打聽清楚我的身份,也應該知道如今妖魔兩界蠢蠢欲動,仙界同冥界正是應該互相依仗的時候,若你此番将我送到王母處,查清我并非赤顏仙子鬧出個大烏龍,豈不是傷了王母的面子,也傷了兩界的和氣。”

那東湖仙君終于有了反應,嘲諷她道:“你如何有這樣的面子能傷兩界和氣,別自擡身價了。”

這話說得十分傷她自尊。

誠然她也覺得自己實在沒這個本事,但如今騎虎難下只能繼續吹噓自己忽悠他道:“仙君此言差矣。上次在宮宴上相見我已同流光君使同坐一席,仙君便應該能看出我同他的關系不比尋常。而流光君使的父君是誰仙君比誰都清楚,你猜王母會不會因你的莽撞導致兩界不和而遷怒于仙君?”

“這......”二人腳下的祥雲速度竟然遲緩了些。

黑心再接再厲:“當年昭華上神同赤顏仙子的事我亦有所耳聞,聽說那仙子犯了天規還同天兵天将打了起來,最後不知所蹤,事情鬧得仙界沸沸揚揚,連王母也不得不下令封鎖消息。可既是如此嚴重,我若是赤顏又怎敢這般堂而皇之地再三上天庭,又怎會被青娥公主收留在她宮中?”

這下東湖仙君不得不好好思量了番,遲疑道:“你果真不是赤顏?”

她點頭道:“我早已說過,我是冥府陰司拘魂使,黑心。”

祥雲瞬間停止了前進,只飄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似它主人般的心境左右搖擺不定。只是它主人也未考慮太久,口中念了一句什麽,那雲朵竟又開始加速朝前方行進,這下黑心完全不解其意,好奇道:“我說了那麽多,你還未理解?”

東湖聞言哼了哼:“你雖不是赤顏,可既然像你所說那般同閻流光關系匪淺,那自然不能這麽輕易把你放了,得上王母處好好說道說道,留下個流光君使好色本性的證據,免得禍害了無辜的青娥公主。”

黑心瞬間有種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且砸得十分精準的錯覺。

祥雲行駛了好大一會,終于遙遙望見了王母的瑤池仙境,只見桃花紛飛碧波澄清,無一處不美輪美奂引人沉醉。連東湖都不免停下祥雲,如癡如醉地駐足瞻仰了番。只是這時不得動彈的黑心卻沒有這個欣賞的興致。

不遠處有三五個仙娥挎着一只花籃自桃林深處緩步走來,瞅見祥雲上兩人,問道:“你們是誰,來瑤池仙境有何要事?”

東湖仙君略彎了彎腰作了個揖道:“本君乃東湖仙君,有要事求見王母娘娘。”

“原來是東湖仙君,有禮了。”仙娥們略一還禮又轉頭問黑心,“這位仙友又是誰?”

黑心還沒開口,東湖已替她回答:“她并非仙界之人,來自冥府陰司,此番來瑤池便同她有關,麻煩幾位姐姐通報下。”

那幾位仙娥聽到‘姐姐’兩字皆不由捂嘴笑了起來,而後道:“既是如此,那勞煩仙君在此等候罷。”

“多謝幾位姐姐。”

東湖臉上堆滿笑容,就差對着那幾個仙娥流口水了。黑心冷眼旁觀,只覺得一陣惡寒。這仙界的林子還真是大,什麽樣的鳥都有。

兩人等候之際,自他們而來的方向之處又飛來一朵更大更漂亮的祥雲,看規模便知立在那上頭的人定是品階不低。東湖仙君顯然也瞧見了,表情一下子變得肅穆,還未等那祥雲飛至眼前便一臉恭敬地彎腰行禮:“東湖拜見太上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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