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禁地
那祥雲終是在他二人跟前停下,只見上頭站着一人鶴發長須,手執拂塵,一身黃色八卦圖道袍顯得十分仙風道骨,竟就是大名鼎鼎的道教師祖——太上老君。
黑心也是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風雲人物,此時亦移不開眼,為其一身正氣所折服,抱着多看一眼是一眼的想法直盯盯地瞅着。
有仙友行禮自然不好假裝無視,太上老君自祥雲上緩步走下,正要同東湖仙君客套幾句卻往旁瞥了瞥,恰好看見黑心對他行的注目禮,微微一怔,面上卻不顯出什麽來,只不動聲色地往她身側一站,朝着東湖道:“原來是東湖仙君,瞧你這朵祥雲結實牢固,看來法術又精進不少。”
“老君謬贊,我這點微末的法術如何入的了您的眼睛,莫折煞了晚輩。”東湖有些激動,雙手急擺。
他的激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自他還未飛升成仙時便在道觀中修煉,向來奉太上老君為尊,誰成想一直視為偶像的神仙有朝一日能真正出現在眼前,還可以說上話,簡直跟做夢一般。雖說成仙已久,也同老君見過幾次,可這般單獨閑談可還是頭一遭,自然興奮難耐。
太上老君見狀微微一笑,撫着胡須道:“老夫閉關許久,今日出門也是為王母奉上修煉的仙丹,只是不知東湖仙君怎會也出現在瑤池,難不成要要事要尋王母?”
“正是。”
東湖仙君碰到太上老君自然沒有隐瞞,添油加醋地将黑心的身份颠來倒去的講。也難為太上老君一大把年紀還聽得十分專心,時而摸着胡子點了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黑心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左右她沒犯過什麽事,倘若鬧到了王母跟前大不了便将魔界的事說出來,也沒甚大不了。故而索性也不解釋,只直挺挺地站在一旁聽東湖胡謅。
東湖講得口幹舌燥,好不容易講完了還總結了一句:“總之這女子留在仙界定是禍害。”
“喔,對。”老君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是不可留在仙界了。”
這時候有一個仙娥自瑤池宮的方向匆匆踏雲而來,東湖轉頭對太上老君道:“想來是王母要召見了,晚輩先帶此拘魂使進去複命,以後有機會必定上門拜訪老君。”
老君笑眯眯地甩了甩拂塵,道:“好。”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黑心覺得那老君的拂塵甩的弧度似乎大了些,都甩到她的身上了。正奇怪,卻突覺手腳竟能使上力自由活動了!
猛地擡起頭去看老君,卻見他微合雙眸并不看她,仿若入定般直盯着自己雙腳的位置。
再看東湖仙君,此刻也沒顧得上她,已亟不可待地跳下祥雲迎着仙娥的方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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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不逃更待何時?
暗暗掐了個訣喚出踏光,一個縱身翻上鹿背,輕喝一聲“快跑”,踏光也極是機靈,并不像往常般嬌憨地鳴叫,撒開蹄子就朝着西邊的方向疾奔了出去。黑心路過太上老君時還不忘回頭看了看。也不知是不是她眼花了,竟覺得老君朝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身後的東湖仙君自然發覺了她的逃跑,趕忙折返回來跳上祥雲欲追,卻不知這祥雲此刻發什麽瘋,左右來回地閃,就是不讓他順利地飛出去,還險些害他栽下來。太上老君趕忙扶住他,一臉慈愛道:“仙君莫急,別摔着了。”
東湖被老君拉着不放,唯有望着黑心的背影越跑越遠,恨恨地錘了下手。
不知跑了多久,眼看越跑越偏都要跑出仙界的邊界了,她急忙拉住踏光停了下來。張望四周,廖無人煙,竟覺得心境蒼涼。
如今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王母娘娘的瑤池明目張膽的逃跑,怕是罪名不小,若是再回青娥公主的宮宇難免會連累人家。一時間竟又變成了無處可去的可憐人。
突然想起陸清奇曾對她說得話——
“我就道你不是一般人,可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這些苦心志勞筋骨的事需得經歷一番方得大業。”
如今是不是能成就大業她不知曉,但此番種種波折倒确實應和了苦心志勞筋骨的說法。只是陸兄,你當初說這話的時候可曾想過我這般吃苦都是為了你......
正感嘆間,突見天際雲霞似龍卷刮過般蔓延開來,鋪陳地漫天都是,豔麗濃郁地像是要滴出水來,驚嘆之餘眼尖地瞅見這滿色霞光中透出一絲黑亮,就如同黑夜中劃過的一道閃電,雖細小卻十分惹眼,仔細看倒更像是一只将睜未睜的眼睛。
好奇之下不免走近了幾步,可還未等看清究竟,便發現那絲光亮瞬間似有了生命般一下子扯開一道口子,一股強大的吸力突然席卷而來将她重重地拉了進去,又立刻緊緊閉合起來。
不過轉息的工夫,天際又是一派祥和,好似生命也沒發生過,只餘踏光一鹿目瞪口呆地望着霞光消散。
那厚重的吸力拉扯感極重,黑心似在一個空間內跌跌撞撞不停翻滾,許久才感覺這混沌的空間像是破了一個口子,又将她重重地甩了出去,一屁股落在了地上。
嘶——
傷口好像又裂開了,疼得她直皺眉,趕忙掏出仙藥又灌進去一顆方好受些。
環顧四周,怔了怔。
此處天地蒼茫,一片空曠,莫說繁花似錦了,連根草都沒有。遠遠望去,天與地似乎已連成一抹灰色,灰霧缭繞,遙遙沒有盡頭,全然是一派不同于仙界绮麗的陰冷壓抑。
方才踏光一路疾奔似已到了仙界的邊界,她該不會是一個不小心掉下了仙界吧?可即便是掉出仙界,但也應落到凡塵啊,怎會是眼前這般荒無人煙之景。她狐疑了喊了一聲:“有人嗎?”
連個回音也沒有。
又試了試一招水靈術,卻發現此處似是設了禁止無法使出法術。這究竟是什麽鬼地方,她疑心自己興許是掉進了什麽仙界的禁地。只是此處灰蒙蒙一片,清晰視物都極為困難,因無建築致使方向都無法辨認,怕一時也找不到出口。不過她性子向來堅韌,這點困難也并未放在心上,想着反正此時受着傷,又無其它地方可去,這裏倒真是個躲起來的好地方,索性先将傷完全養好了再想辦法。
她素來是個行動派,說做就做,也不管此處空曠無人,只盤着腿便席地而坐,憑着靜坐吐納任由氣息于體內循環。
此處似乎沒有白天黑夜,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再睜開眼時傷口已完全恢複,甚至還覺得體內氣力充沛,于術法上又精進了一些。只可惜此處無法施法,也不能試一試看看究竟。
靜坐時她已思慮清楚,此處既然是禁地,總不會什麽也沒有,興許找一找會有收獲。便憑着直覺随意朝着一個方向前進。也不知走了多久,終于遠遠望見一抹不同的顏色。
灰霧之間隐約有一座通體黑色的聳天高塔仿若海市蜃樓般藏匿在後,因霧氣太大故而時隐時現,看不大真切。
她心下一喜,加快速度朝着那座高塔跑去,可跑着跑着便發現有些不對勁。那座塔分明就在眼前,可好像無論怎麽跑還依舊在那個位置,不遠不近卻永遠也到達不了。
這其中必有什麽關鍵之處是她所不知道的。
黑心也不急,又嘗試着閉目調息,腦子裏全是那座塔巍峨聳立的模樣,等再睜開眼,竟發現塔已距自己近了不少。霎時福至心靈,想通了其中訣竅!
原來此處雖不可用法術,但移動取物全憑自己的意念!她方才想着此處定不會什麽都沒有,然後出現了塔;她心中想着塔的樣子,塔便離自己越來越近。此刻她再閉上眼,心中默想自己已身在塔門前的場景,再度睜眼,果然雙腳已踩在一方白玉臺階上,而方才還遙不可及的巨塔赫然就在眼前。
一時驚喜異常,沒想到此處竟如此玄妙。
試着繞巨塔走一圈,發現此塔除了高一些也無甚新奇的,同她在凡間所見的寺塔也沒什麽區別,倒是塔門的式樣十分考究。烏黑厚重的顏色顯得十分莊重,門把手處挂着一把古樸的鎏金的大銅鎖,大門的四處角落上各刻着一只神獸,神情肅穆栩栩如生;門身之上雕刻地滿滿當當,盡是些反複的花紋,可再仔細一瞧,才發現這些花紋全是梵文佛經。
佛經她也曾參讀過一些,這其中意思大約是勸人嚴于律己、淨化心靈以及勿動貪嗔癡三念。
好奇之下不免伸手想要摸摸這扇門,可将要觸碰之時卻突然彈射出一層薄薄的結界,幸而此結界只有阻擋之用,并沒有殺傷力,在她縮回手的瞬間便又消隐了下去。
她不死心,擡頭望了望,卻見那座高塔之上挂着個匾額,上面寫着三個大字——鎖仙塔。
鎖仙塔?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正回想着,突然聽到一陣似笑非笑的聲音,她唬了一跳,吓得往後退了一大步,險些摔下臺階,慌忙扶住臺階上的扶手,驚問:“是誰?”
那聲音輕輕哼了哼:“不告訴你。”
聲音深沉渾厚,應是個男子,只是這語氣傲嬌又猖狂,倒同閻流光的性子有些像。不知為何,她倒也不怕了,只問:“你在哪裏?為何我看不到你。”
男子道:“你我有一門之隔,你進不來,我亦出不去,自然看不到。”
這下黑心仔細聽了聽,這聲音果然自巨塔中傳出。只是這塔名既然叫鎖仙塔,那這聲音的主人原來必定是個神仙,也不知犯了何事才被關在裏頭。
男子見她不說話,只當她是怕了,冷哼道:“怎麽,覺得我被關在此處定是心術不正罪大惡極,準備敬而遠之了?也是,如今我乃罪仙,自然同你們這些自诩正派的神仙不同。既是如此,還是快快躲遠些,本君亦不喜歡同惺惺作态之人多費唇舌。”
這話實在有些過激,但黑心諒他在此關押太久,心境浮躁些也不足為奇,只笑了笑道:“仙君誤會了,我并非仙界之人,你是不是罪仙于我而言根本沒有兩樣,自然不會生出輕視之心。”
男子有些詫異:“你不是仙界之人?那你如何進了此處。”他頓了頓,突然‘嘶’了一聲倒吸一口涼氣,“難不成外頭打起來了,仙界輸了?你是魔界還是妖界之人?”
黑心實在佩服這位仙君的想象力,趕緊截住他的話頭道:“我既非魔界的,也非妖界的。我乃冥府陰司拘魂使——黑心。”
“拘魂使?你不好好在地府當差,怎麽來了這裏。”
黑心嘆道:“近日運氣實在太差,一不小心就掉進了此處,不提也罷。”
男子難得笑出了聲:“本君倒覺着自己運氣甚好,在此處關了已近三百年,如今還能看見個活人聊上幾句,實在不錯。”
黑心笑應:“誠然,當我發現這鬼地方還有個塔,塔裏還有個人時的心情,想必同仙君別無二致。”
男子怔了怔,倒覺得外頭這小丫頭有些意思,問道:“難道你不怕被困在此處永遠出不去了麽?”
黑心想了想回答:“自然怕,可怕也無用,總得想辦法才是。何況倘若真出不去,用你陪着說說話想來也而不會太悶。”
男子點頭道:“難為你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心境,只可惜,此處乃王母設下的西天之境,不是任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西天之境?
她再擡頭看了看匾額上的三個字,突然想起究竟是何時何地聽過此處。只是這鎖仙塔這麽高,也不知關了多少人,更不确定這同她說話是不是閻流光口中那位同凡間姑娘相戀的仙君,遂問道:“仙君既被關在此處,可曾聽說過高元星君?”
男子聞言一愣,“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