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間回到幾天前。

梅若曦抱着厚厚一疊的考試資料,揮汗如雨地從補習班上完課回來,一推開門,客廳裏居然坐滿了平常要一、兩個月才能見到一次的親人們。

怪了,爺爺嫌梅家大宅太悶,早就搬到鄉下別墅住了,爸媽與其他幾位叔伯也各自住在各自的別墅,只有大伯一直住在梅家大宅,又不是過年過節,這些人怎麽會忽然聚在一起,難道是發生了什麽大事,還是富甲一方的梅家要破産?但不管哪一項都與她無關。

“爺爺、爸、媽、大伯、二伯、四叔。”梅若曦叫完一串親戚,随随便便鞠了個躬,轉身就要上樓,随便他們愛怎樣就怎樣,明天補習班要小考,她還要溫習呢。

“若曦。”梅老爺子沉沉地開口,“你過來,爺爺有事要跟你商量。”

輕巧的腳步被這一聲召喚牢牢定住,梅若曦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向來說一不二、作風強硬的爺爺,居然用上了“商量”這兩個字?

“爺爺。”梅若曦笑嘻嘻地站在梅老爺子面前,感受着諸位親人們投來的目光,有嘲諷、有不屑、有冷漠,就是沒有一絲源于血親的關懷。

也是,對這些人來說,她只不過是個不受歡迎的私生子,若不是生母的去世和媒體大張旗鼓的報導,恐怕她連梅家的大門都走不進來。

“若曦,你年紀也到了,爺爺替你找了個好人家,下周有個日子不錯……若曦?”話才說到一半,梅老爺子驚訝地發現,談話的對象居然夢游似的轉身,輕飄飄地走了。

梅老爺子執掌梅家幾十年,梅家上下對他的話只有乖乖服從,從不敢有二話,哪裏見過有人有膽子在他說到一半就自顧自地跑掉。

“見鬼了,大白天就出現幻覺,看來一定是最近太努力看書,睡眠不足,趕快回去好好睡一覺。”

“梅若曦。”梅老爺子手中的拐杖重重一敲,“你給我回來!”

看到梅老爺子要發怒,梅若曦的爸爸梅和安只得開口,“若曦,爺爺在跟你說話,你要去哪裏?”

他與梅若曦的生母黃麗只是逢場作戲,誰知會弄出個女兒來,原本他只想給一筆封口費了事,沒想到黃麗意外身故,梅家迫于臉面,不得不将梅若曦接回撫養,養就養吧,反正梅家家大業大,不在乎多養一個小女孩。

當年将梅若曦抱回來時,梅和安另一個女兒才兩歲,不知為何總是欺負襁褓中的梅若曦,梅和安的媽媽,也就是梅若曦的奶奶無意中看到,便将梅若曦帶回梅家大宅住,所以梅若曦基本上沒有和梅和安一起生活過,因此他們的父女感情幾乎是一片空白。

“若曦啊,爺爺叫你呢。”坐在梅和安身邊的周蕊婷笑得一臉溫柔,她是梅和安的元配,也是梅若曦名義上的媽媽。

想當然的,打從梅若曦進梅家那一刻起,周蕊婷就看梅若曦不順眼,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梅家需要一個女兒出嫁,她又不肯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受這個罪,于是唯一的人選只有剛滿十八歲的梅若曦了。

這女孩自幼就頑劣異常、膽大包天,簡直讓人頭疼不已。

梅若曦前有忠心耿耿的管家徐伯攔路,後有親人們的聲聲召喚,她別無選擇,只能轉頭回去。

梅家的女兒歷來都是作為聯姻的工具出嫁,至今為止,只有一個遠在海洋彼岸、打死不回來的堂姊梅若婕是例外。

“我也有身為梅家女兒嫁出去的資格啊?爺爺,你都不怕人家說你是嫡庶不分嗎?”梅若曦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心裏郁悶得要死。

梅若曦知道自己沒有說不的權利,梅家提供她吃穿用度,雖然給她的親情少得可憐,卻也沒讓她受過什麽虐待,如果連正統的梅家千金都是這樣出嫁的話,那她又有什麽資格反對?

“胡說八道,什麽嫡庶不分。”梅老爺子瞪着梅若曦,“你是梅家的人、流着梅家的血,再說這種混帳話,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切。”梅若曦低下頭,不打算再招惹老人家。

其實比起她那不稱職的爸爸,反而是爺爺和已經去世的奶奶對她的關照更多,幾年前,周蕊婷說她不是梅家的種時,是爺爺親自派人帶她去做DNA檢測,讓白紙黑字的報告攤在衆人眼前,這才堵了衆人的嘴。

“若曦,你未來的丈夫是靳氏商貿的三公子靳承軒,喏,這是他在周刊接受采訪的照片,你看看,很帥的。”

四叔梅和晨笑着遞一本雜志過來,封面上的男人疏眉朗目、沉穩自制,的确是個難得一見的帥哥。

靳氏商貿不是這幾年剛剛崛起的商貿公司嗎?雖然規模不算太大,卻有着令人吃驚的營收,好像還狠狠地搶過梅家幾筆生意。

梅若曦會記得靳承軒這個人的,是因為有一次在酒會上,她被梅若玲捉弄,弄得她全身濕答答的,他借了西裝外套給她遮擋身子,但他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就讓她不爽。

不過總體來說,良好的家世、出色的外形,這麽優質的男人哪裏輪得到她去嫁?

“你奶奶走之前說過,她手裏的幾樣東西是要留給你做嫁妝的。”梅老爺子揮揮手,徐伯遞過來一只古香古色的小木匣。

“不要吧,奶奶的東西,你留着做個紀念吧。”梅若曦心裏一酸,眼睛有些發澀。

沒想到奶奶還惦記着她的嫁妝,梅家的女兒出嫁,都有爸媽準備的豐厚嫁妝,但她這尴尬的身份,別指望那挂名的媽媽會拿出什麽給她。

幾位叔伯的臉色倒是很平靜,沒因為奶奶單獨留了東西給梅若曦而忿忿不平。

“讓你拿着你就拿着,你奶奶一生勤儉,不喜歡什麽珠寶飾物,這些東西也不值幾個錢,就算給別人,別人恐怕也看不上眼。”梅老爺子意有所指地說,示意她把木匣抱好,“明天跟靳承軒見個面,你們兩個年輕人聊一聊,然後讓你媽帶你去把該買的東西都買齊了,時間雖然緊迫,但也不要太簡陋。”

還要先見個面?梅若曦轉了轉眼珠,有了點別的想法,“知道了,那我閃了啊。”不等爺爺點頭,梅若曦已經跑上樓了,哼哼,別指望她真的會乖乖嫁人,梅家願意嫁,還得看看人家靳家願不願意娶。

樓下客廳裏,梅和安擦擦頭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問:“爸,若曦她會乖乖聽話嗎?”

梅老爺子看他一眼,哼了一聲:“你自己的女兒,你還不知道她的性子嗎?這幾天派人看好她,不許給我出岔子。”

“是。”梅和安連連點頭。

“爸,真的要讓若曦嫁過去?”一直沒說話的梅家長子梅和延終于開口,他對這樁婚事并不看好,也不認為梅家真的能從聯姻中獲益。

相比商業,梅和延更喜愛鑽研學問,梅家子孫衆多,也樂于有個大學教授來妝點門面,所以梅和延并未進入公司,但也許是旁觀者清,他怎麽看都覺得,梅家這次搞不好會落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

“怎麽,你有意見?”公司現在的當權者,梅家老二梅和世大大剌剌地反問:“你有意見的話,把你家若婕從美國叫回來,替若曦出嫁啊。”

“你!”梅和延的臉色一變再變,終于還是忍住,梅若婕離家出走是公開的秘密,他再怎麽反駁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老四梅和晨笑了笑,“大哥,若曦的爸還沒說話呢,你就不要替她操那麽多心了,靳家難道不是正經人家?靳承軒正值壯年又英俊有為,從來沒鬧過花邊新聞,也沒養過女明星,哪裏配不上若曦。”

“閉嘴,我還沒死呢,等我死了,你們幾個再吵。”梅老爺子站起身,“好了,事情就這麽定了,這幾天我就住這邊,等若曦的婚事辦完我再回去。”

“是,我讓人幫你收拾屋子。”梅和延忙答應着,所有人都跟着站起來,恭送梅老爺子離開客廳。

“我走了,公司那邊還有事。”梅和世晃晃車鑰匙,首先離開。

周蕊婷挽着丈夫的手臂,笑着說要去替梅若曦挑婚紗,也走了。

等到廳裏只剩下兩人時,梅和晨斂去笑容,冷冷地說:“大哥,如果你因為當年若慧的婚事而心懷愧疚的話,請你不要把這份愧疚感用在若曦身上。

這次的合作非常重要,不管你同不同意,爸都不會在意你的看法,所以你不要以為爸住在這裏,你就有機會勸說爸改變主意,明天中午我來接若曦,掰。”

梅和延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裏,心裏一陣發寒,雖然誰都沒有明說,但是每個人都不肯提及靳承軒的那一面,難道是真的?

錦悅居不僅有着優雅怡人的環境,更有出名的特制烤菜和口感獨特的肉卷,使得這裏一向一位難求,普通食客若想一飽口福,往往要提前預約,不過此時此刻,梅和晨唯一慶幸的是,這裏的包廂隐密性非常好。

“若、若曦,你吃慢一點。”在使眼色、咳嗽、碰手肘、踢椅子均告無效後,梅和晨只得小聲地提醒梅若曦。

他早就該知道,這死丫頭裝得老老實實的樣子一定是有詐,但他怎麽也想不到,她會選在吃飯的時間發難。

初時的相見、寒暄,梅若曦都表現得大方得體,這讓身為四叔的梅和晨大大松了一口氣,可是從菜端上來的那一刻起,梅若曦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用狼吞虎咽來形容她的吃相大概都能算誇獎了。

“靳先生。”梅和晨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該怎麽掩飾這樣的場面。

都怪三哥,說什麽只是讓兩個孩子見見面、吃個便飯,人家長輩都沒來,梅家去太多人不合适,結果好了,梅家老祖宗的臉大概都讓梅若曦給丢光了。

“方便的話,讓我們獨處一會可以嗎?”相比梅和晨的坐立難安,靳承軒的神色依然如常,很難讓人看出他情緒的變化,銳利的眸子只有掃向梅若曦時才閃過一絲興致。

“當然當然,你們年輕人好好聊聊。”靳承軒的話還沒說完,梅和晨就急忙地站起來,飛也似的沖出包廂。

計劃成功一半了!看着包廂的門關上,梅若曦心中一喜。

這是她冥思苦想整個晚上的計劃,先用吃相吓到靳承軒,再拿出大姐頭的架勢跟他“探讨”一下婚後的生活,到時候靳承軒就會覺得她和他不合适,那麽他想另娶別的梅家小姐,或者索性斷了與梅家聯姻的想法,就跟她沒關系啦。

面前“當”的一聲輕響,一杯香氣嫋嫋的清茶擺在梅若曦面前,她有些錯愕地擡起頭,正對上靳承軒平靜無波的俊臉。

“演夠了嗎?先喝杯茶,休息休息再繼續。”靳承軒好整以暇地給自己倒了杯清酒,向梅若曦舉杯示意,順便好好地打量了她一番。

她的皮膚很嫩,沒有什麽被化妝品荼毒過的痕跡,一雙大大的杏眼驚訝地望着他,清澈得像一彎秋水。

如果他不是早就知道她,早就見過她倔強、脆弱的模樣,他會以為她真的這麽粗魯無禮,可惜她遇到的是他。

靳承軒看着她,在她身上一點一滴地尋找着記憶中那個女孩的模樣。

那是幾年前,他應邀參加一個酒會,終于被無數充滿好奇和算計的目光折騰得厭煩的靳承軒,躲到角落的花架下休憩,卻看到站在一邊花壇旁的女孩。

那時的她才十五六歲,引起他注意的不是她姣好的臉龐,而是在豔陽高照下,她那濕漉漉的身軀,她努力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盡量自然地晾曬着裙子。

浸了水濕透的蕾絲裙緊緊貼合着她身體的曲線,勾勒出少女妙曼的身材、圓潤小巧的胸部、纖細的腰肢、結實緊翹的臀部……

他失神了十幾秒才喚回自己的思考能力,他記得她,她是梅家的那個私生女梅若曦,方才在酒會上見過的,她像個見不得光的小尾巴,一臉倔強地跟在她爸的身後,同行的還有她的姊姊梅若玲,那位趾高氣揚的公主。

不過才一會的工夫,她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她不會蠢到故意讓自己變成落湯雞吧?

遠處有男人的身影向這邊走來,在他的大腦反應過來前,靳承軒就已經邁步出去,将西裝外套丢在她曝露在陽光下的嬌軀上。

“穿上。”他盡量冷淡地吩咐,下意識地不想讓人看到她這個樣子。

“幹嘛?”她的聲音帶着些微的顫抖。

他這才注意到她眸子裏泛起的水光,她在哭嗎?

“用不着你假好心。”她小手用力一甩,将他的西裝外套甩到遠處,“我只是個私生女,你讨好我也不會有什麽好處的,接近我小心也弄得一身濕。”她的唇角嘲諷地勾起,努力瞪大眼睛不讓淚水滑落。

靳承軒皺了皺眉,對她的毫不領情很不适應,剛想說些什麽,遠處的男人就已經走到他們身邊,急忙開口斥責,“若曦,你在搞什麽鬼,不是說了別到處亂跑嗎?還有,你這是怎麽回事?”

“去問你的好女兒。”梅若曦的手朝那男人一伸,“不想丢梅家的臉就把你的衣服給我,我自己去停車場。”那男人就是梅若曦的爸爸。

梅和安這時才注意到站在花架背後的靳承軒,笑着招呼道:“不好意思,讓靳先生見笑了,小女不懂事。”一邊說,一邊脫下西裝讓梅若曦穿上,兩人匆匆離開。

靳承軒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衣服的內裏有些潮濕,應該是她身上的水漬。

女孩忍着淚意的小臉印刻在他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從那時候起他就有一種預感,他還會遇到她,而他的感覺果然應驗了。

“你說什麽?”梅若曦呆了呆,本能地反問。

“演戲。”靳承軒回答得簡單明了,甚至還好心地建議,“要不要我再點幾道菜?你看剩下的不多了。”

“你說什麽?”梅若曦心裏一驚,難道他看出來了?不可能,連四叔都受不了她的吃相,他怎麽可能看出來?她想了想,決定裝傻,擡起筷子挾起一根烤蘆筍,咀嚼幾下,吞下後說:“你喜歡看戲?我沒什麽興趣。”

“沒錯,我喜歡看戲。”靳承軒冷漠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彎起,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梅若曦。

知道自己被看破,梅若曦沮喪地放下筷子,她吃得這麽辛苦,他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你怎麽知道?”她不甘心地問。

“很簡單。”看着她懊惱的小臉,靳承軒不由心情大好,“你的動作雖然誇張,但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咀嚼的聲音,看似很沒形象在每道菜中胡亂撥弄,實際上只弄亂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塊而已。

哦,你剛才特意做出一邊吃一邊說的架勢,可惜你把東西咽下再說話,這樣就不能算是邊吃邊說了,還要我繼續舉例嗎?”

“可惡。”梅若曦挫敗地低叫,原來自己努力半天,人家從一開始就看穿她了。

這人難道是浮摩斯附身?明明連四叔都被唬弄過去了,怎麽對他完全無效?這哪叫計劃成功一半,根本是大失敗,徹頭徹尾的失敗。

洩憤似的戳着芒果布丁,梅若曦惡狠狠地撈起一塊芒果丢進嘴裏,不,她才不要認輸,她還有下一步。

靳承軒啜飲一口酒,視線落在她紅潤的櫻唇上,小巧而飽滿的形狀,就連吃東西時都抿出不悅的弧度,看上去相當秀色可餐。

靳承軒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他這是在幹嘛?居然在肖想一個小女孩的嘴唇吻起來是什麽味道。

梅若曦的下一步計劃是她要像個久經沙場的大姐頭,要夠跩、夠酷、夠吓人,可是她該怎麽行動?掀桌子?看了看厚重的木桌,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想想電影裏女飛賊出場的鏡頭,梅若曦跳起來,一腳踩在椅子上,俯下身兇狠地叫道:“姓靳的,你給我聽好了,姑奶奶在道上的朋友多得是,你要是敢惹我,小心他們收拾你!”

吼完一句,再下一句還能說什麽?梅若曦呆呆地看着靳承軒,搜腸刮肚地回憶自己看過的電影,早知道她昨晚就該先寫好臺詞才對。

“咳咳。”靳承軒險些被酒嗆到,不過不是因為梅若曦自以為兇惡的表情,而是因為她這嚣張的姿勢,從他這個角度,順着她白皙的大腿直直看過去,剛好能将她裙底下的風光一覽無遺。

“哼哼,怕了吧?”梅若曦誤以為他被自己吓到,得意洋洋地擡起頭,不屑地哼了一聲。

“小熊內褲。”靳承軒淡淡地說。

多虧靳承軒多年來習慣性的冷漠,他才能維持住淡然的表情,不過從看到梅若曦起,他就一直有想笑的欲望,她的情緒和想法都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他好久沒見過這麽單純的人了。

“你……色狼!”梅若曦順着他的視線才發現到自己的姿勢有多糟糕。

都怪徐伯,說什麽這是爺爺交代的,第一次見面要穿裙子,若是她像平時那樣穿着褲子或者短褲,哪會有這種意外。

“你不懂什麽叫非禮勿視嗎?”

“除了把腿擺在別人面前的。”靳承軒好笑地看着她窘得發紅的臉,一雙青蔥玉手忙不疊地收攏大開的裙擺。

梅若曦一時語噎,人家說的沒錯,的确是她自己不小心,可是這是關鍵時刻,輸人不輸陣,“反正你不該亂看,多學學柳下惠吧,大叔。”

“大叔?”靳承軒眯起了眼睛,“你叫我大叔?”

“我才十八,你足足大我十多歲,不是大叔難道是大爺?”梅若曦理直氣壯地說,生氣吧,越生氣越好,氣到不要她才是最好的。

“嗯,不錯,再叫一聲來聽聽。”靳承軒惬意地端起酒杯。

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女孩,腦子裏還琢磨着激怒他的念頭,可惜,他縱橫商場靠的并不只是對市場的把握,更多的是靠洞悉人心,他連那些老奸巨猾的商場老手都能識破,梅若曦在他眼裏簡直就像一張白紙,清清透透、一覽無遺。

可惡的男人,老神在在的樣子簡直欠扁,梅若曦死瞪着他,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有死光,可以瞪得他灰飛煙滅,也是直到現在,梅若曦這才發現靳承軒比照片上還要帥上幾分,直挺挺的鼻梁、堅毅的眉、薄薄的唇……

靳承軒忽然擡起頭,梅若曦來不及收回目光,怔怔地與他對視,他的眸子深不可測,只是幾秒的對視,她卻有一種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的錯覺。

“我不想結婚。”梅若曦移開視線,拒絕再與他對望,心忽然怦怦直跳,讓她有些慌亂。

“不行。”

“為什麽?”

“因為你們梅家牽制住了我大部分産業,沒有這一紙婚約的話,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我。”

“什麽?”梅若曦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靳承軒,不只是因為他話中的內容,更因為他語氣裏似乎露出了一絲落寞和無助。

“你是梅家人,難道不知道梅家的手段?”靳承軒淡淡地問。

“二伯的确喜歡用聯姻的方法吞并別人家的企業。”梅若曦忍不住跳起來,“難道他們威脅你了?是不是他們說,如果不和我結婚的話,就要吞掉你的公司?”

靳承軒搖頭不語,梅若曦氣呼呼地說:“他們也太過分了,自己好好發展公司不行嗎?非要去欺負別人。”

“商場如戰場,向來拚的就是你死我活。”

“你還替他們解釋?你的公司都要完蛋了。”梅若曦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指着靳承軒的鼻子說:“虧你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你知不知道我二伯有多狠?”

靳承軒差點笑出來,剛才還費盡力氣阻止結婚,現在又替他打抱不平嗎?想法變得這麽快,她的小腦袋瓜裏不會打架嗎?

“我知道,所以我只能服從他們的安排,完成婚約。”

“哎。”梅若曦咬咬牙,豁出去地說:“既然這樣,我就幫你吧。”

“怎麽幫?”靳承軒的眼中溢滿笑意,可惜梅若曦正在走來走去的冥思苦想,暫時顧不上他。

望着梅若曦苦惱的表情,靳承軒覺得心中一暖,想不到素以奸詐狡猾著稱的梅家,居然能養出這麽善良的女兒,她真的在替他着急、替他擔心。

“我們可以先結婚,等你的公司安全了再離婚。”這應該是個可行的方法,這樣一來,公司可以保全,她也能獲得自由身,一舉兩得。

“不行。”靳承軒搖搖頭,“我不能這樣做,太委屈你了。”

“有什麽委屈的,比讓你的公司倒閉好吧,我又不用你給我贍養費。”這男人真啰嗦,一點都不像外表那麽聰明,雙贏不懂嗎?

“那你想要什麽?”靳承軒不禁有些好奇,雖然他沒想過要離婚,不過他也不介意聽聽看她有什麽想要的。

“我要自由。”門外傳來腳步聲,梅若曦知道應該是四叔回來了,匆匆忙忙回到自己位置坐好,低聲說:“就這樣說定了,你別婆婆媽媽的。”

自由?她不會以為一旦嫁給他,他還會再放她走吧?靳承軒忍不住勾起一抹淺笑,再次見面,他可以确定,這個迷迷糊糊闖進他生命的小女孩,他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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