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全民做媒

臨着護城河的酒樓,孟雲娴和周明隽并肩坐在榻上。

邊上烤了爐火,因為位置好,窗戶敞着也刮不進寒風,還能看到河面上蕩着的小舟。

噴香的油酥送了過來,周明隽用筷子夾起一塊,她迫不及待的想用手拿下,周明隽擋了一下:“髒到手了。”

她點點頭,直接湊過來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這油酥炸的太香,她一口咬下去碎屑直往下掉,碎末沒來得及掉到她的衣裙上,就已經被周明隽悉數接入掌中。

“吃慢點。”

她吃的不滿足,又咬了一口,直到把整塊油酥吃完,才想起來一個早該問的問題。

“真的不會再有人去打擾昇陽縣主了嗎?”

周明隽又夾了一塊芙蓉糕給她:“不會。”

她還并未糊塗到一個極點,忽然明白了什麽:“難道昇陽縣主就是不想見到你?”

周明隽坦然的點頭:“我猜也是。”

“為什麽呀?”

他把芙蓉糕塞進她的嘴裏,她就乖覺的嚼起來。

“我回京沒多久,與其他的皇室兄弟相處多少有些尴尬,昇陽是淳王之女,也算是我的堂妹,或許我父皇是覺得兄弟相處尴尬,就先從姐妹開始相處。昇陽在京城頗有名氣,雖然性子硬了些,但也是最守規矩的那一個,命我住到淳王府,自然是希望我向她多學習些。”

孟雲娴的眼神忽然古怪起來。

周明隽笑看着她:“為什麽這麽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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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別別扭扭的不肯開口。

周明隽忽然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懷裏勾了勾,她本就瘦小,輕易被勾了過來。

“啊~如今回府做了侯府小姐,又出風頭又享福,現在心裏還會藏心事了?”

孟雲娴被他這麽一勾一帶,完全沒有害羞的表情,反而陷入了沉思。

如果說周明隽這個舉止擺明了是帶着幾分占便宜的意思,那麽她平靜的反應就算的上一個極大地刺痛了。

他忽的松開她,像一個老父親般感嘆:“大了大了,能自己做主拿主意了,也罷,不想說就不說吧。”

一雙暖和白皙的小手忽然将他的右手捧起來,猝不及防的就握住了。

周明隽心頭猛震,飛快回過頭來看着她。

少女的臉上并沒有情窦初開的羞澀,而是一副認真的表情。

她面對着他盤膝而坐,雙手握着他的手,語氣輕的像是在哄孩子:“周哥哥,當日你不辭而別,我也被侯府安排着回到了京城,冬至宮宴見面的倉促,同游時我被心思所困,侯府宴席我也鬧出了那樣的麻煩,現在回想起來,我好像都沒有問過你——”

她小心翼翼的:“周哥哥,回家之後,你過得好嗎?”

回家之後,你過得好嗎?

周明隽的戲谑深情慢慢的淡了下去,和她一樣認真的看着她。

“為什麽這麽問我。”

她捧着他的手,像是握着什麽珍寶,一字一頓道:“回府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要面對很多可怕糟糕的事情,可是真正回來了,才發現好想沒有我想的那麽可怕,至少……沒有随時随地就要去死的場面。”

“經歷了一些事情,我覺得自己那樣想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既然回來了,就該好好地過下去。”

“可是過着過着,就察覺到并非事事一帆風順。”

說到了重點,她連手勁都大了:“你從前從未跟我說過你家裏的事情,現在想來,其實我們兩很相似。你千萬不要覺得世上只有你一個人這樣慘就想不開什麽的。”

“就拿我來說,雖然阿茵和阿遠很好,但是也有很多人不喜歡我,我回府之前,還有一個姐姐在府裏呆了很多年,聽說是要記給主母做女兒的,祖母們好像也不喜歡我。可是這沒什麽,日子還是一樣要過的呀。但凡還有一個人真心栽培你對你好,就該好好活着。好比天家,不就像我嫡母一樣在努力地照顧嗎。”

“若是你的兄弟對你有什麽芥蒂,你不要覺得難過也不要覺得生氣,更不要覺得委屈,昇陽縣主或許霸道,你的那些兄弟們或許對你冷漠,但那都是因為一些我們無能為力的原因所致,好比我三妹妹,我瞧見她娘生氣的時候,她也會很生氣,那時候我就想,若曹嬸嬸不是那樣,三妹妹也不會是那樣。但說不定有一點曹嬸嬸真的會改變,那三妹妹也會改變呀。”

孟雲娴很少這樣老氣橫秋的說道理,因為她都是聽道理的那個人。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講明白沒有,也不知道周恪哥哥懂不懂她的意思,偷偷去看他,發現周哥哥竟然紅着眼睛,她一下子就慌了,扯了自己的帕子抵給他。

“你看……你果然還是受委屈了吧?我明白這種感覺,受委屈又不願意表現出來的人,都是強裝着,可是一旦被人戳到心事,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舉着帕子想幫他擦眼淚,可是等了半天,周哥哥僅僅只是紅着眼眶,并未有眼淚落下來。

“雲娴,抱抱我好嗎?”

孟雲娴放下帕子,跪着行到他身邊,護崽似的抱住他。

周明隽的身體起先是僵硬的,可是慢慢的,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享受着她身上舒服的香氣,并沒有回抱住她,而剛才心中生出的那一點旖旎心思,也早已在羞愧之中消失殆盡。

他的小妹妹,好像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他跟她講過很多的道理,只是沒想過,有一天她會這樣給他講道理。

無論男女,都有委屈和難過的時候。

可是他的身份與地位,好似令他生來就該冷靜又自持,處在那樣的位置,優柔寡斷,滿心情愁,都是致命的要害。也并沒有人關心過他冷然的外表下,會不會也曾被冷言冷語刺傷,被那些假意的關懷和愧疚灼痛。

他不屑于在人前表現出軟弱來博得什麽,但此刻起,她除外。

油酥已經涼了,孟雲娴留戀的看着它,衡量一番還是覺得此刻周恪哥哥敏感又脆弱的情緒比較重要,油酥嘛……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周明隽擡頭看她,一腔的柔情還未說出來,就被她癡戀于油酥的眼神給澆滅了。

他伸手将她推開,神色恢複如常的同時,還多了幾份冷然。

孟雲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還有點不理解:又怎麽了嘛……

“孟雲娴。”他喊她。

“恩?”

“你可知道,一個男人的面子有多重要?身為男子,決不可輕易在旁人面前示弱,更不可以讓別人看到自己傷心流淚的樣子,你在老秀才的書裏有沒有讀到過皇室貴胄因為哭哭啼啼,被貶為庶民的。”

她倏地張大嘴巴,很是吃驚:“你、你們皇室……對子女的要求竟然這麽高嗎?”

他點頭,“你方才說的那些話,是皇室裏誰也不敢瞎說的,你不僅肆無忌憚的說了,還将我惹哭了,你自己說怎麽辦吧。”

她連忙辯解:“我、我沒有要将你惹哭,我也不知道你會哭嘛!”

“我就不能哭了嗎?”反問的振振有詞。

孟雲娴想辯解,對上他的眼神又覺得這個辯解很無力,整個人一垮:“那你想要怎麽辦嘛。”

周明隽眼神悠悠的望向窗外:“我這樣出去,儀态上肯定是不行的,我要在這裏先緩一緩,你陪着。”

“哦,那你緩一緩嘛。”

周明隽看着兩人的坐榻,忽然伸手把她拉倒邊上,自己身子一橫躺了下來,直接枕上了她的腿。

“我要眯一會兒,你給我枕一枕。”

“枕一枕……不是,眯一會兒你就好了嗎?”

“自然。”

“那……那要眯多久啊,我不能在外面呆很久的,還有婢子跟着我一起出來,若是我回去晚了的話一定會被嫡母給責備的。”

“我心裏有數,不會讓你被罵的。”

孟雲娴拿他沒辦法,心裏也的确想要安慰安慰他,便讓他枕了。

可是這一坐,就有點枯燥無聊。

她百無聊賴的玩着手指,玩了手指又去玩周恪的頭發。

周恪完全睡不着,有點無奈:“你還想不想讓我睡了。”

孟雲娴發現他沒睡着,決定鼓起勇氣:“周恪哥哥……”

他的話音拖得長長的:“恩——”

“我可不可以一邊吃東西,一邊讓你枕着呀?”

他睜開眼睛,無奈的盯着她。

從這個角度看她,多了幾分憨态。

孟雲娴咧嘴一笑:“我吃了東西,就有力氣給你當枕頭了呀!”

他坐起來,無奈的抹了一把額頭。

孟雲娴知道這是允許了,興高采烈地去拿油酥,結果被他拉住。

“都涼了,再換一份新的。”

然後,孟雲娴得到了一盤新的熱乎乎的油酥。

可是,周明隽并沒有能好好地小憩。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他皺眉。

“咕——”這是吞咽。

“好好吃啊!”這是小聲感慨。

“吧唧吧唧——”

她明明不是砸吧着吃東西,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裏,所有的聲音都無限放大了一樣,他躺在她的腿上,挨着她的身子,清楚地聽到了她的所有動靜。

終于,周明隽忍不住的睜開了眼睛,“吃的香嗎?”

這動靜驚到了孟雲娴,一口油酥沒接住,碎末全都掉到了周明隽的臉上。

周明隽飛快地彈起來,閉着眼睛掃清臉上的殘渣,語氣裏帶上了憤怒:“孟雲娴!”

“我不是故意的!”她吓了一跳,抱着油酥縮到角落。

“你是母豬嗎!吃東西的聲音吵死了!”

她有點委屈……

周明隽覺得這樣還不夠瀉火,慢慢的撸起袖子要去整治她:“你過來,我來教教你東西該怎麽吃。”

孟雲娴覺得大事不好,趕緊去躲,周明隽直逼上來,兩人又是一番鬧騰。

……

這一頭,昇陽縣主打發了孟雲娴的兩個婢女,略有些心煩的坐在那裏喝茶。

“縣主,五殿下沒有進來,應該是被那個小姑娘帶走了。”

聽到周明隽的名字,昇陽就惱火。

“這個周明隽到底在搞什麽?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伺候的婢女也深以為然:“或許是因為五殿下剛剛回朝,還不熟悉……”

“不熟悉!?”昇陽拔高了一個調子:“不熟悉規矩可以學,可他現在是連倫理綱常都不要了嗎?我把他當做正經的堂兄,他竟然要娶我,可真是喪心病狂!”

婢子覺得這個事情還是有商量的餘地的。

“縣主,雖然五殿下不懂得這些,但是……足以證明縣主您風姿綽約呀。您想想,五殿下剛剛回來,對所有人都不熟悉,當然是就着眼緣兒好的來親近呀。縱然知道您是她的堂妹,但是正經上來說,您也只是一個陌生的女子呀。”

昇陽縣主冷笑一聲:“這麽說我還要高興是嗎?”

這語氣聽着就不像是高興地。

婢子趕緊賠罪:“那……縣主準備怎麽做?”

“皇上将他交給我,不是為了讓我跟他朝夕相處互生情誼,這是在暗示我——若是周明隽真的生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那也要是我來掐斷!”

“若是我沒辦好這件事情,反而叫他做出了更荒唐的事情,我就是千年道行一朝散!”

婢子吓了一跳:“真、真的這麽兇險?”

昇陽沒說話。

她出生時是一個再卑微不過的婢女,這一路摸爬滾打,學會了多少,犧牲了多少,失去了多少猜得到今天的一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也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她不犯人,可是若有人主動找茬,那就是兩碼事了。

“眼下,我須得讓我這個堂兄好好明白道理才是。”

婢子靈光一閃:“奴婢倒是覺得,縣主不宜與五殿下鬧僵,或許……我們有什麽曲線救國的法子呢!”

“怎麽說?”

婢子認真道:“五殿下多年坎坷,想必也是內心一片荒蕪,見到一個女子就容易傾心相許,但若是縣主能為他把關,尋一個真正合适的皇子妃,縣主您的麻煩不就全都解決了嗎?”

昇陽縣主竟一臉恍然——

“我真是被氣糊塗吓傻了,對啊,我給他做一樁更好的媒,非但解決了麻煩,于聖上那裏,說不定還能讨要一個功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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