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為什麽繞遠路
季歸浙的外婆戴着老花鏡坐在病床上看書,看到季歸浙提着外賣推門從外面進來,她正要開口卻見季歸浙停在門口和後面的人說話,他說:“沒事,進來吧。”
外婆感覺季歸浙好像帶着一個小媳婦,而門外的人遲疑了會,跟着季歸浙走了進來。外婆看到一個身形嬌小的小姑娘,穿着校服,紮着馬尾,長相幹淨,讓人瞧着頗為順眼。
“外婆,她是我學妹,叫朱德。”季歸浙開門見山就和外婆介紹道。
“阿婆好。”朱德乖巧問候道,聲音又軟又甜。
老人家聽着很舒心,連聲笑說道:“你好你好。”
朱德不好意思笑着。
“坐吧,別站着,你們兩個都坐吧。”外婆招呼說道。
朱德應了聲,坐到了外婆病床邊的凳子上望着外婆。
季歸浙把手上的外賣擱在病床的床頭,然後把兩個書包都放在沙發上,他人是在沙發上坐下。
外婆看到外賣,笑問朱德道:“你們兩個還沒有吃啊?”
“阿婆你吃了嗎?”朱德反問道。
“阿婆吃了,醫院裏吃飯很準時的。”外婆笑說道,“你們兩個還沒有吃,趕緊吃。”
朱德笑着,顯然有點不好意思動手。
季歸浙站起身走過來拆外賣,把兩份外賣拿出來擺好。
朱德探身湊到季歸浙身邊,小聲問道:“學長,我們要不要出去吃呀?味道太重了,裏面開着暖氣呢。”
季歸浙嘴角微挑,側頭問外婆道:“外婆,我們兩個去外面吃好不好?朱德怕食物的氣味太重悶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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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不好,不會,你們就在裏面吃。阿婆要看着你們吃。”後半句外婆笑盈盈對朱德說道。
朱德覺得季歸浙的外婆真好,那麽慈祥。
季歸浙端了自己的外賣還是坐到沙發上吃,朱德則就着床頭櫃吃。
外婆好奇把頭探過去,問朱德道:“小德,你在吃什麽?”
“馄饨,學長給我買了馄饨。”朱德說道,她舀起一塊馄饨給外婆看。
“你喜歡吃馄饨啊?”外婆又問道。
朱德笑點點頭。
“阿婆馄饨包的很好,你改天來阿婆家吃,阿婆給你做。”外婆說道。
“好。”朱德高興應了。
“快吃吧,要涼了。”外婆說道。
朱德應聲埋頭吃起來,季歸浙在吃面,吃的嗞溜響,外婆瞅着兩人都覺得香。
季歸浙先吃完,他等朱德吃完才起來收拾,他把兩人的餐盒收在一起,然後出去丢。
季歸浙出去的時候,病房裏只有朱德和外婆兩個人,朱德把凳子拉近和外婆說話,她問道:“阿婆,你還會頭暈嗎?”
“好多了,老毛病了。”外婆笑說道。
朱德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笑着望着外婆。
外婆也是笑眯眯的。
季歸浙丢完垃圾回來,他進洗手間洗了一個手,出來他問外婆要不要給她回家取收音機,這樣外婆可以聽越劇消遣時間。
外婆說道:“會打擾到別人。耳朵背了,要放大聲聽,肯定會打擾到別人的。沒事,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回家聽。”
朱德問道:“阿婆,你喜歡越劇啊?”
外婆還未回答,季歸浙忽然插了話,他對外婆說道:“外婆,朱德唱歌很好聽。”
朱德聞言很意外,不由紅了臉,問季歸浙道:“學長,你怎麽知道我唱歌好聽?”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季歸浙笑反問道。
朱德想起上一次的大言不慚,她的臉越發紅,低聲道:“還行吶。”
外婆笑說道:“小德,你給阿婆唱一首吧。”
朱德哎了一聲,疑惑的聲調表達了她的害羞,掖着的嘴角表達了她的緊張。
“不一定要是越劇,唱你想唱的就好,什麽歌都可以。”外婆善解人意笑說道。
季歸浙笑坐回沙發,像是靜待欣賞朱德唱歌。他那表情非常禮貌溫柔,使得朱德會想唱歌。
于是朱德微笑了會,醞釀了會情緒,她對外婆道:“阿婆,我會唱一小段越劇,但學的不像,你別笑我,我給你唱。”
外婆颔首也是微笑靜待。
“是梁祝裏的一小段節選,我家有個小九妹。”朱德說道。
季歸浙笑意越發深。
朱德清了清嗓子,徐徐給外婆唱起來:
“我家有個小九妹,聰明伶俐人欽佩。描龍繡鳳稱能手,琴棋書畫件件會。我此番杭城求名師,九妹一心想同來。我以為男兒固需經書讀,女孩兒讀書也應該。只恨我爹爹太固執,終于留下小九妹。”
這段詞原是祝英臺自己唱自己,季歸浙覺得朱德也像自己唱自己,他覺得可愛。
外婆聽完問朱德道:“這麽好的嗓子,有沒有去學唱歌?”
朱德呵呵笑,腼腆說道:“不僅要唱歌,還要寫歌作曲。”
“那真好啊。”外婆笑說道。
朱德又一次不好意思,她捏着手,時不時擡手抓抓額頭的發際。
朱德大概在醫院裏待了一個多小時後,時間晚了,她就起身告辭了,季歸浙送她回家。
兩人慢慢騎着車,朱德說好冷。
季歸浙笑了一聲,說道:“不冷叫冬天嗎?”
朱德聞言也是,她笑說道:“學長,你說為什麽人那麽愛說廢話?”
“難道你們小鳥不說廢話?”季歸浙說道。
“什麽?”朱德一時沒理解。
季歸浙笑着等朱德自己反應。
“學長,你為什麽又罵我?”朱德沒好氣問道。
“我經常罵你嗎?”季歸浙問道。
朱德沒有馬上回答。季歸浙看了眼朱德,發現她好像憋着一口氣,一副忍了他很久的樣子。
“喂,朱德,我真的有罵你嗎?”季歸浙提高了聲音問道。
“沒有啦,”朱德應道,“但你,你很那個——”
“哪個?”季歸浙問道。
“态度,你有時候的态度就好像在罵我。”朱德說道。
“什麽态度?”季歸浙其實心裏清楚卻還要問朱德。
“不耐煩,很讨厭我的樣子。”朱德說道,這句話說出來她都覺得有點委屈受傷。
“我有嗎?”季歸浙問道。
“有。”朱德很肯定告訴他,說道。
“什麽時候?你說什麽時候?”季歸浙纏問到底,他想他的心态是想找到一個點,讓他能心甘情願且自然和朱德說他沒有讨厭她,還是喜歡她的。
“很多時候啊,前段時間不就是嗎?不過,我知道你很忙,壓力很大,所以才情緒化。但,我有時候就是會覺得學長你好像是針對我。好吧,學長,你沒有罵過我,其實就是我自己想多了——”朱德說着說着變成了自言自語似的,夜風吹紅了她的臉她的耳朵,她想她的确多少是因為自己對季歸浙的喜歡,才會特別敏感。
“嗯,”季歸浙從鼻子裏應了聲,說道,“我沒讨厭過你,朱德。”
朱德覺得季歸浙說這句話的語調特別誠懇,因此她的心是不由自主感動,她點頭也像季歸浙一樣應聲:“嗯。”
說完這幾句,兩人有一會沉默,各懷心思,然後朱德想到了什麽,她笑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有時候覺得學長和我好像我和小茵,我感覺也總是莫名其妙會和學長鬧別扭。”
“但不影響感情。”季歸浙接話說道,用了上一次朱德說過的話。
朱德認出了這句話,她輕笑了出聲,她說道:“對。”
季歸浙臉上有笑意,但眼神卻始終很沉默,他說道:“朱德。”
“什麽?”朱德應聲,側了側頭去看季歸浙,發現燈火中,他的眼睛也像燈火,忽明忽暗藏着讓人費解的情感,就像闌珊之于燈火。
季歸浙張嘴發出了一個“我”字,随即他發現他壓根沒有自己想象的勇敢,他的車頭略偏右,他的左手一使力,手微抖,他的勇氣就徒然冷卻了。這一年,季歸浙發現他自己變了一個人,連他自己對自己都有點陌生。
“什麽?你什麽,學長?”朱德問道。
“沒什麽。”季歸浙忽然黯然,淡淡說道。
朱德看了眼季歸浙,她低下頭默默蹬了兩腳自行車,然後她擡起頭無奈笑了,說道:“你看啦,就是這個樣子,學長,你就這樣好像忽然不開心,忽然就不想和我說話了。就是這種态度嘛,我覺得好像被你罵了。”
季歸浙聽着,沒作聲,朱德也就沒法繼續說下去了,她尴尬笑了笑閉上了嘴。
他們先經過他們的學校,然後經過朱德的初中,最後到了朱德的家,朱德下車和季歸浙道謝說謝謝他送她回家。
差不多沉默了一路的季歸浙此刻開口問道:“朱德,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什麽問題?”朱德問道,她忽然有點緊張捏緊了車把手。
“為什麽你以前都要繞遠路回家?”季歸浙問道,上一次送朱德回家的時候季歸浙就想問了。
朱德知道季歸浙說的以前是指什麽時候,就是她初二那會。
朱德心裏很慌亂,她感覺自己的手心一下出汗了,體內的每一絲熱氣都往臉上蹭,而臉還緊緊擁抱着這些熱氣一絲一毫不漏掉,朱德忙低了低頭,她懷疑這不是一個冬夜。
“為什麽,朱德?”季歸浙又問了一遍,他低下頭看着朱德,他的語氣洩露了他的期待,但他也在故作鎮定。
又聽到追問,朱德忽然急中生智,她猛然擡起頭,說道:“之前沒搬家,我搬過家,我們家搬過家,學長——”她笑着,努力笑着表現自然。
季歸浙眼裏某一點閃亮的光忽然一滅,他恢複了常色,說道:“哦,原來如此,難怪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沒有來了。”後半句話,他說的很快也很輕,好像不以為然又是自嘲。
“什麽?”朱德很驚詫,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她甚至覺得她方才在季歸浙的眼裏是看到了失望和失落,有那麽片刻她覺得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
“沒什麽,你回去吧,很晚了。”季歸浙說道。
所有的情緒戛然而止,朱德望着季歸浙,嗫嚅着唇,欲言又止,快樂難受一線之隔仿佛将要永遠分不清楚。
“回去吧。”季歸浙又說道,他望着朱德,她的臉龐像月光像湖水,他在月色下也将特別平靜。
朱德在季歸浙的臉上再找不到一絲情意,她只能應說道:“哦。”稀疏平常。
朱德推着自行車轉身默默走進了小區。
看着朱德離開後,季歸浙一個人騎車回家。夜風冷冽,季歸浙被吹的清醒,他覺得自己可笑,可笑到面對朱德他竟膽怯不安到總指望她先喜歡自己,卻不敢坦白和追求。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麽讓朱德喜歡,他最近有的只是一身的脾氣和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