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沒法原諒就先不原諒
三月份有一天是朱德爸爸的生日。那天，朱德和季歸浙買了蛋糕訂了餐廳請那對老夫妻吃飯。
蛋糕是朱德一手操辦的，反正他們之中只有朱德愛吃。朱德買的不大，她想買一個六寸的蛋糕，要五顏六色的，要綴上馬卡龍，十分粉嫩少女。後來朱德幹脆訂了一個卡通蛋糕，百變小櫻，小櫻手上握着爸爸生日快樂的小卡片。
季歸浙原先沒問過朱德訂的什麽蛋糕，他心想這點小事，蛋糕買個應景的就好了，很簡單。所以，當他看到朱德取到蛋糕的時候，他挺驚訝的。
“我們是要去給你過生日嗎？”季歸浙問道。
“你給我買生日禮物了嗎？”朱德順竿而上笑反問道。
“給你買了剃須刀，德爺。”季歸浙說道。
朱德哈哈笑，剃須刀是她和季歸浙一起挑的，正好她爸爸剃須刀壞了，朱德就去商場給他買了一個新的。
這一次依舊是朱德爸媽先到餐廳，朱德他們又遲到了大半個小時，因為朱德非要回家過換衣服，在樓上磨蹭了半天。
季歸浙電話一直催，他不想在朱德父母面前遲到。朱德第一次見識了急性子，一點都沉不住氣的季歸浙。同時，朱德覺得他們的相處越來越真實。
季歸浙也是第一次見識了拖拖拉拉，被寵的有恃無恐的朱德，季歸浙覺得朱德和她父母的關系是
他所認識的人裏面最自在的。朱德很乖巧又有點調皮，她的父母則開明又嚴厲。季歸浙愛朱德，也很喜歡她的家庭。不過，此刻，他想沖上去揍一揍朱德。
“朱德，你再不下來我開車走了，你自己打車去。”季歸浙給朱德下最後的通牒說道。
朱德對此是哈哈一笑，說快了快了，但挂了電話，她是繼續糾結着選衣服。朱德還是一個比較有儀式感的人，她覺得父親生日她打扮漂亮，父母看到她也高興。今年還多個季歸浙在場，朱德更想好好打扮。從昨晚開始朱德就在兩套衣服裏難以選擇，今天幹脆放棄了那兩套選了第三套，結果又想第四套。朱德心好累，幾個來回之後，最終穿回了第一套裙子下來。
朱德歡歡喜喜下樓，發現季歸浙趕時間根本沒看她，一路飛車。在等一個紅綠燈的時候，朱德幽怨地看着季歸浙說道：“學長，你沒有什麽話對我說嗎？”
季歸浙看了眼朱德，說道：“有的，你的動作真是太慢了。”
“慢工出細活啊，你沒有看到嗎？”朱德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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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季歸浙應了聲，又看了眼朱德，他嘴角藏着笑意，徐徐說道，“其實啊，朱德，你今天上班穿的那套衣服還好看些。”
朱德晴天霹靂。
季歸浙笑出聲。
朱德走到餐廳門口還耿耿于懷季歸浙說的話，季歸浙這才哄她說她穿什麽都好看。朱德氣不過伸手笑打了下季歸浙。兩人就這麽說笑小鬧着走進餐廳。
朱德媽媽看到兩人的樣子笑對朱德爸爸說道：“你看他們兩個難道不般配嗎？小德多開心。”
“嗯嗯。”朱德爸爸敷衍應道。
朱德媽媽表明立場說道：“我反正挺喜歡小季的。”
朱德爸爸聞言特別嫌棄地看着朱德媽媽，因為他覺得她在說廢話，她喜歡季歸浙這件事表現的很明顯，經常和朱德打電話問小季長小季短，還和朱德打聽季歸浙的飲食喜好說要請他來家裏吃飯，根本不用說。
而等兩個孩子一落座，朱德媽媽也的确馬上向季歸浙發出了邀請，她說道：“下次別來餐廳了，去家裏吃就可以了。阿姨做幾個菜不會比餐廳差。”
“只要阿姨你喜歡，我和朱德都可以，”季歸浙笑說道。
“爸，爸，爸，生日快樂，祝您身體健康。”異性相吸，朱德坐下就沖着她爸爸嚷嚷。
季歸浙也接了上去和朱德爸爸祝福生日快樂。
朱德爸爸很酷地只應了一聲。這頓飯四個人都吃的很開心。
飯後，季歸浙和朱德爸爸去取車，朱德和她媽媽站餐廳門口等。取車的路上，朱德爸爸終于同季歸浙單獨聊天，他開門見山說道：“我聽你上次說，你父母離異了是嗎？”
“是的，叔叔。”季歸浙回答道。
“是你父親在德國是嗎？”朱德爸爸又問道。
季歸浙笑點了點頭。
“你父母都知道你和小德交往的事嗎？”朱德爸爸問道。
“我母親這幾年都生活在美國，我父親知道我和小德交往的事，我回來前，他便知道了。”季歸浙說道。
“你和你母親鮮少聯系了？”朱德爸爸站住腳，問道。
季歸浙颔首。
“不管怎麽樣，如果你和小德要結婚，通知下你的父母，我們做家長都要見一面的。”朱德爸爸說道。
“結婚的事我會通知我母親的。只是我父親這兩年身體不太好，一直在住院，怕是吃不消長途飛機。”季歸浙說道。
“小德知道你父親生病的事嗎？”朱德爸爸的問題都很犀利。
季歸浙微怔片刻，回答道：“不知道。”
朱德爸爸微微皺眉，他說道：“我和你的角度可能不太一樣，考慮事情的層面也不太一樣，我想你不告訴小德是為了她好，怕她難抉擇，但不管怎麽樣，你應該讓她知道。雖然我是很舍不得小德去德國，但如果當時她真的決定要和你留在德國，我也是不會反對的。”
“叔叔，我回來也不全是為了小德，我和我父親都希望這幾年能把公司重心轉回國內，只是，我父親覺得時機還不到，我和他的理念有些不同。”季歸浙坦誠說道，他第一次對人說出了完全真實的想法，他沒想到對象會是朱德的爸爸。
“生意上的事，你該讓小德了解的也應該讓她了解，不然如果有什麽誤會，反倒使得她內疚。”朱德爸爸說道。
季歸浙點頭說明白，朱德爸爸沒有再多說什麽，他說了句開車小心些，就管自己去取自己的車。季歸浙看着朱德爸爸先找到車上了車，車燈亮起，他才去取自己的車。
季歸浙送朱德回去的路上，他對朱德說道：“朱德，你爸媽真好。”
“當然啦。”朱德笑說道。
“尤其你爸爸。”季歸浙說道。
“我爸和你說什麽了嗎？”朱德笑問道。
“沒有，就是說了我們的事，說我和你交往的事情應該讓我的父母知道。”季歸浙說道。
“難道你爸爸媽媽還不知道嗎？”朱德反問道。
“我爸知道，我媽不知道，我和我媽很久沒有聯系了。”季歸浙說道。
朱德聞言沒有再說什麽，她轉回頭看着前方，她心想季歸浙提起母親心裏應該是難過的。
“朱德，我有時候在想，我這個人是不是很記仇，我到現在沒法原諒我媽。我外婆去世前一直希望我能原諒我媽，可我做不到。”季歸浙說道。
“沒事，沒法原諒就先不原諒了，說不定等我們以後自己有了孩子，心境又會有變化的。”朱德笑說道。
季歸浙聞言，側頭看了看朱德，他不由微笑。季歸浙向朱德攤開手心，朱德問着幹嘛，手是放到了他的掌心。季歸浙握住朱德的手，說道：“我覺得真幸福，朱德，有你這麽陪着我，我覺得真幸福。”
季歸浙這一晚才和朱德提起他的母親，隔了一段時間，他的母親就好像有感給他打了電話，她說她想回國看看他。
季歸浙沒答應沒回絕，他說道：“你想回來就回來，沒必要專門告訴我一聲。”
季歸浙的媽媽便默默挂了電話，她沒有具體告訴季歸浙她回國的時間，而是某一天忽然出現在季歸浙的公司樓下。
季歸浙接到母親電話就請她到樓上辦公室坐，他覺得他媽媽是有什麽事情要和他談。可是母親來了之後，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一直一言不發。
季歸浙看了眼他媽媽，他拿過桌頭的電話連了朱德的座機，他說道：“朱德，你沒事的話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朱德接到季歸浙的直線還是挺意外的，他一般有事都是會用私人手機聯系她，忽然用直線，朱德心想他是有公事找她，于是朱德忙放下手上的工作，去到樓上辦公室找季歸浙。
季歸浙的媽媽見季歸浙打電話，她站起了身說道：“你如果有事的話，那我先走了，晚上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吃個飯。”
季歸浙說道：“你等一下。”
這時，朱德敲門開門進來，她說道：“季總，你找我？”
季歸浙颔首，對她說道：“朱德，這位是我媽媽。”說罷，季歸浙又對他媽媽說道，“她是朱德，是我的女朋友。”
朱德很意外，她注意到了季歸浙的母親，是個很美麗的女人，氣質出衆，神态清傲，她看人的眼神很犀利，季歸浙像她。
“阿姨好。”朱德忙不疊打招呼。
季歸浙的媽媽點了點頭，回道：“你好。”禮貌而疏離。之後，她就對季歸浙說道：“不打擾你們工作，我先走了。小浙，我晚上想和你單獨談一談。”
季歸浙沒什麽反應，他媽媽就當他默認了，她走的時候經過朱德身邊說了一句再見朱小姐。
朱德笑着目送季歸浙媽媽離開，辦公室門關上之後，她和季歸浙問道：“你媽媽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也不知道。”季歸浙答道。
朱德笑了笑，她看得出季歸浙提起他媽媽就心情不好，像一個別扭的孩子，她說道：“沒有其他事情，我先回去了。”
“讓我先抱一下。”季歸浙一本正經說道。
朱德笑了聲，走過去張開懷抱抱住了他，哄孩子似說道：“好了，小寶貝乖。”
“你找死嗎？”季歸浙氣笑了。
朱德笑松開他，飄走了。
這天晚上，季歸浙回國這麽久第一次沒有和朱德一起吃飯，他和他媽媽約了見面。
當兩人面對面坐下來的時候，季歸浙的媽媽看着季歸浙，忽然覺得人生有趣，不管是兒子還是前夫，她都多年沒有聯系，只是她聽說季振恒怕命不久矣，她才忽然發現，她心裏那個受傷的角落始終是有一份情意在那裏的。人是很奇怪的動物，他們會思考，卻總是跟着情緒走，很多決定都在一念之間，季歸浙的媽媽覺得自己有那麽一個瞬間是原諒了季振恒當年的背叛。
媽媽也和季歸浙說起了當年父親背叛的事，說起季歸浙爸爸現在的妻子，是個法國女人，原本是Eric的未婚妻Margaret，當時他們四個人，兩對人互相是朋友。當時，是季振恒和Margaret傷害了另外兩人。
季歸浙的媽媽怒斷感情也從公司退出，Eric是個男人，他的取舍在當時比較有大局觀，他沒有祝福也沒有放棄他的公司。
所以，Eric和季振恒之間有不可調和難以跨越的矛盾。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季歸浙說道。是的，他在德國都已經知道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留在德國？你和Eric之間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Eric不會對你太過咄咄逼人。現在不是和Eric分家的時候。我其實去過德國，見過季振恒，他也是這麽認為的。你現在以卵擊石會一無所有，季振恒也不希望你現在做這件事情。說起來，他也應該沒臉讓自己的兒子去和Eric分家，本來是他有錯在先。我來找你，只是因為你是我兒子，我不希望你失去屬于你的東西。分家，還不是時候，你要穩固你在公司的地位，這樣你爸爸走了之後，你還有立足之地。”季歸浙媽媽說道。
季歸浙聽着媽媽說話，他一直很沉默，好像在思考，等他媽媽說完，他忽然笑了聲說道：“真難得，這麽多年了，您和我爸忽然意見又統一了。”
媽媽一愣，片刻語塞。
“是因為我嗎？以前也不見你們因為我而有片刻消停？”季歸浙笑了笑說道，表情有點冷漠，似笑非笑，眼神無波無瀾。
“不要任性沖動，小浙，也不要那麽天真，即便以後你有一部分股權，你不在總公司得不到認可，這些東西依舊不是你的。或者說，能有幾年是你的？你還太年輕，守不住的。”媽媽皺眉說道，她忽然發現或許她的小浙一直還沒有長大，還停留是那個年幼被父母失敗婚姻傷害的小男孩。
季歸浙端過面前玻璃杯的水喝了一口，他面前的西餐一口都沒動過，如果和朱德吃飯，他們肯定早就吃幹淨了。
想到朱德，季歸浙松了松眉頭，他放下杯子，擡起頭對媽媽說道：“所以說到最後，你更關心爸多過我，你其實是怕他辛苦一輩子的公司到我這守不住了是嗎？”
“我是關心你，那公司還有一些是媽的，這些都是你的。Eric一心想讓季振恒出局，但不能損害了你的利益。”媽媽皺了皺眉頭說道。
季歸浙聽着望着媽媽，他覺得這麽多年了，他媽媽依舊是老樣子，她看事情想問題永遠主觀性很強，她從來沒有去真正了解過他的為人和想法，也包括他爸爸的。
季歸浙沉默了會，他才徐徐開口說道：“事實上，我并不是想分家，分家是□□失敗的後果和代價而已。我現在做的每一個決定和你或者和我爸都沒有關系，我也沒有從你們上一輩糾葛考慮，我的決定只關乎我和朱德的未來，這是從私人方面來說。公司方面來說，我和Eric之間也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我們的理念和想法有很大的不同，Eric對于中國人和中國市場都存在成見，這對所有人來說是不公平的，我手底下有那麽多人，我得給他們一個公平的工作環境，我得給他們最好的保障。總公司對我們有所保留，我們也要自立，我會用我的辦法得到公司的大權。爸，他或許很早就想到這一步了，不過他的出發點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爸想的也不僅僅是分家那麽簡單。”
這次換媽媽聽着沉默着。
季歸浙繼續說道：“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和決定，你，不用為我擔心，要是真的擔心的話——”
媽媽擡起頭，目光閃爍看着季歸浙，有期待。
“必要的時候借我資金周轉。”季歸浙說道，他笑了笑，他覺得和母親之間就是談錢比較好了。笑完，季歸浙有幾分冷漠的情緒湧上心頭。
說完這件事之後，母子倆就很少再開口說話，各自吃完了就結了賬。出了餐廳，季歸浙的媽媽站在門口沒有馬上走，季歸浙便也沒有離開，等着她。
“小浙，”許久媽媽開口說道，“是不是在你心裏，季振恒比我更像一個家長？他還更合格一些？”
季歸浙覺得母親還是沒有去理解他，執着于自己的得失。
“你和爸以前從公司經營理念不合開始就什麽都在比，你們兩個在對方面前證明自己是對就有那麽重要嗎？”季歸浙方才平靜冷靜的心情忽然煩躁起來，他皺眉說道。
“重要，很重要，人活一輩子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讓傷害你的人知道他是錯的，把自己活成法律，這樣才會安心。”媽媽說道。
“法律也有錯的時候也有要改的時候。”季歸浙說道。
媽媽沒有再争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自顧自說道：“我們在德國讀書的時候，那會他也是很想留在德國的，後來他堅持要回國，說什麽回國發展建設祖國。當時公司剛起步，我為了他回國，我們結婚有了你，可他又去了德國，結果還為了一個女人在德國待了一輩子。什麽理想抱負都是假的。”
“爸為什麽給我取這個名字？”季歸浙忽然問道。
“他那時候總是和我說過幾年就會穩定轉回國內，過幾年就會回來，分明是他讓我等，自己卻又覺得能陪在身邊的人是最好的。”季歸浙媽媽說道，她臉上有冷漠又悲憤的笑意。
季歸浙沒有再開口。
媽媽說完這句話也沒有再繼續說，她低着頭，好一會她要走之前，擡起頭伸手很輕地拍了拍季歸浙的左手臂，她說道：“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的兒子。”
季歸浙沒有什麽表情，低頭看了看被她拍過的左手，再擡眼母親已經走了，只有背影。
季歸浙的媽媽在路邊攔車離開，她坐上車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她看到季歸浙還站在餐廳門口，他已經徹底長大了，有了抱負有了理想也有了正義感和判斷力，再不是那個蹒跚的小男孩一天到晚追在她身後嘻嘻哈哈了。而她也知道他左手受傷後夢想隕落的感受，因為她也經歷過夢想破碎，所以她是那麽的強硬不肯去承認那是件痛苦的事情。
季歸浙和母親道別後，心裏煩躁而沉重，他發現他始終沒法原諒他媽媽，即便他理解了她。這個發現使得季歸浙有股郁結在心裏，讓他覺得前路變得困難，走下去是痛苦而沒有意義的。
季歸浙不想回自己的家，他開車去了朱德家樓下，他給朱德打電話，他想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