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的狂歡，我的冰川
不知道怎麽回答，腦子亂得像有千萬只蚊子在裏面嗡嗡叫，偏偏他的存在感又這麽強烈，整個人被困在牆壁和他寬厚的胸膛之間，雙重折磨。
“清塵，回去上課吧。”她聲音艱澀。
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氣息萦繞在她周圍，溫熱的呼吸就在頭頂，無法置若罔聞。
他不說話，喘息聲重了些，像在抑制自己的情緒，林墨的視線從他的眼睛，衣領，再到胸膛，最後落在了兩人幾乎要抵在一起的腳尖上。
像一場博弈。
靜默，靜默，直到上課鈴聲尖銳地劃過寂靜的走廊。
“餘阿姨最近怎麽樣？”
他輸了。
“還好。”她擡起頭來，凸起的喉結和自己的視線齊平。
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嗯，”清塵站直身體，将手揣兜裏，“快高考了，不要分心。”
他恢複了陌生人的姿态，退後兩步，将她從狹隘的空間裏放出來，一如過去幾個月那樣，仿佛剛才的狼狽和委屈，從來不曾出現過。
很好，林墨，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很好。
她依舊站在那裏，咧嘴朝他笑了笑。
可是靈魂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去，悵然若失，或者更嚴重，她覺得心髒有一塊很重要的地方被挖空了。
喘不上氣來，林墨捂住自己的胸口，在淚水肆虐的前一秒跑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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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寧願從來不曾遇見他，失去遠比從未得到過，來得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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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魂不守舍的？”
宋揚之不解地摟住好友的肩頭，兩人一起朝運動場的方向走去。
沒有回答，清塵腦海裏都是那張隐忍的笑臉。
他聽了她的話，将他們的關系恢複到原點，不去打擾她，不再浩浩蕩蕩地關心她。
清塵知道她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無論是基于什麽想法，他成為紛繁複雜的瑣碎中，最先被放棄的一個。
如果他遂了她的願，那麽剛才她臉上倏忽而逝的，若有似無的痛楚又是什麽？
疑惑，無措，心意相通變得很艱難，艱難到清塵開始懷疑，這麽多年對彼此的了解是不是浮于表面。
“揚之，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他突然問。
宋揚之一愣，随即下意識地否認：“沒……沒有，我高中三年就和蘇子晴這一個女生比較熟，恰巧對方還是個男人婆，你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三年都是這麽個同桌……”
嫌棄的語氣，持續不斷的吐槽，眼角眉梢卻帶着笑。
清塵低笑了一下，聽他喋喋不休地說了一路，直到籃球場。
特別需要發洩。
一個小時以後，宋揚之被虐哭了。
“清塵今天是打雞血了嗎？”
“老大今天打球不要命了？”
“果然以前都是打着玩的。”
周圍氣喘籲籲地坐了一圈，含淚控訴着他們的隊長。
周清塵站在球場中間，助跑，起跳，手裏的籃球穩當當地落進籃筐。
大汗淋漓，心裏卻空落落的，随便擦了一下臉上的汗珠，清塵撈起自己的外套，拿着一瓶礦泉水，大踏步走出了運動場。
身後有人追出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清塵立在原地，沒有回頭，大手擰開礦泉水的瓶蓋，仰頭往嘴裏灌。
“清塵，你一向穩重，我不知道你放棄保送的原因是不是林墨，也不想去探究周叔叔是怎麽同意你這麽魯莽的行為的，但是作為好朋友，我希望你盡量理智，這是高考，不是平時的随堂測驗，你我都知道，物理學的殿堂是P大，或許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夢想嗎？”
宋揚之看着那個挺直的背影，懊惱地抓着後腦勺濕透的頭發，他們曾經約定，要一起考進P大，用畢生來鑽研物理。四個保送名額，他們占據了兩位，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清塵會放棄。
“你以為，我不能憑自己考上P大嗎？”清塵輕笑，“揚之，我從來不曾忘記我們的理想。”
可是小墨呢？如果在不久後的将來，餘阿姨離她而去了，孑然一身的小姑娘，如果和自己隔了很遠的距離，會是怎樣的鞭長莫及？
他的心，永遠無法做到公允，只要天平的另一端是林墨。
放棄保送的時候，是有剎那的後悔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孤注一擲是否能得到老天的補償，也不知道小墨直線下降的成績能不能在高考前補救回來。
但還是，這麽做了，将一切交給命運，他要和她一起高考，去同一所大學，正如兩年前她問自己時，所回答的那樣。
“清塵，你想過要去哪所大學嗎？”
“你去哪個，我就去哪個。”
哐當，又有人進球了，球場傳來一陣喝彩聲，清塵回過神來，朝身後擺了擺手：“謝了，揚之，還有我覺得子晴挺不錯。”
這人，什麽時候還在雲淡風輕地開玩笑，宋揚之強忍住把球扔他背上的沖動，羞憤地飛奔回籃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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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6月4日，距離高考還有三天，平凡的日子，天氣晴朗，微風徐徐，卻成為永遠刻在林墨心頭上的日子。
餘麗在這一天，徹底離開了她，溫叔叔還有溫洛，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走的時候，是緊握着溫叔叔的手的，溫叔叔告訴林墨，媽媽并不痛苦，她是含笑離開的。
她倔強地沒有掉眼淚，仿佛如果自己不聲嘶力竭地哀嚎，就能繼續麻痹自己，媽媽其實并沒有離開。
她坐在醫院的走廊上，長發随意地紮在後面，緊咬着下嘴唇，直到嘴裏感覺到陣陣鹹意，也不松口。
有來往的護士遞給她衛生紙，她沉默着接過，在對方看變态一樣的眼光中。
“這家女兒，怎麽連滴眼淚都不掉啊？”
“哎呀別說了，也夠可憐的……”
聲音随着她們的走動變得越來越小，林墨縮在自己的臂彎裏，淚水終于似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
膝蓋袖口，濕了一大片，她永遠失去了媽媽。
恍惚中，有筆直的雙腿出現在林墨的模糊的視線中，他蹲在她的面前，長臂一揮，将整個人嚴絲合縫地摟抱住。
胸膛貼着胸膛，林墨聽到他真實的心跳聲，急促有力，這就是生命的象征，而媽媽的心電圖早已變成一道殘忍的直線。
“清塵，我沒有媽媽了。”
她使勁摟住了他的脖子，淚水混着雜亂的呼吸陷在了清塵的懷裏，他将她的頭緊緊地按在自己的胸前，輕柔地一遍遍摸着她的腦袋。
“有我在，有我在，有我在……”一遍遍地重複，清塵嗓音已經暗啞，但他不敢停下來。
過了許久，終于平靜下來，清塵垂眸望過去，她眼睛緊閉着，在低聲地啜泣，眼皮輕微地顫抖着，嘴唇沒有了一絲血色。
好像心髒被緊緊地揪着，清塵心中一澀，将懷裏的人抱的更緊。
溫叔叔強打起精神，處理着手續和餘阿姨的身後事，病房內外，都是他忙前忙後的身影。
大人，是沒有時間悲傷的。
只在間隙裏，看到清塵以及他懷裏的林墨，他才擠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
清塵颔首，他知道溫叔叔在道謝。
高考就在這樣的兵荒馬亂中來臨了，林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度過那絕望的三天的，只記得溫洛将自己送到考場外，那個寬厚有力的懷抱。
“小墨，要加油，你知道餘阿姨的畢生所願，就是你過得幸福，不要讓她失望。”
她靠在溫洛的肩頭，使勁點了點頭，閉了閉眼，卻發現眼睛幹澀地可怕，她輕拍了下溫洛的肩，“哥，我知道。”
很堅強，比預想的狀态好一些，溫洛長舒了一口氣。
終于放開她，将事先準備好的透明文具袋從單肩包裏拿出來，最後檢查了一遍準考證，鉛筆，橡皮，身份證……
“哥，可以了，”林墨揉着自己發痛的眼睛，擠出一抹笑容，“從昨晚開始，你已經檢查了不下五遍了。”
“你知道就好，”溫洛使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哥自己考試的時候，都沒有這麽上心過。”
正說着話，一個不容忽視的高大身影出現在視線之內，一身清爽裝扮的清塵手上同樣拿着一個文具袋，關切地朝她望過來。
林墨想起那個擁抱，救命稻草一般的擁抱，在最絕望的時候，是眼前的俊朗少年，将她扯回了現實世界。
天知道，當時她有多想追随媽媽而去。
她走到他面前，響起的是溫柔而隆重的聲音：“清塵，你一定能考上P大的。”
他放棄了保送，林墨知道他做出這種可怕選擇的源頭在于自己，可在她知道真相的時候，卻為時已晚，保送名額已經順延到了下一個人。
那麽這一次，她再也不會允許清塵的孤注一擲占了上風。
她思忖了片刻，繼續說道：“清塵，我現在的成績雖然考不上P大，但是北京，甚至P大附近也有很多學校，清塵你明白嗎？”
清塵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暗沉了許久的少年，在文弱的女孩子面前，笑得像個孩子，眸底裏全是雀躍的光。
她在給自己承諾，關于未來的承諾。
清塵毫不在意來來往往的考生和家長，一把将人扯過，在她飽滿光潔的額頭上鄭重地落下一個吻。
“蓋章了。”他的聲音在耳邊。
☆、Chapter 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