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麻将?”陳煥之聽見董長陽的話,頓時就起了戲弄她的心意,故意道,“可我怎麽記得你和我說的是麻将是你們這邊一種交流感情的方式?還有什麽‘胡了’也是。”
“也沒錯啊。”董長陽硬着頭皮編,“你不知道,麻将在我們這裏是國粹,不僅是我們國家,亞洲好些國家的人都特別喜歡這項運動,還有世界性的比賽呢。為了它,多少人寫電視劇劇本電影本子,都是出于愛啊。”
董長陽不愧是作文沒事被老師當範文念的優等生,這瞎話是越編越溜,說着說着自己都要信了。
“有些時候,我們不好明面上動手,就只能麻将桌上見真章了。”
她從床上跳下來,将窗簾拉開,讓陽光給自己當背景。
雖然她沒有陳煥之笑起來這種好像有鮮花盛開一樣的光環,但她可以自己給自己造一個。
就像是站在舞臺正中央,所有的燈光、照相機全部都對着她。
她就是巨星本人了。
中二之魂在熊熊燃燒!
董長陽微微擡起下巴,兩只手的大拇指都反向指着自己,仿佛是黑幫片裏最後出場的老大,卻不知道她這個小小的樣子,用這樣的姿勢和語氣來說這樣的話,只會讓人覺得可愛和有趣而已。
“當當當當,站在你面前的我,就是附近幾條街最厲害的崽,江湖人稱小雀神的就是我了。”
陳煥之微微側過頭,努力在憋笑。
“你笑什麽?”董長陽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塑造出來的氛圍都被陳煥之給打破了,“我說真的啊,我真的是我們這裏最能打麻将的人!”
“這個我相信,但是你的頭發……”
“頭發?”董長陽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翹……翹起來了?
董長陽瞬間從床上跳下來一口氣跑到廁所,她家只有廁所才有鏡子。
鏡子裏照出來的她,頭發完全是亂糟糟的,好些頭發都是翹翹的。
唔……
肯定是之前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時候弄亂了。
我的形象。
我辛辛苦苦在陳大哥面前維持的乖巧懂事又上進的形象啊!
董長陽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破碎的聲音。
“咳,你和我說說麻将是個什麽東西吧?”陳煥之看見董長陽的眼神肉眼可見的黯淡起來,連忙壓住了笑容轉移了話題。
“這個我太懂了。”董長陽到底是年輕,心情也恢複的快。
算了算了,反正她也不能裝很久。
“麻将這種規則解釋起來太麻煩了,還是我先大致和你說一遍,然後你看我和別人打幾次,看個一兩天你就懂了!”董長陽激動的搓搓小手。
“你不是要考試麽?”陳煥之可沒有忘記初升高的考試時間,“只剩一個多月了,你可不能太驕傲。”
其實拔尖考試過去之後,這個考試參不參加都無所謂了,不過自己的話放了出去,似乎也還是要做到的。
唉。
好像是這樣。
還是得要好好複習才行啊。
“不過,每天學習之後,還是可以去牌桌上教我的。”陳煥之話鋒一轉,“不過這麽一來可能會耽誤你的學習,還請你見諒。”
“哪裏哪裏,陳大哥你也幫了我很多。”董長陽頓時眉開眼笑,“那我先去複習,做幾張卷子再和你說。”
“嗯。”
董長陽接下來的生活就變得格外有規律起來了。
上午和陳煥之一起學畫畫,下午就複習做試卷,傍晚的時候就去這幾條街上的麻将館上轉悠一圈,一個個換着來,有時候還會做一點僞裝,免得到時候傳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
原本在董長陽的料想裏,她持續這樣的生活也就兩三天而已。
麻将而已,看看就會的東西,陳大哥這麽聰明,肯定一下子就能學會的。
是董長陽想當然了!
對于生活在上南縣這種麻将風氣濃厚的董長陽來說,從她有記憶開始就看見不少人都在打麻将了,什麽筒萬條,對于董長陽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可是陳煥之不一樣。
從陳煥之出生到長大,他身邊的人是費盡了渾身解數将他和一切不好的東西隔離開。
別說是麻将了,他連骰子都沒有玩過。
陳煥之學的是琴棋書畫詩酒茶,還要擠出時間來練武騎馬,還得和太子一起去和那些老狐貍的官員們鬥智鬥勇。他十九年的人生裏,根本就沒有分給“賭”這個字的縫隙在。
對于“賭”的唯一認知,就是陳煥之知道有這麽一個東西存在而已。
最靠近賭坊的一次,應該還是和王掌櫃一起去街上看鋪子的時候。
于是,教學的過程就顯得不如想象中美好了。
“打麻将之前要先擲骰子,按照點數來抓牌……”董長陽一遍看着對面的人投骰子一遍解釋道,“不過投骰子也是有技巧的,回去我給你演示一遍,手巧就行了。”
陳煥之默默記下這個難點。
骰子的話,等會兒去讓丫鬟買幾顆回來試試。
“打麻将最重要的就是算牌了,首先要記住有多少張,萬字條子還有筒有多少個。比如牌臭過三棟,人旺我亂碰。牌弱生死張,牌尾吃卡當。早聽三分和,寧棄莫出充。”
陳煥之:……
裏面似乎有不少奇奇怪怪的詞彙,難以理解。
明明董長陽說的話分開來聽,每一個字他都明白,但是加起來就完全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意思。
“咳,這些都是和我打牌的時候那些大姨大嬸們念叨的,有幾分道理,你聽聽就好,不用全信,有時候也要靠手氣和第六感胡牌的。”
陳煥之突然意識到,這麻将或許比他學詩詞歌賦還要難。
陳家。
最近陳煥之的奇怪舉動,都已經被下人們上報給家主和夫人了。
陳父對于陳煥之這麽個優秀的兒子,自然是十分滿意的。
雖然他不缺兒子,但是前面幾個基本都資質平平,唯有陳煥之看得過去。大概是因為前面幾個資質不夠好的緣故,陳煥之展現出過人的天賦之後,妻子就對他的教導格外上心。其他家權貴的小公子小少爺們玩的那些東西,陳煥之幾乎一概沒有碰過。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種嚴格教導,陳煥之才能在成人之後如此出衆。
老話常說娶妻娶賢,不是沒有道理。
只是這個樣樣都好的兒子,最近據說常常将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自言自語,還不許別人進去。今天還說派了丫鬟去買了骰子,還專門請人給他刻了一堆四四方方的方塊,上面據說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圖案?
陳父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兒子這是打算做什麽,只好先來問問妻子。
陳夫人也沒有比自家相公好到哪裏去,她也是愣神的。
“前些日子,太子殿下似乎交給他幾家鋪子讓他幫忙打理,我将我手下最得用的王掌櫃派了過去,就怕阿恒被人騙了。”
“這事我知道。”陳父對這些事情還是了然于胸的,“晉江閣已經是京城最受貴女歡迎的聚會場地,太子那邊對此十分滿意。目前光是晉江閣的收入,就已經能夠将其他幾家鋪子的虧損補足了。夫人吶,我看阿恒很有你當年的風範。”
“對,阿棠今早還來信了,說她現在正在教導剛長成的小姑子進入京城的社交圈子,特意來信問問能不能讓晉江閣給她空一天時間出來。”陳夫人也跟着說了幾句,“相公你在外面與別的官員打交道,不知我們這些當夫人的,也期盼着有這麽一個好地方讓我們好好放松放松。這晉江閣,眼看着是要日入鬥金,只是恐怕過不了幾天,京城裏就會冒出相似的茶樓來,到時候客源恐怕要被分走不少。”
“莫非阿恒是在為此事煩心?”陳父似乎找到了一個理由。
“不像。”陳夫人猶豫了一會兒,“阿恒以前與他三哥挺要好的,不如我讓老三回來探探口風?”
“老三現在編書正是要緊處,何必特意叫他回來。”陳父并不贊成如此,雖然他也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但若是因為阿恒的私事随意将其他幾個兒子叫回來,恐怕對他們的兄弟情誼有所損傷。
“那……”
“夫人,阿恒以前從來沒有玩過骰子牌九之類的東西,蛐蛐鬥雞也沒有碰過。”陳父面有難色,這些東西他少年時也是玩過的,後來就慢慢放棄了,但阿恒好像是根本沒有碰過,從小就自律的很。難道是他現在在外面交際的時候,和別的好友因為這些東西沒有什麽話題聊了?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陳父悄悄的将自己的猜測與夫人說了說。
“這……”陳夫人被陳父這麽一說也覺得有些不妥,她畢竟是女子,對外面男子的交際內容哪裏能那麽清楚,加上阿恒成長的時候相公又公務繁忙,阿恒幾乎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卻忘了過猶不及的道理。
“我也認識幾個品行好的友人,他們之中不乏對這些玩樂之道十分精通的人在。依我看,趁着阿恒現在還沒有正式領官職,不如叫他先去朋友那邊好好學學。這些玩樂之物裏面的門道只要摸清了,也就那麽回事,并不容易叫人沉迷。我與好友書信幾封,讓他幫忙好好看着阿恒就是了。”
陳夫人來回想了想,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也許真的是她以前管的太嚴了。
阿恒都十九了,放在別人家裏孩子都好幾個了,可阿恒還是不開竅,恐怕與自己以前時不時敲打他身邊的丫鬟也有關系。
男子在外交際,總要會一些玩樂的東西,不然怕是會被排擠。
這頭的陳煥之和董長陽兩個人正在進行一對一特別輔導。
“你第三把的時候,就是你說你胡萬字清一色的時候,為什麽要出三萬?”陳煥之将自己記錄下來的問題一一問了出來。
“因為我要拆對家的牌啊。”
“那你怎麽知道要拆這個?”
“因為她一直在看桌上的萬字牌。”董長陽理所當然的說道。
“那第五把,就是和局的那一次,你為什麽扣着那個一筒不打呢?拿着它毫無用處吧。”
“因為我下家要胡一筒,我已經胡不了了,所以自然要搞臭別人的牌。”
“你知道對方要胡一筒?”
“很簡單吧,因為我下家摸牌的時候手指就一直在一個地方摩擦,明顯是在畫圈。後來我又見她一直盯着我打出去的二筒,還挺遺憾的樣子,我就确定她要胡一筒了。”
……
陳煥之總算明白為什麽董長陽為什麽會打麻将這麽厲害了。
她很會察言觀色。
甚至可以說,董長陽身上具備了天生的政治家品質。
這種能力可以說是天生,也可以說是後天修煉而成。
癡心畫畫的人本來就需要一雙對事物極為敏銳的眼睛,這樣才能在筆下描繪出不同事物的美麗。
此外,董長陽因為環境的緣故,更是早早的就學會去辨別成年人的神色和想法。
小孩子是最容易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一種技能的。
不管董長陽自己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她在這方面的能力的确是出類拔萃。
麻将也好,其他類似的娛樂游戲也好,其實拼的就是技術和心态。
陳煥之極少與人坐在一張桌子上來比拼,因此開始對麻将極為不适應。
但他能夠明白為什麽麻将能夠被這麽多女性所喜歡。
陳煥之還不知道,就在他和董長陽死磕麻将專業術語的情況下,他接下來的行程就已經定了。
打包東西送他去父親好友那裏學“玩”,總共也就花了不到一天的時間。
據說這位好友精通市面賭坊上各種玩法,年少時賭場的人見了他就愁,後來變成賭坊的人見了他都是恭恭敬敬的拿着銀子請他離開。
雖然各種不靠譜,但因為這位先生家世背景優越,又寫的一手好字,朋友遍布京城,因此也是一位怪異的“名士。”
“哦哦哦,這就是你們世界的賭神啊!”
“神靈之名切不可多說,人與神又如何能比?”陳煥之覺得長陽所在的世界,人們對于神靈還是太無敬畏之心了。
就算是陛下,一國天子,也是不敢稱呼自己為“神”的。
陳煥之覺得自己的生活軌跡似乎發生了一點點變動。
“陳大哥,我說的再多,你看的再多,這麽下去恐怕也是學不會的。”董長陽已經放棄和陳煥之字面解說怎麽打麻将了。
這玩意兒得靠實踐啊。
——面對陳大哥我都這麽沒有耐心,看來我暑假去給人家當家教的念頭可以先掐死了。
董長陽默默的修改自己的賺錢計劃。
“不如這樣吧陳大哥。”董長陽給陳煥之出了一個“好主意”,“你現在要去見的這位世叔不是精通各種賭法麽?想必也有很多精于此道的朋友,不如你們再拉兩個人,湊一桌麻将,每天玩一玩就會了。麻将的玩法每個地方都不一樣,我也不知道你們這個時代的女子喜歡玩哪一類的,所以幹脆你們親自玩一玩,然後選一種出來再去推廣吧。”
雖然董長陽這話說的很誠懇,陳煥之也相信董長陽說的話是真的。
但不知為何,他似乎覺得自己從長陽的語氣裏聽出了一點點嫌棄的意味來。
錯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