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托付

過了一會兒，林惜月嘗試着下床，發現自己的腳傷得厲害，走不了路，又叫李二狗回來，“李二狗，你進來。”，林惜月坐在床邊，等着李二狗回應她。

她才剛說完，李二狗就立馬從門外走了進來。

“小姐，怎麽了？”

“我要去看我娘，你能帶我去嗎？”，現在她身邊只有他在，她也只能靠他了，即使她不喜歡他，她也不得不承認，她需要他。

李二狗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等她爬上來了，才說道：“我下午帶了人将林夫人安葬在林老爺的墳旁了，有些遠。”

林小姐很輕，趴在他背上費不了他多少力氣。去林家的墳地要走一段時間，今晚的月光不亮，剛開始李二狗還能借月光看着路走，後面飄來大團雲将月亮遮擋住，李二狗就看不清腳下的路了。身上背了一個人，李二狗不敢走太快，他憑着記憶往林家的墳地摸去的時候，又刮起了大風，路上葉子飄來飄去，在他腳下打轉，路邊的書也被大風吹得沙沙作響，陰森極了。

雖然他走得很小心，可是山路難走，坑坑窪窪多，石子也多，一個沒注意，他還是摔了一跤。所幸林小姐趴在他背上，沒有傷到哪，只是他的臉上卻挂了彩。

臉上的血沾了泥變得黏糊糊的，被風一吹，還火辣辣的疼。李二狗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聲不吭地背着林小姐繼續往林家的墳地走去。

等到了林夫人的墳前，李二狗小心地将林小姐放下，扶着她站在林夫人碑前。

月黑風高之夜，田野裏傳來陣陣蛙鳴，偶爾有幾只螢火蟲從林夫人碑前飛過，林惜月跪坐在碑前一語不發，只嗚咽地哭着。李二狗站在她身後，連自己臉上的傷也不管，就只看着她。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手裏拿着上次她在林小姐窗前撿到的那塊手帕猶豫着要不要給她，他的手剛伸出去又縮回來。他多想抱抱她啊！見她這麽難過，他的一顆心也揪在了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小姐向李二狗伸出了手，示意他扶起她，然後問道：“我爺爺他在哪？”

“林老太爺被關在一個牛棚裏，現在這麽晚，大家都去睡覺了，我們現在去看他的話應該不會被人發現的。”，李二狗将她扶起，猶豫了許久還是将她的手帕還給了她。林惜月呆滞地接過手帕，沒有發現什麽不妥。

回去的路依舊很難走，來的時候摔了一跤，回去的時候李二狗變得更加小心了。

一路上，林小姐依舊沒有說過一句話，連哭聲也沒有，但是李二狗背上的衣服卻被林小姐溫熱的眼淚打濕了。她這個樣子讓人覺得更加心酸，李二狗知道她心裏難受，可她不打算向人傾述，他也沒有辦法撫慰她。

牛棚裏關了好幾個人，他們都光着膀子縛了雙手倒在稻草裏。蚊蟲飛來飛去，他們連打蚊子的權力都沒有，累了一天，晚上他們甚至都沒有力氣扭動身子以驅趕蚊子，只能癱在稻草上任蚊蟲在他們身上爬來爬去。

“爺爺~爺爺~”，牛棚裏很暗，還混着牛糞和汗馊味，林惜月一進牛棚就反胃想吐，忍着那份惡心在牛棚裏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她爺爺，林惜月只能小聲地呼喚他。

“惜月，你怎麽來了？”，從角落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正是林老太爺。

跪坐在林老太爺面前，林小姐第一次痛哭了起來，“爺爺，我娘她沒了！”，憋了這麽久，她終于都在林老太爺面前釋放出來了。林老太爺心裏也苦，只是他作為長輩，沒個地方向她一樣哭訴。

林老太爺摸了摸林惜月的頭，啞着聲音說道：“惜月，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沒有我們在你身邊，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李二狗替林老太爺解開了被綁着的手後，擔心會吵醒附近的人，便打算出去守着，可他剛要出去，就被林老太爺叫住了。

“李二狗，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這是林小姐的爺爺，自然也是他的爺爺，李二狗乖乖地走了過去蹲下，只聽見林老太爺說道：“你可還記得你今天說的話？”

林老太爺這樣問他，自然問的是林小姐的事，他說過的，有他在，就不會讓林小姐受委屈。這句話，他是真心實意說出來的，林老太爺問起這個，就是想提醒他要好好待林小姐，另一個意思就是他要将林小姐托付給他了。

李二狗拍着胸脯激動地說道：“記得的，我李二狗這輩子都不會忘了我對林小姐的誓言，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林小姐受委屈。”

“我們林家，世世代代勤勤懇懇，什麽壞事也沒做過，最後竟然落得個這樣的下場。我都七十歲了，還不得安寧。”，林老太爺說了幾句話，竟然咳出血來，吐在李二狗手上，讓人心驚。

大概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林老太爺拼命地掙着身子繼續說道：“我們林家幾代單傳，我兒子已經死了，我的孫子也有一年多沒有音訊了，等我死了，我們林家就剩下惜月這一個血脈了。假如我的孫子他回不來了，我們林家總歸是要留下血脈的。到時候，你和惜月生了孩子，就過繼一個給我們林家，讓他随惜月姓林，你能答應嗎？”

李二狗從沒想過自己能真的娶到林小姐，更沒有想過林小姐會讓他碰她，聽到林老太爺這麽說，似乎給了他希望與林小姐過一輩子，他當然是高興地答應了。

見他答應了，林老太爺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不過他還剩下一個執念是一定要做到的，“好孩子，還有一件事我需要麻煩你幫我。”

“不麻煩，不麻煩，老太爺您盡管說，我要是能做到一定幫你去做，做不到也會盡力去做的。”

林老太爺掙紮着想要站起來，李二狗機靈地扶住了他，牛棚裏的其他地主們見到他站了起來，有氣無力地勸道：“老太爺，你要小心點，要是被他們發現了，會比今天還慘的。”

“各位，我先走一步了。”，林老太爺推開了李二狗扶着他的身子手，顫顫巍巍地向牛棚裏的其他幾位地主作了一個揖，然後才讓李二狗扶着他往林家走去。

李二狗一只手抓着林小姐，一只手勾着林老太爺，三個人走了好一會兒才到林家。幸好現在是大半夜，沒有人守着，他們輕易地便進了林家大院。

“李二狗，你幫我把那口棺材蓋推開。”

聽到林老太爺說這句話，李二狗立馬就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了。顧慮到林小姐的心情，他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

林惜月自然比李二狗更了解她的爺爺，她知道她爺爺這是想做什麽，便攔住他說道：“爺爺，這個世上我就剩你一個親人了。”

“惜月，爺爺我熬不住了。你記住爺爺今天說的話，要是你哥哥以後不回來了，你就替他做一個空墳，立一個碑，落葉總是要歸根的，他要是回來了，就帶着他去掃墓。他不在的時候，就拜托你來給我們除草了！”

林老太爺對着林小姐說完告別的話，又催促李二狗快點将他的棺材打開，這口棺材在他五十歲的時候他就備下了，不躺到這副棺材裏面去，他就死得不安心。

“老太爺，要不我先去給你拿身衣服換上吧？”，李二狗想給林小姐拖延點時間。

“我的壽衣就在棺材裏，你幫我打開就是了。”，林老太爺又咳嗽了幾聲，好像風簸搖起，能聽到他的胸腔呼啦呼啦的聲音，聽着很難受。

李二狗沒辦法，只好将棺材蓋子推開，這副棺材也是用金絲楠木做的，重的很，李二狗費了很大功夫才将棺材蓋子推開。

“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棺材蓋有人幫他打開了，他随時都能進去，接下來，他想再看林家最後一眼，這是他和他爹、爺爺、太爺爺一起積攢下來的輝煌，想不到竟然毀在了他的手裏。

林惜月不肯走，林老太爺就趕她走，他怕她再留一會兒，他就舍不得去死了。

“走吧，你走啊！”

林惜月看着爺爺訣別的背影，跪下朝他磕了一個頭，哭着喊道：“爺爺，再見了。”

李二狗見狀，也一起跟着磕了一個響頭，然後他才背着林小姐離開了林家大院。

他們走後，林老太爺對着林家的牌位磕過頭，就鑽進了棺材裏。

刮了那麽久的風，外面終于開始下雨了。怕淋着林小姐，李二狗只好背着林小姐到人家屋檐下避雨，剛放下她，她就一個人跛着腳淺一腳重一腳地朝雨中走去。搖搖晃晃的，像是馬上就要摔倒在地上。

李二狗脫下身上的衣服，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将衣服搭在她頭上，想給她擋雨。

雨越下越大，李二狗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豆子大的雨珠兒打在他的身上，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怕會弄疼林小姐。李二狗想要替她遮擋雨，可林小姐一點也不領情，反而将李二狗推開，一個人緩緩地朝前面不遠處的河走去。

李二狗怕林小姐生他的氣，不敢再碰她，只好撐着他的衣服擋在林小姐身上，緊緊地跟着她。

等林小姐下了河，他也就不管她會不會怨自己了，就算她生氣，他也要阻止她跳河自殺。李二狗扔下手裏的衣服，不顧林小姐的掙紮，将她抱起，快步跑回了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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