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是你。”眼睛上的束縛乍然被松開, 房內其實并不算明亮的光線也顯得格外刺眼, 淩照夕低頭斂目慢慢适應後稍稍一擡頭,就看到了坐在的賀一淼。
不同于房內另外幾個戴着面具的男人, 賀一淼真容現身,想來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她留活路。
“你似乎并不意外。”沒有從淩照夕身上看到驚慌恐懼,賀一淼認定了她是在佯裝鎮定。
“你用的香水味道有些特別。”這句是大實話。車門一開, 淩照夕就聞到了印象深刻的香水味,不得不佩服賀一淼, 綁人這種事都親自來,可見對自己是多麽重視。然而,“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你現在綁架我有什麽意義。勒索錢財?賀望城雖然倒了,但據我所知也連累不到你,就算不能再過以往的大小姐生活, 也總比逃亡的日子好過吧?或者, 是想用我要挾警方換賀望城?如果是這樣,那是我只能說你太異想天開了。”
賀一淼微眯着眼睛打量了淩照夕一會兒, 忽而冷笑,“是不是異想天開, 試過就知道了。正好, 也可以看看你在喬司心裏到底有多少斤兩。淩照夕,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說喬司到底看上你哪兒了?臉蛋?身材?還是你們淩家的那本什麽手劄?說到底,喬司也不過是另一個賀望城而已!”
淩照夕垂眸不語, 沉吟片刻後擡頭迎上賀一淼的目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聽你的意思,莫非也想替我懷璧?”
“你想這樣理解也可以。”賀一淼站起身,臉色看似平靜,但眼裏閃爍着不耐煩,“我去聯系喬司和馮隊,這段時間之內你好好想清楚了,我希望是個好答案,否則,別怪我給你苦頭吃!”
淩照夕面無表情地目送賀一淼離開,環視了這個簡陋的木屋一圈,看到被扔在不遠處的背包,心裏松了口氣。
忽然,關着的房門再次被推開。
“你就是喬大少的小女朋友?”戴着面具的男人将淩照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語氣中透着明顯的不敢相信。
在面具男打量她的時候,淩照夕也同樣在打量他,雖然看不清臉,但從言行舉止來看,從容自若,還隐隐透着一股旁觀者的置身事外之感,淩照夕覺得,這人不是心太大,就是個慣犯。
轉念之間,淩照夕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嘗試。
“我可不僅是喬司的女朋友而已。”微微仰頭,淩照夕瞥了他一眼,“我手裏還有恒元集團百分之三的股份。”
男人失笑,摘掉面具,矮身在淩照夕面前蹲下,嘴邊噙着笑,“真不愧是喬大少的女朋友,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哦,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淩照夕盯着眼前這個男人戲谑的笑臉,腦海中靈光一閃,低聲道:“之前喬司的事,也和你有關?”
男人嘴邊的笑意愈甚,“要不說,我與喬大少緣分不淺呢!上次的事,我還欠着喬大少一份人情,這次正好還了。你放心,最遲明晚之前,我保你平平安安回到喬大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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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謝謝了。”盡管知道附近一定有喬司派來的人,可送上門的保障,不要白不要。
男人的笑意直達眼底,擡手戴回面具,起身離開了房間。
恒元集團頂層專屬辦公室內,空氣一片肅殺。
忽然,剛挂斷不久的電話再次響起。
喬司看到來電顯示的陌生號碼,和喬斌交換了個眼神,接通了電話。
“喬大少,別來無恙啊!”
聽到這個并不算陌生的聲音,喬司略微挑了挑眉,何子平?
“何先生客氣。”
對于喬司的冷淡平靜,何子平并不意外,哈哈笑了兩聲,直奔主題,“我們兄弟剛接了樁生意,說來也是巧,有幸見識了大少您女朋友的風采,與您當真是天生一對!”
喬司目光一沉,聲音上并未洩露過多的波動,“這可真是太巧了。既然如此,還請何先生多多照拂,待她平安歸來,我定當重謝。”
“大少您太客氣了,上次的事,大少言而有信,我們兄弟自認欠您份人情,這次的事,權當回報。今晚十點,城郊十裏坡,大少可以過來接人。”
“不必麻煩。”喬司說道:“今晚十點,我會親自到你們現在所在的木屋接人,在此之前,勞煩何先生幫忙清除一下障礙。報酬同上次。”
何子平沉默了片刻,忽而大笑,“既然如此,我們兄弟就承情了。您放心,我們兄弟雖不是什麽良善之人,但我何子平向您保證,日後絕不會再冒犯大少身邊的人。”
世上竟然還有這麽巧的事!
馮斌放下監聽耳機,看着面無表情的發小,“你就打算這麽放了何子平?”
“我只要淩照夕平安無事地回來,其他的都不在我的考慮之內。”喬司讓許言去準備現金,看了眼眉頭緊皺着的馮斌,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現在國內的形勢嚴峻,何子平他們這次得手後一定會出境,等手裏的錢花光了,自然還要走老路。警方有的是機會抓他。”
喬司自認向來不是良善之人,為了緝捕何子平這幫亡命之徒讓淩照夕涉險,想都不要想。
不過,馮斌也不想放棄這次的機會,權衡再三後,打商量道:“要不這樣吧,你讓人幫忙留意一下他們撤離的方向,只要一确定小淩脫險,我們就動手抓何子平他們!”
聽到喬司早有準備,何子平一定會在他來之前撤走。為了不驚動賀一淼,保證淩照夕的安全,警方實在不方便現在派人過去盯着何子平他們的動向。所以,讓喬司安置在淩照夕身邊的人去盯梢最合适不過。
只要不影響淩照夕的安全,能抓住何子平他們最好,就算抓捕行動失敗,有了喬司的那筆錢,他們也不至于窮途末路到狗急跳牆。
喬司一點頭,馮斌立刻開始着手籌劃抓捕行動。
手機、手表等東西一早就被搜走了,淩照夕只能憑着送進來的吃食和屋子裏的管線大致判斷時間。
夜,應該見深了。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騷動,隐約聽起來像是打鬥的聲音,但不一會兒就又安靜了下來。不多久,一陣并不淩亂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明顯是奔着她這邊來的。
屋門被打開,淩照夕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喬司,盡管面如沉水,但偉岸的身姿在淩照夕看來,宛如天神降世。
救世主啊!
喬司邁開長腿幾步走上前來,無視某人一臉讨好的笑,三下五除二将她手腳上的束縛解開,“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為了個賀一淼不惜拿自己當誘餌,喬大少表示非常生氣。
淩照夕笑得愈發谄媚,但喬大少絲毫不為所動,弄得淩照夕心裏越發沒有底氣。鬼知道她當時怎麽就迷了心竅,可能是被那陣熟悉的香水味蠱-惑的。
兩餐定時,除了手腳被束縛太久血液循環不暢導致行動暫時遲緩及手腕腳踝留下明顯綁痕之外,淩照夕這十二個小時之中的待遇并不算很差。
伏在喬司寬闊有力的背上,淩照夕看了眼不遠處被羁押在警車裏一臉憤恨不甘的賀一淼,眼裏的陰厲一閃而過。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從得知賀一淼對自己動了不善的念頭時起,淩照夕就打定了主意,不會輕易放過她。
回程的車上,喬司挂斷電話,看了眼乖順地躺在他腿上的某人,忍不住伸手揉捏她的耳垂,“何子平一夥落網了。賀一淼勾結黑-社-會,雇兇綁架,罪名輕不了。你放心,我會親自跟進,絕對不會辜負你以身犯險。”
心思被看穿,淩照夕厚着臉皮嘿嘿一笑,“我發誓,我真不是故意的,當時就是腦子一抽,鬼迷心竅了。現在想想,重來一回的話,我可能就不會這麽幹了。最主要的是,你安排的人我放心,所以才敢有恃無恐......”
喬司冷着一雙眼睛挑眉,“是嗎?那我還真要謝謝你的信任。”
淩照夕暗道不妙,小心陪着笑轉移話題,“馮隊那邊抓人順利嗎?有沒有人受傷?”
“何子平那夥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行動中有兩個受了傷,好在不算嚴重,已經送去醫院了。”
想到之前見面時何子平身上無法讓人忽視的戾氣,淩照夕松了口氣,“明天我們去醫院看看吧?”
“不行。”喬司想也沒想就予以否決。
淩照夕作勢就要從喬大少腿上撲棱起來,然而被人快一步鎮-壓了回去,心裏老大不高興,“為什麽不能去呀?!”
喬大少手腕上用巧勁禁锢住她,“是我去,不是我們。你得老老實實在家閉門思過。”
閉門思過?
心裏發虛的淩照夕瞬間乖順下來,想了想,“可是我學校還有課......”
“放心,不會耽誤你上課。”喬司對她的課程表了如指掌,“不過,上課時間之外,你都要在家面壁思過。”
淩照夕咧嘴,“公司也不能去?”
喬司毫不讓步,“當然。”
“那要思過多久?半個月?一個星期?還是......三天?”
喬司推開她湊上前來的臉,“老實點!看我心情。”
淩照夕:“......”
這下子恐怕真的惹毛喬大少了!
車子直接開回了喬家大宅。淩照夕被綁的事一直瞞着沒有透露風聲,現在賀一淼一夥人落網,很快就會被起訴上庭,消息是瞞不住的。于是,喬大少很體貼地給了淩照夕兩個選擇:他說,或者她自己交待。
本着坦白從寬的僥幸心理,淩照夕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己說。
然而,事實證明,想法永遠是豐滿的,現實永遠是骨感的。看到她手腕腳踝上的勒痕,喬爺爺念叨完了鄒管家念,鄒管家念叨完了張媽念,直到家庭醫生離開了一個多小時後,淩照夕才終于爬上了熟悉床。
或許是臨睡前的那杯溫牛奶發揮了作用,也或許是感受到這個房子裏并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總之,這一晚淩照夕睡得格外深沉。
喬大少向來說話算話,第二天一大早親自将人送到了大學校門外。一下車就看到了門神一樣的蘇染三人。
淩照夕頓覺一陣頭皮發麻,腳如灌鉛,“一大清早的,你們站在校門口幹嘛?”
“昨天打你電話不通,人也找不到,還是喬哥通知我們,說你有事不方便聯系,讓我們今早在校門口等你。”蘇染走近她,敏感地嗅了嗅鼻子,臉色一變,“你身上怎麽會有藥味?受傷了?”
李薇和覃艾佳一聽也跟着變了臉色湊上前來,加上站在背後的的喬司,俨然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将淩照夕圍在了裏面。
“哈......哈哈,沒什麽,一點點小擦傷而已,沒什麽!”淩照夕幹笑了兩聲,求助地後傾身體用手肘頂了頂喬司。
顯然,她自己也知道,這種敷衍是糊弄不過蘇染她們的。
“昨天上午下課後,你們學校一個叫方睿的男生借故請客,把她引到了小街街口,她明知有人要綁架她卻故意放水讓對方得逞,然後被人綁着手腳困在小木屋裏十二個小時,直到警方成功把她救出來。”
随着喬大少沒有任何加工的敘述,淩照夕能明顯感受到周遭的空氣逐漸升溫。
“草,方睿那個賤人!”蘇染頓時忍不住爆了粗口,剛一轉身就被覃艾佳給拖住了胳膊。
“喬大哥,方睿這樣也應該算是從犯了吧?”
喬司點了點頭,“警方已經刑拘了他,具體情況,還要看調查結果,我會親自跟進。至于小夕,我罰她上課之外的時間要閉門思過,還請你們幫忙監督。”
“就只是閉門思過?”李薇活動着手腕,狠狠瞪着淩照夕,“咱們能收拾她一頓不?”
喬司看了眼有着同樣訴求的蘇染和覃艾佳,很爽快地點頭,“除了手腕和腳踝上被綁出來的淤痕,她身上沒有別的傷。”
“放心,保證控制好分寸!”林薇打包票保證。
淩照夕滿心悲憤地圍觀喬大少當面把她給賣了,還不敢有半句怨言。沒辦法,誰讓自己心虛呢!
目送蘇染三個簇擁着,哦,确切地說,是挾持着淩照夕走進校園裏,喬司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撥通了薛校長的電話。
“喬先生,非常抱歉,發生這樣的事,學校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一定會全力配合警方的調查,嚴肅處理。”薛校長面帶歉意親自送喬司出門,“方副校長那邊我會親自和他溝通,您看,淩照夕同學是不是也需要放幾天假休息休息?”
“放假就不必了。”喬司對薛校長很是客氣,“這件事好在有驚無險,我只是覺得有必要和您親自打聲招呼。至于方睿的事最後怎麽判,全看警方調查的事實,我們絕不會有過多的幹預,還請您和方副校長轉達。”
薛校長心裏松了口氣,忙不疊表示:“一定一定!”
喬司代表淩照夕表态,走這一趟,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不想方副校長極其家屬騷擾到淩照夕,薛校長浸淫人際場幾十年,這層窗戶紙是不必喬司捅破就能領會的,所以前腳送走喬司,後腳就把方副校長請了過來。
薛校長和方副校長是怎麽談的,喬司并不關心,下午淩照夕上完課後兩人通電話,得知方副校長并沒有找她,心裏也就有了底。
女朋友遭逢變故,喬大少更加有了拒絕加班的理由。許特助痛定思痛,覺得獨受罪不如衆受罪,于是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将各部門、各分公司每日需要送交總裁批閱的文件deadline做了全面更新。
喬司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了來自許特助的請示,快速浏覽後果斷地給予了懇請的批複。想也知道,一幹相關部門收到許言的郵件必定會哀嚎,但效率嘛,就跟人的潛力一樣,是有着無限的提升可能的。
“小夕呢?”喬司走下樓,看了眼餐廳和客廳,沒見到人,問道。
鄒叔正好抱着一大束鮮切月季進來,聞聲說道:“早早就起來在花園裏忙活呢。”
這麽勤快?往常可是戀床得很,能多賴一秒是一秒的。
想到昨晚回來時看到淩照夕蔫頭耷腦的模樣,喬司再一次默默警告自己,這次決不能心軟縱容,不然養肥了她的膽子,早晚自己要被吓得魂飛魄散。
大宅所在的別墅區,森林覆蓋率将近百分之八十,素有新島天然氧吧之稱,早上的空氣尤為清新,随着距離花圃越來越近,空氣中的花香味越來越明顯,綿長而不濃烈,就像背着氣壓噴霧器穿梭在花圃中的那個人給他的感情,如随風潛入的春夜喜雨,如潺潺不斷的悠遠溪流。
這樣好的她,多寵一些又何妨。
喬司走上前去,要接過她背上的噴霧器,卻被淩照夕微微側身避開,“水裏加了防蟲劑,我馬上就要噴完了,別再占你的手了。”
喬司見她興致正高,便由着她,自己站回到花圃外看着她忙活,“之前不是說要去見賀家父子嗎,不然今天去?”
這是不用閉門思過了?
“好啊。”淩照夕滿口應下,想了想笑得愈發谄媚,“那......見完他們我能不能再回玲珑閣看看?”
雖說店裏的寶貝都有鑒定詳情和參考價位,但一恢複營業就當起了甩手掌櫃,似乎不太好啊。
不用閉門思過的時候,也沒見你覺得做甩手掌櫃會良心痛。
喬大少默默吐了個槽,但在原則和行動上卻無條件縱容,“你現在學校公司兩頭跑,玲珑閣那邊就江叔一個人,可能會忙不過來,不如再請個夥計?”
“嗯,我也這麽想的,不過,合适的人不好找,今天我再和江叔說說,讓他也多留意一下。”玲珑閣對淩照夕來說是決不能舍棄的,這也是她毅然決然地拒絕恒元拍賣的管理決策權只肯參與培訓工作的原因。她的要求并不多,好好守着玲珑閣,将淩家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手藝通過更多人繼續傳承下去,再顧好自己的小家,她就很知足了。
見到淩照夕的一瞬間,賀鴻斐有片刻的失神。
“怎麽,看到我平安無恙地出現在你面前,覺得很意外?”淩照夕在桌子的另一頭坐下,看着短短幾天就老态畢現的賀鴻斐,心裏已經沒了看戲的興致。
賀鴻斐很快回過神,松弛的眼皮微微下垂,看着淩照夕的目光晦暗不明,“你這是什麽意思?”
事到如今還心存僥幸,淩照夕無奈地笑了笑,“賀一淼已經落網了,她親口承認,當日探望你的時候,是受你指使,綁架我作為人質換你和賀望城自由,同時還要從我這裏拿到淩家的真正手劄。”
“胡說八道!”賀鴻斐憤然否認,“看守所裏所有的探視都是有監控的,只要調出監控錄像就能查明真相,這樣莫須有的罪名想要扣到我頭上,是不是太牽強了?!”
淩照夕無意與他多費唇舌周旋,“是不是莫須有,警方自會查個水落石出。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見我。”
賀鴻斐眼中出現一絲波動,沉默片刻後開口說道:“這次的事,賀家完全是受賀望城牽連,如果你能幫助賀家度過這次難關,我願把我名下賀家的股份讓渡一半給你。賀家之于你的意義,相信我們之前說得很明白了。”
事到如今還拿賀家半威脅半利誘自己,這老頭的腦回路也是感人。
“是賀望城牽連賀家,還是賀家利用賀望城,警方自會調查清楚,我不過是個遵紀守法的普通市民,實在沒有左右警方查案的能力。而且,我們淩家人向來沒什麽遠大的抱負,小富即安就行,恒元集團百分之三的股份對我來說足夠了。”
“恒元集團百分之三的股份?!”賀鴻斐一臉的難以置信,腦海中維持鎮定的那根弦轟然斷裂。
淩照夕冷眼看着已經開始維持不住鎮定僞裝的賀鴻斐,“沒錯。而且,我不是賀一淼,餅畫得再大再香,對我來說遠不如握在手裏的窩窩頭來得實在。”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賀鴻斐看着淩照夕起身走向門口的背影低喝道:“喬司現在喜歡你,自然對你千般好,可是有朝一日,情分淡了,總有你後悔的一天!”
淩照夕轉身看了他一眼,彎了彎嘴角,“那又如何?一個情淡了的人,總好過一只虛僞無情的中山狼。”
說罷,不理會憤怒翻臉的賀鴻斐,淩照夕毅然拉開了房門。
“沒事吧?”候在走廊上的喬司一見她出來就迎了上來,見她神色無異,卻仍不放心地問道。
淩照夕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再等我一會兒,跟賀望城說兩句話我們就走。”
喬司仔細觀察她眉眼,沒見為難和勉強,這才點了點頭。
于是,淩照夕趕場似的片刻不停歇地奔赴第二場探視。
賀望城的狀态遠比賀老頭狼狽頹唐,據馮隊透露,作為重點突破對象,他的心理防線已經被全線攻陷,對所犯罪行均已供認不諱。
“真沒想到,時至今日你還願意來見我。”賀望城苦笑。
淩照夕無聲打量了他一會兒,平靜地說道:“你可能不知道,當年淩家老宅的那場大火,不是意外,也不是我爺爺做的,而是有人故意縱火,目的是讓我們祖孫倆永遠消失。”
賀望城驚詫地瞪着淩照夕,半晌後漸漸明了,“所以......這些年你一直以為縱火的人是我?”
“即便不是你,也是你身邊的人。”淩照夕嘴邊噙着笑,眼裏卻是沒有一絲溫度。
賀望城本就沒有血色的臉微微扭曲,“打從一開始,你就是蓄意接近我,伺機報複......”
“不然呢?”淩照夕淡然地看着他,“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就沒摸着良心問過你自己,如果別人對你做出這麽些狗屁倒竈的事兒,你會放過他?別跟我提什麽血濃于水,我這身血肉,是我媽生的,我爺爺養的,跟你沒半毛錢的關系!哦,對了,馮隊還沒告訴你吧,就賀一淼的那份DNA報告,呵,是假的。她和賀鵬飛倒是真的親姐弟,同父同母,可惜,那個爹——不是你!你說,是不是很諷刺?你以為她是烙在你心尖上的朱砂痣,殊不知其實是扣在你頭上的綠帽子,還一扣就是二十幾年,真是好戲!”
“你,你胡說!”賀望城雙目暴睜,眼底的血絲瞬間蔓延至整個眼底,仿佛一眨眼就會留下血淚,“是我小看了你,沒想到你的手段竟然會這麽陰險狠辣,鵬飛的DNA報告,也是你做的手腳吧!”
淩照夕實在是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間覺得既荒唐可笑,又可悲可嘆,無奈搖了搖頭,“既然你是這麽認為的,那我也沒什麽話好說。祝你慧眼不蒙塵,坐牢後能看到郭蕊去探監的一天。”
“淩照夕,你對郭蕊她們做了什麽?!”賀望城見淩照夕起身,破聲低喝,揮舞的雙手被手铐牢牢禁锢在椅子扶手上帶出一陣噼啪作響聲。
隔着狹長的桌子,淩照夕孑身而立,微微俯視着情緒激動的賀望城,心裏并沒有因為他這般窮途末路的狼狽相而感到絲毫興奮或愉悅,只有塵埃落定後的平靜和豁然,以及隐隐的寡淡無味。
“郭蕊?還需要我對她做什麽嗎?一個窩囊廢的姘頭,一個爛賭鬼的兒子,再加上一個随便被人挑唆一下就頭腦發熱的綁架犯女兒,這樣的下場,我巴不得每年敬神三炷香,祈求她長命百歲。你也是,我願你們都活得長長久久的。”
淩照夕這番話如同一桶冰水,兜頭澆熄了将賀望城滿腔憂憤,他像看陌生人一樣盯着淩照夕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門後。半晌後,他才恍然,自己和這個女兒,其實從來都只是陌生人。即便是仇人,她恐怕都不屑于冠在自己頭上。
從看守所出來,淩照夕頭也不回地往停車場走,步履輕快,眉眼恬淡,人生至今的那些陰霾和遺憾仿佛都被甩在了身後,從此一身輕。
“幹嘛這麽看我?”淩照夕看了眼一邊開車一邊偷空瞄着自己的喬大少,納悶地問道。
喬司坦言,“我本來還擔心會影響你情緒,沒想到正好相反,你心情看起來不錯。”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沒什麽規律地打着拍子,昭示着淩照夕的好心情,“此生最後一面,別的不說,只想到這一點,就足夠我高興了。哦,對了,我忘了問,方睿的事怎麽樣了?”
“管他死活。”
淩照夕無奈地撇了撇嘴,“他那個人呢,是自我感覺良好了一些,也特愛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但說白了就是自私,讓他害人,還真是高看了他的膽色。當然,我和他也沒什麽交集——”見喬大少臉色不對,淩照夕立馬澄清:“主要是我們副校長,人真的挺不錯,又只有方睿這麽一個孩子,咱也不是說幫他什麽,客觀反饋事實就好了,你覺得呢?”
喬司深深看了她一眼,“本來呢,我是沒打算怎麽為難他的,但是如果你再這麽說下去,我可能就要忍不住做點什麽了。”
淩照夕立馬閉嘴,眉眼彎彎笑得極盡誠懇。喬司将她這副模樣看在眼裏,只覺得牙根直癢癢,伸手撲棱了她腦袋兩把。
得,算是看透了,這人無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就喜歡撲棱自己的腦袋。
“手感好嗎?”無力吐槽的淩照夕主動把腦袋湊了過去。
喬司愉悅地挑起嘴角,“手感非常好。”
嘿,還真會順着杆爬!
“好吧,那我就先不留長發了,方便你下手。”
“也行。那咱們就先訂婚,過兩年再結婚。”
淩照夕:“......!”
不是說頭發嗎,怎麽突然扯到訂婚結婚了?這兩者有聯系嗎?而且,這麽雲淡風輕地說訂婚,誠意呢?起碼得有束花兒吧......
一直沒等到回應,喬司偏過頭看了眼身邊的人,見她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眼底閃過一陣波動,“怎麽,不想?”
“怎麽會?!”淩照夕回過神,急忙表态:“訂婚很好。啥時候訂?”
喬司的嘴角眼見着咧開,“就新年吧,新年新氣象。”
淩照夕完全沒有異議,“好啊,時間上你方便就好,我都可以。”
喬司不動聲色地在褲子上蹭了蹭手掌,剛剛聽不到這丫頭的回應,害他驚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訂婚之後,我就搬到你那裏住,好不好?”
這是要......同居?
她一瞪眼睛,喬大少就看透了她的想法,習慣性地撲棱她頭頂,“想什麽呢,我還住原來的房間。當然,如果你想的話,我不介意跟你住一間房。”
除了呵呵,淩照夕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麽回應。
認識不到四個月就訂婚,訂了婚就同居,這進度,也是挺感人的。相信訂婚的消息一經公布,絕大多數人都會認為是她迫不及待綁定王老五喬大少。
那又怎樣?
有多少人能有幸活在別人的羨慕嫉妒恨裏?
所以,何必慫,該抓緊的就要死死抓緊了!
☆、番外
淩照夕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看着寬大的餐桌上鋪得滿滿的寫好的請柬, 心頭湧上濃濃的成就感。可餘光掃到手邊還沒有寫完的兩大摞,頓時如霜打的茄子, 蔫了。
原本說好了一起寫請柬的,但喬大少一見她筆下的簪花小楷就臨時變了卦,喪心病狂地把所有的請柬都攤派到了她頭上。
“來來來, 先喝碗甜湯,休息一下再接着寫。”喬老親自端了兩碗甜湯過來。
淩照夕連忙把餐桌收拾出一角。上個月, 喬安母女也搬出了大宅,所幸的是,沒有她們在, 鄒叔和張媽也沒了那麽多的顧忌,今年要拖家帶口地在大宅和喬家祖孫一起過年。更重要的是,趕來參加喬司和淩照夕的訂婚宴。
說是訂婚宴, 其實更像是一場擴大到親友的家宴。喬家喬老這一枝雖然人丁并不興旺, 又鬧出喬景邦這一門的醜事,但五服之內的喬家, 卻是名副其實的大家族,別的不說, 單是中京的一枝, 和喬司同輩的堂兄弟、堂姐妹就夠組成一支足球隊還綽綽有餘了。所以, 這場訂婚宴之所以擴大到朋友,為的還是淩照夕。
除了蘇染、李薇和覃艾佳,羅老也率着羅家人加入淩照夕的娘家團, 此外,陳副總監、梁工、文教授和老金叔一衆老街坊也赫然在列。
訂婚宴定在除夕前一天,淩照夕在小年前一天跑了趟市女子監獄,登記信息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聽說你要訂婚了,恭喜!”褪去了精致妝容的淩思語看起來清減了不少,但精神卻很好,眉眼間也透着股豁然和淡定。
“謝謝。”淩照夕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和容思語發展到現在這種淡然之交的關系,“前些日子我去看過容叔叔了,他很好,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和他說好了,明年出來後就到玲珑閣幫忙。”
容思語的笑意直達眼底,“謝謝,我爸一定特別高興。”
淩照夕笑着打量她,“你看起來也挺高興,我剛剛在登記簿上看到喬冉的名字了。站在喬司的角度,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但對你,也算是不離不棄了。”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容思語苦笑,“不過,我更沒想到的是,喬司會給他那麽一大筆錢自己創業。”
郭嘯雲落網後,馮斌從他口中意外得知了喬司父母當年那場車禍的真相。那一年,喬景邦在澳城賭場欠下了近一個億的賭債,想要挪用公司資金填補,卻被喬司的爸爸發覺,又從郭嘯雲那裏得知賭場要派人來教訓他。一面懼怕喬司的爸爸将他意圖私挪公款的事告訴老爺子,一面又驚恐賭場的人威脅,走投無路之際恰好聽到大哥一家要出去,他便靈機一動讓他們乘坐了他的車子,想着賭場的人誤綁了大哥一家,自己正好可以将錯就錯,借着贖金還了自己的賭債。沒想到的是,賭場那邊派來的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事先竟然喝了酒,一場威脅警告釀成了一樁命案。賭場那邊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聯系上了喬景邦,以賭債為交換條件,将車禍的真相掩蓋了下來。
得知真相後,喬老大病了一場,喬司沒有在老爺子面前揭穿張佳敏是郭家私生女的身份,以此為要挾将她和喬安弄出了大宅。同時,又分別給喬冉和喬軒一筆數目不小的創業資金,明言:拿錢在外面随便折騰,以後甭想打恒元半毛錢的主意。
“也沒什麽好意外的,一切都是為了爺爺。”不出意外,喬冉這輩子是要和容思語綁在了一起了,有她在,也是件好事,“對喬司來說,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極限了,只希望喬冉能好自為之。”
容思語了然,也不與她虛與委蛇,“如果能和他繼續走下去,我一定幫他念着這份情。”
“會的,我很看好你。”
從監獄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倚車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