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孕婦
容音擡起頭,眼前是一間标準的農村院落。
進門就是院子,前、左、右三個方向是三間寬敞的屋子,與大門圍成四方形。院子裏收拾得很幹淨,左邊有兩棵大杏樹,兩棵樹之間挂着一個吊床,吊床随着風悠悠蕩蕩地晃着。
樹蔭底下擺着一張圓飯桌,飯桌旁放着幾只板凳,這應該就是他們平時吃飯的地方。
“我們家就在隔壁,各位有什麽需要,可以去隔壁找我。”
村長兒子指了指隔壁道:“因為各位是來體驗農家樂的,所以今後的這些天,什麽事都得你們自己來解決了,包括生火,撿柴,做飯,挑水,屋子後面有藕田和菜園,想吃菜随便摘。”
他說着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就要離開:“我媳婦正在做飯,菜差不多都好了,馬上就給你們端來。”
“我們也來幫忙吧。”
肖渡開口喚住了他:“反正就在隔壁,也不費什麽事。”
青年回身望向杜堅強,金絲眼鏡下,一雙清秀的眼睛顯得格外溫柔:“你們在這裏看看屋子,我們馬上就回來。”
杜堅強也是聰明人,立刻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他笑了一下,攬過瘦小的潘建夏就往屋裏走。
餘芭玲和楚三三在原地猶豫了片刻,跟着杜堅強他們走了。
肖渡擡起手,自然地搭上了容音的肩上:“和我去端菜吧。”
如果當時肖渡不開口,容音也打算開口的,她沒說話,跟在村長兒子的後面走進了村長家。
比起他們那個空蕩蕩的院子,村長家的院子就明顯熱鬧有生氣多了。
牆頭蹲着一只懶洋洋的黑貓,院子裏有幾只雞在亂晃,一條拴着鐵鏈子的大黃狗趴在牆角的窩裏,見到年輕男人帶着生人進來,立刻警覺地擡起頭,卻也懂事地沒亂叫。
三人走進院子裏的時候,一個年邁的老婦人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的肩上扛着扁擔,兩邊各挂着一大桶泔水,看樣子是打算去喂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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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的眼神不太清楚,看到有人進來了,她眯了眯眼睛,臉上露出開心的神情。她直起背,剛想說什麽,村長兒子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她閃到別處去。
老婦人也習慣了他的态度,她什麽都沒說,默默擡着兩個泔水桶離開了。
容音凝視着老婦人快被扁擔壓垮了的脊背,挑起了眉。
“這位就是你的母親嗎?”
肖渡随意地開口:“老人家這麽大歲數了,身體蠻康健的。”
“我媽就是這樣,不讓她幹活,她就覺得閑着悶。”
村長兒子帶着他們走進主屋裏的廚房,剛掀開門簾,一股嗆人的煙就竄了出來。與此同時,裏面傳來了女人的咳嗽聲。
容音站得離門有半米多,身後的屋門還敞着,即便如此,她還是聞到了濃濃的煙味。她皺起眉,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
肖渡見狀拍了拍她的後背:“不如我在這裏,你先出去?”
容音搖搖頭:“沒事。”
給了客人如此不美妙的體驗,村長兒子覺得有些尴尬,他皺着眉沖裏面道:“你是怎麽回事,今天的煙怎麽這麽大?”
“今天的火沒燒好。”
一道有些沙啞的女人聲音從廚房裏傳來,緊接着,容音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個系着圍裙的女人。女人看起來大約快四十歲了,腹部高高隆起,從肚子看,得有五個月了。
女人端着兩盤菜從廚房裏走出來,除了被煙熏過,兩只眼睛有些紅以外,整張臉沒什麽表情:“所有的菜都已經做好了。”
肖渡看到了廚房裏濃煙缭繞的情況,攔住了打算進去的容音。他走進去端了兩盤菜出來,彎身放到她手裏,唇未動,低低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
“裏面沒什麽特別的,先回去吧。”
容音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接過兩盤菜,走出了屋子。
直到走回院子,接觸到新鮮空氣,那股窒息感才逐漸消散了。
容音端着菜,一邊等肖渡和村長兒子出來,一邊注視着村長兒媳扶着肚子、慢吞吞走回屋子的身影。
這一家子看起來很有趣。
兩人端着菜走回住處的時候,杜堅強等四人已經坐在飯桌前了,桌上擺着一盤洗淨的果子和幾碗涼水。
板凳的數量正好,他們留出了兩個挨着的空位。
肖渡從村長家走出來的時候,端着一張木板,上面可以放好幾盤菜,因此村長兒子并沒有跟過來。
兩人飯菜碗筷都擺到桌上,坐了下來。
“怎麽樣,你們發現什麽了嗎?”
杜堅強也看出來肖渡不是新人了,開門見山地問道。
“沒有什麽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現在是第一天,無論是鬼魂還是線索,最多都只能露出苗頭。你們那邊呢?”
杜堅強擡了擡下巴,指向他們周圍的幾間屋子:“我們幾個剛剛把這地方摸清了,這地方還挺大的。”
“這三間屋子都有火炕,炕挺寬敞,就算我們都住一間也住得下。左邊的房子後面有一個小菜園,還種着幾棵果樹,右邊房子後面是畜生圈和廁所,主屋後面是大片的藕田。”
杜堅強說完,沖着所有人道:“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到了夜裏,這地方就沒那麽安全了。吃完了飯,大家就都去休息吧,等到白天再出去打探消息。”
餘芭玲捏着筷子,狐疑地盯着滿桌的菜:“這菜裏會不會有毒啊,萬一這群村民吃人肉,我們被藥倒後,不就都涼了?”
潘建夏正要夾菜,聞言頓住了筷子。
他擡起頭,小聲地道:“我看菜園子裏的菜和果子都挺多的,量也夠我們吃好多天,不如我們把那些菜洗洗……”
“要吃菜你們去吃吧。”
桌上的菜很是豐盛,所有的菜都和荷花有關。荷葉蒸雞,荷葉蒸魚,荷葉排骨,荷葉尖炒雞蛋,糯米藕,涼拌藕片,炸荷花,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杜堅強對潘建夏的話嗤之以鼻,筷子伸向桌子正中的荷葉蒸雞,他扯了一只雞腿放到碗裏,大口啃起來:“在這裏不知道要待多少天,光吃菜的話,等真遇到鬼,跑都跑不動。”
“放心吃吧,一頓飯就把你藥死了,這游戲玩蛋呢?”
他這句話或多或少打消了幾個新手玩家的疑慮,更何況到現在他們也有些餓了,桌上的人紛紛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在幾人交談的時候,容音就默默坐在桌上,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涼水。
冰涼的水湧進她的喉嚨,總算是壓住了胸腔裏的煙味。
容音的外表看起來白白嫩嫩的,就像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在這種生死游戲裏,她是弱者,其他玩家都不會把她當回事兒。
這樣的外表,有弊也有利。
肖渡剛剛在船上的動作有些親昵,其他玩家多半會認為他們認識,是一起行動的。只要肖渡在,他們也不會想着去問她,因此即便是在飯桌,她的思考也不會被打斷。
奇怪的地方有很多。
村長兒子看起來二十出頭,或者還不到二十歲,媳婦卻是四十歲左右,這對夫妻的年齡差還蠻大的。
在農村,娶媳婦應該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村長家的兒子條件不會太差,為什麽會找不到年輕的姑娘?
女人懷孕期間本就該事事小心,四十歲的女人更屬于高齡産婦,生産的危險性要更大。可是,村長兒媳看起來懷孕有五個月了,還是得在那種煙熏火燎的地方幹活。
蓮子村。
《西洲曲》裏面有一句詩,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蓮子清如水,即是憐子情如水。
蓮子,憐子……
筷子與碗沿相碰的響聲拉回了容音的思緒,她眨眨眼,飯桌上已經是一片狼藉了,眼前的碗裏多了幾塊排骨和雞肉。
她沒有繼續思考,對身側的肖渡說了聲謝謝,埋頭吃起飯來。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吃過飯後,衆人收拾好了碗筷。柴房裏還有一些柴火,幾個男人把柴火搬到了主屋和右側的屋裏,把兩間房子的火炕都燒好了。
肖渡、杜堅強、潘建夏住在右側那間屋,容音、楚三三和餘芭玲住在更大更暖的主屋。
主屋的火炕靠牆,牆上開着窗臺,屋子裏沒有電燈,整間屋子就靠窗臺上的油燈照明。等到容音她們把被褥鋪好後,油燈也滅掉了,房子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農村的火炕睡起來非常硬,餘芭玲和楚三三睡不着,不停地翻來覆去,嘴裏發着牢騷。
容音仰面躺在火炕上,雙手枕在腦後,盯着窗外的夜空。
時間緩慢地過去,大約過了兩個小時,餘芭玲和楚三三都消停了,容音還是睡不着。
困意洶湧而來,眼皮也快支不住了,可她的頭腦卻越來越清醒。它興奮地運轉着,仿佛在等待什麽事情發生一樣。
今晚,絕對會有事情發生。
容音正想着,忽然聽見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那道聲音冰冰涼涼,像一只慘白的手,摸上了她的耳朵。
作者有話要說:
《西洲曲》中的蓮子清如水,即憐子情如水,憐子指的是“愛你”,容音取的是字面意思的“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