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疼啊

深夜裏為什麽會有嬰兒的啼哭聲?

嬰兒的啼哭本不該帶有任何情緒,這陣哭聲卻凄涼怨恨,響亮異常,仿佛嬰兒無法說話,便通過哭泣來宣洩絕望的情緒。

哭聲是從隔壁村長家傳來的,不排除村長家兒媳生産過後便再次懷孕的可能,只是這嬰兒哭聲幾乎到了吵鬧的地步,到現在卻沒有任何人來管。

容音偏過頭,身側的兩人睡得正熟。

她輕手輕腳地從炕上爬下來,推開門,右側的房屋窗戶仍舊黑漆漆的,整個院子靜谧非常,似乎所有玩家裏,只有她能聽見這陣哭聲。

容音站在門口,順着聲源的方向望過去。

一雙幽綠色的貓瞳闖進了她的視野。

那是白天她在村長家見到的黑貓,這只貓正蹲在兩家之間的隔牆上,一邊盯着她所在的院子,一邊發出凄厲的叫聲。

喵喵喵的叫喚被拉得老長,聽起來就像嬰兒在啼哭。

容音看着那只貓,那只貓也目不轉睛地和她對視。幾秒鐘後,她擡手對那只貓揮了揮,聲音輕輕:“回你的屋去。”

黑貓對着她身後喵了一聲,從隔牆上跳了下來,漆黑的身影眨眼便融進了夜色之中。

容音正欲轉身回屋,肩膀上就搭上了一雙蒼白冰冷的手。那手指冰涼冰涼,貼着她脖頸處的皮膚,好像是一塊冰。

她停頓了片刻,平靜地轉過頭。

站在她身後的人正是楚三三。

楚三三的臉色蒼白得有些吓人,神色也有些古怪:“你能不能陪我去上個廁所?”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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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三三抓着她的肩膀,猶猶豫豫地像是要說什麽重要的事,容音站在門口等了半晌,沒想到會是這句話。

她拂開她的手:“油燈就放在窗臺上,你想去就去。”

“那怎麽行?”

楚三三的手滑落,又抓到了她的手腕,這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臉上寫滿了恐懼:“在恐怖故事裏,鬼不就是專門挑落單的人殺嗎,廁所又是陰氣最重的地方,這麽黑的天,我自己去肯定會出事的,咱們兩個人,還可以多照應。”

“你想多了。”

容音歪歪頭,認真地回答道:“鬼是怕污穢的,屠宰場、垃圾場基本都不會鬧鬼,更別提這種農村的廁所了。而且不要忘了,我們也是鬼,你沒理由這麽害怕的。”

楚三三:你這話讓我沒法接。

看到楚三三的懵逼臉,容音踮起腳拍拍她的肩膀,準備回屋。

還沒走兩步,楚三三又攔在了她身前,這次急得快要哭了。

容音:“……”

最後,她還是從窗臺上拿了油燈,陪她去了。

廁所位于右屋的後面,要想到廁所,得先經過畜生圈才行。

和院子一樣,畜生圈也很靜谧,裏面養着豬和雞,此時圈裏的豬側卧着,雞有的伏在窩裏,有的把頭埋進翅膀,都在睡覺。只有那股濃濃的臭味還在熱鬧着。

容音拿着油燈走在前面,她很快就找到了廁所,把楚三三送了進去,油燈也給了她,自己站在門口的位置守着。

楚三三拿着燈也害怕,兩人便着隔牆交談。

“你怎麽不找餘芭玲陪你去。”

容音從來沒見過活蹦亂跳的農村牲畜,她歪頭盯着那些睡着的雞,似乎有些好奇。“她看起來要成熟多了。”

“成熟,身經百戰的那種成熟?”

楚三三捂着鼻子嗤笑:“看你白白嫩嫩的樣子,應該是被嬌養長大的小姐吧,你不懂,我可知道得很。”

“她那口牙看到沒,那可不是抽煙能抽出來的。我看她那副窮酸氣,家裏肯定也沒什麽錢,估計只能靠賣身來換,這種只要有的吸、就能對任何人張開腿的浪貨,我才不願……”

話音未落,一陣尖叫就從廁所裏傳了出來。

楚三三開啓嘲諷模式的時候,容音正蹲在雞圈旁看雞睡覺。尖叫聲驟然響起,她偏過頭,看見楚三三提着褲子,驚慌失措地從廁所裏狂奔了出來。

如果是撞見鬼了,她的反應會更劇烈些。

容音平靜地站起身,等到楚三三沖到她面前,便伸手攔住了她,還踮起腳,摘走了她頭發上挂着的蜘蛛網。

“冷靜些,廁所裏有什麽嗎?”

楚三三原本吓得快哭了,被容音攔住,倒是冷靜了許多,可等她看到她手裏的蜘蛛網,又立刻尖叫起來:“有蜘蛛!”

“這殺千刀的破廁所,就是幾塊搭起來的木板,我蹲在那,一低頭就是糞池,我蹲在上面,都怕自己掉下去。”

“廁所臭烘烘的不說,廁紙還不幹淨,就團起來塞在牆縫裏,我摸黑找廁紙的時候,一只大黑蜘蛛就爬到了我手上,我要是再晚點甩,它就要撲到我臉上了!”

或許是容音的冷靜給了她安全感,楚三三放肆地嘤嘤着。

“其實比起蜘蛛,現在對我們來說有更重要的事。”

“什麽事?”

楚三三把臉從手裏擡起來,在她面前,嬌小的長發少女仰起頭,嗓音平靜,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

“你沒有發現嗎,除了我們,其他人都沒有動靜了。”

楚三三愣住,只感覺身後的風在不停地吹着她的脊背,她的脊柱都冷得在打顫。

是的,她的嗓音殺傷力有多大,她清楚得很。

就算她的尖叫沒有那麽吵,現在是在地獄游戲,玩家睡着,也會處于半警覺狀态,對聲音比較敏感。聽到叫聲,哪怕他們不打算來救,至少也會起身。

她們就站在男人們住的屋後,可直到現在,屋子依舊安靜無比,就像裏面根本沒有人。

他們都去哪了?

難道他們都已經被……

就在楚三三越想越怕的時候,一陣女人的哭聲響了起來。

畜生圈裏的家畜們都醒了過來,像是被什麽恐怖的東西吵醒了。它們先是焦躁地在圈裏亂竄,後來又慌張地湊成團,許多雙眼睛都盯着主屋的後面,卻沒有一只活物敢叫出聲。

“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

楚三三怕得要命,死死地抓着容音的手,生怕她會不見了。

容音看着那些瑟瑟發抖的家畜們,視線落向主屋後面:“聲音是從藕田那裏傳來的,我要去看一看,怕的話你可以留在這裏,或者自己回到主屋。”

說完,她便沒去管滿臉恐懼的楚三三,來到了藕田。

藕田的本質就是淺層的池塘,除去雜草,種滿荷花。現在藕田裏的荷花很少了,基本只剩下了綠色的荷葉,天冷月寒,那些荷葉看起來也有些蕭索,似乎很快就要衰敗了。

女人的哭聲,就是從藕田的盡頭幽幽傳來的。

楚三三到底不敢獨自回去,她可憐巴巴地跟在容音身後,抓着她的胳膊:“我們快點離開吧,這裏真的有鬼。”

容音任由她抓着,用能動的那只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

她的驅鬼符還在,但是她不打算這麽快用上。

她放下手,朝藕田走去。

剛剛還被緊緊抓着的手臂,立刻就解脫了。

感覺到手臂被松開,容音回過頭,看向停在原地的楚三三:“你回去吧,接下來,這裏可能會發生很恐怖的事情。”

她說完這句話,便再也不去看她了,只望向眼前的藕田,慢慢地朝前邁步。就在她的足尖堪堪碰到水面的時候,女人的哭聲忽然變大了,摻雜着破碎的低語。

“好疼……”

“好疼,好疼……”

“好疼,好疼,我好疼啊!”

那道哭聲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劇烈,最後變成了充滿痛苦的吶喊。像是鮮血逐漸洇開,整片藕田由遠及近,變成了刺目的血紅色。

血紅色的池水,血紅色的荷葉,就連天也變成了血紅色,襯着一輪白月亮,讓人心生恐懼。

水面不停震顫着,逐漸有了實感。容音蹲下身用手指撚了撚水面,發現水上覆蓋着一層血紅色的布料。

這時,水花激濺的聲音響起,水面上有什麽東西鑽了出來。

容音起身退後了兩步,發現支出水面的是無數根膚白色的蓮藕,那些蓮藕在水面上搖晃着,猶如無數條向上抓撓的手臂。

“好疼啊……”

一聲女人的痛苦低吟在容音耳邊響起。

那些蓮藕的表面裂開了狹長的細縫,細縫逐漸被撐開,露出了無數只帶着血絲的眼睛,血淚從那些眼睛裏流出來,和血紅色的水融在一起。

每一只眼睛,都在盯着她,訴說着無盡的痛苦。

好疼,好疼。

“除了疼,你還有其他的要告訴我嗎?”

容音凝視着那些眼睛,深夜的藕田裏,少女微冷微甜的嗓音顯得格外有穿透力。

無人回答她,那些藕在風中搖擺着。

容音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發現沒有任何新東西出現後,便轉過身,回頭才發現楚三三不知何時昏倒在了地上。

她走上前,費力地将她攙扶起來,緩慢地走回了主屋。

那些長着眼睛的蓮藕,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蓮藕田周圍的泥土潮濕松軟,容音攙扶着昏迷的楚三三,留下了深深的腳印。而在她離開之後不久,土地慢慢地陷了進去,又以更緩慢地速度回升,留下了一串新的腳印。

赤足的,很小,是女子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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