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誤會,都是誤會
“姑娘,午膳還是讓廚房備上一盅白玉蹄花湯麽?”侍女青竹小心地将一枚烏木鑲銀簪別到喬薇鬓上,同時滿意的打量着她那一頭烏黑柔潤的秀發。自家小姐麗色天成,哪怕裝束簡單,照樣能豔冠群芳。
喬薇點點頭,随意蘸取了點口脂抹在唇上,好歹不能讓氣色顯得太差,“再讓他們弄一只紫姜腌制的童子雞。”
她想了想,又道:“不是來了個會做魚的新廚子麽?清蒸鲥魚也要一碟。”
看着不多,卻都是大魚大肉的。青竹忍不住就捏了捏她那纖瘦的腰身,愁眉苦臉道:“小姐再這麽胡吃海塞下去,只怕就快不能見人了。”
仿佛她會像吹氣球一樣的漲起來。
主仆倆從小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喬薇自然不會認真對她生氣——何況她還是個冒牌的,更加拿捏不好名門貴女的脾性——便只板起臉,“胡說。”
青竹也就笑嘻嘻的松開手,“婢子開玩笑的,小姐這般姿容,便是豐澤些許,也是如楊妃般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世人見了就沒有不愛的。”
繼而卻出起了神,躊躇道:“不過聽說五皇子府中多好細腰,未免婚事再有變數,小姐還是稍稍克制些罷。”
喬薇望着鏡中那張豔如桃李、冷若霜雪的面容,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起來,半晌方開口道:“這般看來,婚事竟是有眉目了?”
“否則還能怎麽着呢?”青竹嘆道,“相爺将二殿下的婚書都退了,總得為您再覓個好歸宿。”
言下之意,簡直在說除了五皇子就沒人敢娶她——也是實話。曾經與太子訂過親的女人,除了他自己的兄弟,還有誰敢接手?便有,也得掂量掂量自家門第的分量。
雖說這位太子很快就要被廢了。
喬薇在心底默默地嘆息一聲,穿來這相府将近半月,她差不多已摸清了所處的局勢。原來這些場景與她看過的一本書裏情節毫無二致,原身乃喬相國家中獨女,自幼備受嬌寵長大,原本與宮中排行第二的太子陸慎定了親,可惜皇後早亡,近年來,五皇子生母韓貴妃卻愈發炙手可熱。數月前,陸慎又恰好被韓貴妃一系的人逮着件錯處,聖上雷霆大怒,竟隐隐傳出廢黜太子的跡象。
喬相作為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條,自然敏銳的察知此事非同一般,這才急急地籌劃起來。當初将愛女許嫁太子自是兩廂情願,可人往高處走,總不能讓好好的女兒一進門就做寡婦去——自古以來被廢的儲君就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可巧五皇子也到了适婚之齡,正欲尋一位名門淑女為妻,兩下裏一拍即合,喬相便舍着老臉為女兒另覓佳婿。哪怕免不了被人暗罵拜高踩低,他也顧不得了。
至于女兒自己的意願麽……很不巧,她也抱着和她老子一樣的念頭。沒辦法,只要不太傻的人都會講究實際的,喬姑娘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沒法再跟着落魄夫君吃苦,因此她倒樂見其成。
從這方面而言,喬薇沒法指責她什麽,畢竟愛情又不能當飯吃,苦守寒窯從一而終那是戲文裏才有的事,喬姑娘能夠當機立斷,也是很值得敬佩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書裏的結局是一早規劃好的,男主陸慎注定會東山再起,登上那張寶貴的龍椅,至于喬薇這位曾經的白月光麽,則在嫁為人婦之後還慘被擄入宮中,憂憤驚懼而死。
剛剛發覺自己穿書時,喬薇還存有一絲天真的幻想,想着自己既然預知了劇情,莫不是可以緊抱男主大腿,混一個風生水起?不過當她得知自家老爹已經毫不遲疑的退掉婚書後,喬薇的夢便啪的一聲碎掉了,晚了,也完了,這還叫她怎麽逆天改命?照書裏男主那個記仇的個性,只怕此刻已然黑化得透裏透,她怎麽放低手段委曲求全,也不可能挽回局勢。
既然事無可轉,那就……算了吧。千古艱難惟一死,只要享受過這幾年,後面再如何她都足願了。
本着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喬薇幾乎把每一頓都當成最後一頓,這也就造成了她那驚人的食量。寧當撐死鬼,不當餓死鬼,總得吃夠本才行。
此時喬薇就在青竹的瞪視下将那盅白玉蹄花湯飲了個罄盡,末了優雅的用手絹揩了揩嘴角,惬意道:“滋味甚美。”
姑奶奶,您這和鯨吞牛飲差不多,哪還試得出味呀?青竹心中腹诽,到底沒好多說什麽,只整齊的收拾完碗筷,問道:“小姐可要去向夫人請安麽?”
當然是要去的。從昨日起喬薇就思量着,就算喬夫人不能在婚事上斡旋一二,好歹得試一試。
不過等見了面,她就知道不用試了。
喬夫人愛憐的将她摟入懷中,一面摩挲着她滑膩的脖頸,一面心疼的直掉眼淚,“虧得你父有先見之明,早早地探聽到風聲,否則娘怎忍心将你送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吃苦去?如今卻好,哪怕名聲上有些損害,好歹你能過些安生日子,娘也能放心了。”
只這短短幾句,喬薇就知道喬夫人疼她的心不比喬相少,甚至更甚。喬夫人可不會設身處地為那未過門的女婿着想,陸慎丢不丢臉與她有何相幹?她只知道自家嬌滴滴的閨女絕不能嫁給一個前途未蔔、甚至生死不知的男人。
被這樣強烈的愛包裹着,喬薇頓覺無地自容,唯有感念娘親的拳拳愛女之心。她偎在喬夫人懷中撒嬌了一會兒,終究沒忍住蠢蠢欲動的心思,試探着仰起頭道:“娘,若是太子……二殿下不肯退親又該如何?”
她只能寄希望于這唯一的可能,無論男女,被退親的那方都會視為奇恥大辱罷,難道陸慎會乖乖認慫?
喬夫人卻哼了一聲,“別說傻話了,二殿下既是要臉面的人,更該自發自動的回絕了這門親事,男子漢理當心胸豁達,他忍心讓堂堂相國家的小姐跟着他吃苦?也不怕人笑話!”
喬薇無言以對,喬夫人的話倒是解決了她看書時的一個疑團,難怪男主答應得這樣痛快,原來是為了展示男子漢的胸襟——可他內裏其實相當記仇呢!
罷了,遇上這樣難纏的對手,她就是諸葛亮在世也沒法子,聽天由命吧!
回房之後,喬薇就讓青竹為她鋪好宣紙,磨好墨汁,準備伏案疾書。
青竹咦道:“姑娘想寄信給誰?”
喬薇面色淡淡的,“自然是給二殿下,有些事總得說清楚。”
青竹似懂非懂的哦了聲,覺得以自家小姐與二皇子從前的交情,好聚好散原是應當的。
但事實上這是一封絕交書。
喬薇是以書中喬小姐的人設來做這件事的,原主的性子可謂率直到接近傻氣,毫不掩飾拜金慕權的本質,自與五皇子搭上橋後,便立刻向陸慎寫了一封絕筆信,義正辭嚴的與他斷絕往來,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态度,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如今終于得到解脫。
喬薇回憶起書中的詞句,總算硬着頭皮下筆。有些劇情她是不得不走,否則将會出現可怕的後果——譬如手腕上一連串石榴籽似的紅斑。喬薇也是偶然發現這件事的,那還是她剛穿來的時候,餓了許久,格外的饞肉,便悄悄讓廚房做了一大盤色澤油亮的紅燒蹄髈,大快朵頤之後,胳膊上就出現了這些紅珠子似的玩意,撓一撓,還又疼又癢。
她當然不可能對豬肉過敏,其中理應有些別的緣故。在經過幾次謹慎的嘗試後(自然,是在不威脅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喬薇總算摸索出規律,只要不過分違反人物原有的設定,就不會出現太大問題,否則,這些紅疙瘩沒準會蔓延全身。
那次就費了好久才消去,喬薇想起來仍心有餘悸,以後就格外注意。原身飲食-精細,吃魚就只要肚皮上的那塊軟肉,紅燒肉這種俗物更是沾都不沾的,喬薇只好照做。不過她也發現,大體不差的情況下,稍加變通也是可行的,譬如想吃蹄髈,可以洗淨之後加以火腿、鮮筍、野菌,在陶罐中細細熬成乳白色的濃湯,這樣就與原身奢侈的作風相稱了——當然,比起拿手抱着狂啃終究少了些趣味。
但信上的詞句再怎麽變通也還是那個意思,這個喬薇卻是沒辦法的,她索性老老實實的照搬,再拿白蠟封了口。
青竹看着短箋上的一點污漬,不禁呀的一聲,“糟糕,這信紙怎麽弄髒了?”
喬薇低頭瞧了瞧,若無其事的道,“不要緊的,想是我方才打翻茶盞,不小心沾了些。”
反正已經是絕筆書,髒不髒都不要緊,也用不着多麽客氣了。她幾乎可以想見太子陸慎收到信的反應:必然會對她恨之入骨。一個女人這樣踐踏男人的自尊心,那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不過又怎麽樣呢?最可怕的結果也就是賜死而已。
喬薇巴不得盡快走完劇情好早早死去,那樣大概就可以回去現代了——否則設置違背劇情的懲罰就毫無意義。根據以往看書的經驗,喬薇猜測應該還有個名叫系統的玩意兒暗裏操縱一切,可是她至今為止都沒見到。
當然沒見到也好,她可不耐煩有個聒噪的小東西整天在耳邊吵鬧。
另一邊,暮色沉沉的太子東宮,太監張德忠面容肅穆的從仆人手裏接過一封油紙包着的書簡,據那人說,是喬相府裏送來的。
為了避嫌,喬相當然不可能直接向太子殿下上書,何況在這樣敏感的時期。這封信多半出自私人的手筆——除了那見風轉舵又水性楊花的女子還能有誰?
要在平時,張德忠絕不肯私拆太子殿下的書信,可焉知那喬家小姐會說什麽話?太子殿下的處境已經這樣壞了,可不能再被小姑娘惡毒的言辭給活活氣死,死了也嫌丢人。
張德忠遂小心翼翼的将信箋打開,正屏氣凝神看到一半,手上的東西就已被人憑空奪去。
原來陸慎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後。
張德忠看着這位俊美如神祇的主子爺,心裏卻深深懊悔,太子殿下本就不是性情豁達的為人,只怕這下更要雪上加霜了。
他方才雖只粗粗掃了幾眼,已經覺得那封信不堪入目,雖然文雅,卻極盡嘲諷之能事,唯有女子最懂這些殺人不見血的招數。
誰知陸慎閱畢,臉上卻似乎頗有動容,還輕輕嘆了聲。
難道他倆看的不是同一封信,否則太子殿下怎連一點氣都沒生呢?
張德忠不由得擠上前來,正欲一探究竟,就見陸慎指着短箋上的一處沉聲道:“你瞧。”
張德忠忙睜大了眼兩眼看去,只見陸慎手指按着的地方,字跡十分模糊,隐約可見斑駁淚痕。
那位素來頤指氣使、驕傲如孔雀般的喬家小姐,居然是哭着寫下這封信的?張德忠只覺自己看人的眼光受到了莫大沖擊,更添愧怍。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居然這樣懷疑一位毫無機心的女孩子——原來她對太子爺當真癡情一片,始終不移。
這封信就是明證。
作者有話要說:
喬薇:誤會,都是誤會……你們就沒聞出點茶味來嗎?還是我泡的茶太淡了?
ps:男女主都已出場了,這篇依然是略帶病嬌感的暖寵文,不過基調會更輕松歡快一些,作者菌只想寫點有意思的故事,感興趣就快快收藏吧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