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愛
魏明欣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好好的計劃付諸東流,心裏不消說是沮喪的。可事已至此,再怎麽惋惜都沒用了。
眼瞅着那兩人一前一後的離去,她也想悄悄溜走——苦主都沒了,還有甚好戲可看?
誰知五皇子卻正在氣頭上,原想着可同嬌妾軟語溫存一番,好好的溫柔鄉被人攪了局,加之陸慎方才踢在他屁股上一腳,現在還隐隐作痛,也難怪他憋一肚子火。
心情不好,就得找個人撒氣。
陸離鼓着眼睛環望四周,但見一個灰頭土臉的丫頭妄圖開溜,生怕撞在槍口上,他不免更加惱火,狠狠說道:“把這賤婢抓起來,杖責二十!”
小喜子卻比自家主兒知曉分寸,鬥膽勸道:“殿下,她是永安縣主的丫頭,咱們不便處置吧?”
陸離卻是個牛脾氣,越勸越來勁,他毫不客氣的往忠仆額上來了一掌,“我讓你去你就去,哪來許多廢話?”
真讓永安縣主丢了面子又如何,他巴不得給她點顏色瞧瞧。女子當以柔順為德,可喬薇倒好,還沒正式嫁過來呢,就學會拿着雞毛當令箭了。這樣的女子,總該讓她吃點教訓,否則成了皇子妃也是個不聽使喚的。
這會兒陸離已把韓貴妃的叮咛忘諸腦後,只曉得出盡胸中這口惡氣。
小喜子見五殿下動了真怒,哪還敢多嘴,忙忙的上前抓起魏明欣的頭發,拖着她就朝門外走去。
魏明欣只覺頸子上刺痛難忍,仿佛那塊皮肉都不是自己的了,下意識便要禀明身份,随即卻又瑟縮的閉上嘴:她不能讓陸離看出她在從中挑事,她所有的指望都在五皇子的婚事上了,斷不能親自葬送唯一的機會。
魏明欣只好忍氣吞聲的挨了一頓毒打——那面白無須的蠢太監,說讓打二十杖,竟一板子都沒少的。回頭等她成了皇子妃,務必要讓陸離将這蠢人攆出去,再暗裏将其治死。
當然,同樣的賬她在喬薇身上也記了一筆,留待以後慢慢清算。
陸慎拉着喬薇出了杏子胡同,似乎不知何處可去,兩人只随意在街上閑逛——坐的還是喬家的馬車,陸慎出宮一向都是輕裝簡行、不引人注意的。
他不主動開口,喬薇當然也懶得搭理他。憑心而言,她對着陸慎的時候總有幾分莫名的不自在,倒不一定是出于畏懼,喬薇缺乏這個時代人們對于上位者普遍的尊崇心态,她只是覺得,每當陸慎出現在她身側時,氣氛總會變得格外詭異,好像磁場都被扭曲一般。
想不出是什麽理由,大約陸慎就是她命裏的魔星吧。
當然敬畏還是有一點的。畢竟歷朝歷代的儲君被廢之後除了死別無其他出路,可書裏的陸慎居然能隐忍蟄伏直至東山再起,最終成為整個王朝最有權勢的男人,除開作者開的金手指外,這份心性與定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陸慎閑晃了半日,最終還是将她帶到一片似曾相識的小樹林中,仿佛就是上次将她從流民堆裏救出的那回。
可喬薇仔細瞧着,又覺得不太一樣,上次的林子要更深更密一些,這一片倒是稀稀落落的——因此也就更富有安全感,至少要幹壞事時不容易掩人耳目。
喬薇不得不懷疑這位殿下恐怕有着某種獨特的愛好,小樹林play什麽的,想想也挺羞恥呢。
陸慎攙扶她出來,自己卻伸展雙臂,惬意的吸了口新鮮空氣,扭頭朝她道:“孤從前每逢心情不佳時,就會偷偷找個林子躲進來,這樣靜靜的待上片刻,腦子裏就松快多了。”
很好的陽光透過疏密有致的葉片照在他身上,落下斑斑駁駁的剪影,這時候的陸慎倒是頗有人情味的——像個頭腦簡單的大男孩。
當然不過是假象,喬薇忍着笑道:“殿下常常有出宮的機會麽?”
總不會是編出來哄她的吧?據她所知,恰恰是陸慎這樣的人才最缺乏自由,尋常皇子成年之後都能有出宮建府的機會,一國的儲君則只能長居宮中,片刻離不開那四堵紅牆。某種程度而言,她覺得陸慎比她更可憐。
就是這點強忍着的俏皮笑意讓陸慎也笑出來——他早就注意到喬薇其實很少笑,與人寒暄時樣子是和煦的,那黑白分明的瞳孔卻帶着疏離,仿佛有意識将自己與周遭的世界隔絕在外。
此刻應該有一點真吧?陸慎忍不住就刮了刮她那挺翹的鼻子,一本正經的道:“自然得偷着來,只要不讓嬷嬷們發現就無礙。”
喬薇沒注意聽他說的話,倒被陸慎的舉動給吓住了。似乎每當兩人獨處時,陸慎總會朝她動手動腳,不算多麽過分,但是這樣若隐若現的暧昧多了,喬薇免不了自省,是她無意間給陸慎提供了特殊的暗示嗎?這樣親昵的行徑和談戀愛也沒差了。
可若是大為光火的警告也不對,陸慎之前幾番就誤會了她的舉動,她越是鄭重其事,只怕陸慎越會覺得她口是心非:呵呵,女人,這種欲擒故縱的戲碼孤早就看膩了。
那她該找誰說理去?
于是喬薇只好裝作沒留意,擡手從樹梢摘下一片鮮嫩的青葉,撮成一個哨子遞到唇邊——結果當然沒有吹響,即便成功了,身為一個大家閨秀吹口哨也不像話。
這麽簡單的東西也不會,是故意想讓他教她麽?于是陸慎趁勢從她手裏将那片樹葉接過來,也不說清洗,就那樣靠在頰畔,很快就聽到一陣空靈的輕響。
然後他就發現喬薇怔怔的看着他,茫然中還帶有一絲……羨慕。
原來她是真不會。陸慎被這個發現驚着了,于是向喬薇解釋,“從前一個姓劉的老太監教孤的。”
喬薇将思緒從堂堂太子殿下會吹口哨以及她剛剛與陸慎發生了間接接吻這兩件事中撇開,不得不專注聽陸慎講那過去的故事:打小伺候他的乳母嬷嬷,陪他一起進上書房、一同挨師傅打的伴讀、以及教會他許多稀奇古怪知識的博聞強識的老太監,唯獨沒有提到皇帝。
這個父親在他人生裏所占的分量真是不多啊。
于是喬薇再一次領會到男主大人有多缺愛,她唯有默默聽着,隐約覺得陸慎在她身上找到了某種寄托,這就是非娶她不可的理由麽?可他們真正認識還不到三個月呢,不過從陸慎的角度看應該算很久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喬薇就覺得有幾分昏昏欲睡,聽了太多不必要的東西,腦子裏仿佛都叫陸慎過去的記憶給塞滿了,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迫談了一場快餐戀愛。
直至陸慎将剛買來的熱騰騰的點心送進車廂,喬薇才恢複了些精神,沒有比吃食更能吸引她注意的事了。可礙于外人在側,她只好小口小口像只麻雀一樣的咀嚼着,一舉一動莫不盡顯端莊嬌美。
陸慎便笑了,“這時候還吃得下,方才果然是在演戲。”
喬薇蹙眉望向他。
“五弟不過養了個外室,你就急巴巴的跑去讨伐,生怕不被人嚷嚷出來?”陸慎坦然微笑,“其實大可不必如此,等你我成了親,五弟自然不敢再糾纏你,禮法拘在那兒呢。”
還是一樣自戀的口吻,不過喬薇也懶得與他辯,慢條斯理的吞了一快糕——她有了點心,才不在乎什麽男人。
不過有一件事她倒是十分好奇,陸慎何以對她的動向了若指掌,簡直如同背後靈跟着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喬薇謹慎的抛出這個問題,而陸慎的回答也不出她所料,他頤然道:“大約這便是心有靈犀罷。”
行吧,喬薇對此人的臉皮徹底無語了。
距離相國府還有好一段距離,喬薇便已遙遙望見了母親的身影。喬夫人筆直如松的立在門檻上,臉上顯然醞釀着一團怒火:無疑她已聽說女兒跑去杏子胡同的事了。
陸慎只在長街的拐角便下了車,這樣也好,省得喬家人見了他還得費心招呼:而以如今宮中的局勢,兩家走得太近對彼此都是不利的。
喬夫人見女兒提溜裙子小跑過來,忙命人上前攙扶,一面嗔道:“你真是越發胡鬧了,娘真不該太過寵你!”
見女兒平安回來,七分氣也就消了三分,可她仍免不了同喬薇諄諄告誡,“何必同個外室過不去,那是丢你國公府小姐的面子,等成了親,随便你怎麽打發,何必急于一時?”
顯然在喬夫人看來,喬薇的行為實屬不智,動機倒是情有可原。而喬薇對于這種古代女人的生存之道,打心眼裏就不認同,面上卻只是唯唯附和,省得喬夫人唠叨個沒完。
話說三遍讨人嫌,喬夫人只得轉移了話題,“方才送你回來的那是何人?怎麽娘瞧着仿佛是個男子的身量?”
她眼睛也利着呢,想着女兒莫非為了賭氣,也到窯子裏去尋小倌去了?那可不是正經人該幹的勾當。
喬薇見她瞎想,不由得啼笑皆非,只得費心同喬夫人解釋,只是偶然遇見了陸慎而已。至于陸慎的意圖,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吐露了出來,“照女兒看,太子殿下似乎不打算退婚。”
陸慎的意思很明顯了,即便她不主動說,來日陸慎也會派人來喬府商談的。
喬夫人其實隐隐猜到一二,光看陸慎捏着婚書死死不肯撒手就知道了,如今從女兒口中得知,也只是佐證了原本的猜想。
可她仍有些驚惶,“怎麽會……太子不會打着別的主意吧?”
譬如先借着女兒拿捏她們喬家;又或是因相府先前的退婚舉動,太子動了大氣,偏偏不肯讓他們如願,那樣的話,薇兒嫁進了東宮也免不了受盡磋磨。
見母親這樣胡思亂想,喬薇只得好言安撫,“女兒觀其行止,倒覺得他是認真的。”
開玩笑也不必這樣死纏爛打,陸慎那氣勢,簡直對她勢在必得——不是真愛也差不離了。
喬夫人倒被她弄糊塗了,“可,你先前那樣對他,他怎麽還肯娶你呀?”
就算退婚是身不由己吧,可女兒這些時日與五皇子走得近,喬夫人也是看在眼裏的,太子也該看得清楚,難道他就一點都不介意?
雖然母親說的是實話,喬薇還是露出一張委屈巴巴的臉孔,“娘,在您眼中女兒就這麽不值錢啊?”
什麽肯不肯的,她還巴不得陸慎不要娶她呢,現在劇情卻如脫缰的野狗一般一去不複返了,鬼知道她幾時變成男主真愛的?
更可怕的是,在陸慎眼中,他更是她的真愛。合着他倆算兩情相悅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