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賢內助

既然不在同一個腦回路上,喬薇也就用不着白費唇舌了。她說得再多,陸慎只會朝對自己有利的地方遐想,有什麽用——唉,多情總被無情傷。

喬薇索性低頭細細的啜飲那盞湯羹。

她待客的态度這樣冷淡,陸慎也不覺得怠慢,反而一臉微笑的欣賞她喝湯的美妙姿态。喬薇對他疏忽無禮,他只覺得那是出于少女的羞怯矜持;喬薇稍微熱切些呢,他就覺得她情不能已了。

怎麽做都是錯嘛。

甚至于喬薇放下碗後,陸慎還掏出袖中手絹,親自為她揩拭唇邊的殘漬。喬薇再豪放,此時也不得不低聲斥責一句,“殿下還請注意分寸。”

陸慎立刻正襟危坐,颔首道:“是。”

心上人的話自然不錯,兩人還未正式成親,的确該避着點嫌疑。陸慎倒覺得自己稍稍逾越了,還是喬薇考慮得周到。

而且她看他的眼神這樣含情脈脈呢,叫人怎麽能不依從?

好容易坐夠了半個時辰,陸慎方才心滿意足地回去。喬薇則摔在床頭來了個葛優癱,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送客的意圖昭然若揭,陸慎卻還賴着不走,要不是這具身體視力良好,喬薇恐怕會以為連近視都一齊穿越來了。

歇了沒一會兒,喬夫人又進來了,喬薇只好重新振作起精神。她不想讓喬夫人看出她對這樁親事的不悅,更不願讓這家裏的任何一個人傷心。

好在喬夫人的行事就不像陸慎那般折騰,她一見喬薇就直截了當的問,“方才與太子殿下談得如何?”

喬薇默默無言,像鴕鳥埋沙一般将頭拱進被子裏,她對于陸慎實在誇不出口,當然更罵不出口——她所認為的陸慎的壞處在旁人看來全是好處。

只好假裝小女兒的嬌态。

喬夫人是從來不信避嫌這種話的,幾十年的經驗告訴她,盲婚啞嫁是最不可取的,要婚後夫妻和睦,婚前就得看人看個清。所以适才特意留出空間供他二人相看,也是念在陸慎是個端方君子,不會欺侮她的女兒。

可女兒心裏又是怎麽想的呢?

喬薇沒法說服自己露出一副喜形于色的面容,她唯有按着母親的手背,似是安慰她,也似是安慰自己,“娘,您放心,那東宮并非龍潭虎穴,女兒一定會過得好的。”

前事如何,誰也不知,可路唯有自己走下去才知道深淺,她也不該輕言放棄。

喬夫人默然片刻,忽然嘆道:“娘知道你擔心什麽,聖心遲遲未決,誰知你這位太子妃今後是福是禍,不過——”

她拄着喬薇的胳膊,臉上難得顯出堅決之色,“若真有那日,拼着忤逆上意,我必令你父極力保全,絕不讓你受辱分毫。”

亦即是說,若嘉禾帝決心要廢太子,喬家還是會盡力護着她這個已經出嫁的女兒。以喬家對皇帝的忠誠,這般犧牲可謂難能可貴。

饒是喬薇素來冷情,此刻也不禁深受觸動,她偎靠在母親肩膀上,輕輕撫摸她的脖子,嘴唇微微翕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止有感激。

盡管她覺得,憑陸慎的能力是不會落到如此絕地的,縱廢了也不至于死路一條,不過,世事難料,誰又說得準呢?多提防一些總沒錯。

喬夫人拭了拭淚,又笑道:“娘也是多心,憑太子對你的愛護,他怎麽會讓你受苦呢?當時你與魏家小姐同時落水,他二話不說跳下去救你,如今你安然無恙,魏小姐卻仍卧床不起,可知他心耳意神都牽挂在你一人身上,再容不得其他。”

想不到喬夫人看着貞靜,說起男女之事竟也這般肉麻,喬薇只覺背上一陣雞皮疙瘩,忙打岔道:“魏明欣如何了?”

雖說此人存心不良,可自己并沒吃多少虧,喬薇并不希望魏明欣這趟就病死了——要死也請多耗幾年,省得有人疑心是她做的。

“她腹中積水頗深,據大夫說,怕是得多躺幾日。”喬夫人感慨道,“她那個哥哥倒是好的,我原以為司徒夫人那般疼愛幼子,家教或許欠妥,誰知連對庶妹都這般柔善,可知是個知疼着熱的人。”

她忽的轉頭朝喬薇笑道,“要不是身份上差點兒,娘早些年本想将你許給魏家,如今……也罷了。”

這消息簡直比嫁給陸慎還驚悚,喬薇瞠目結舌看着她,吃吃道:“娘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如今的人都看重門第之別,哪怕她不願嫁進皇宮,也不必許給一個司徒家的纨绔公子吧?

喬夫人點點她的額頭,笑眯眯道:“嫁給魏明凡有什麽不好?他們家算是高攀,對着你這位媳婦可不得厮擡厮敬的,我看誰敢難為你?雖說做不了宗婦吧,也省了當家立紀的苦楚,你那性子本就是最怕麻煩的,如此豈不省事?”

見喬薇神情愈發木楞,幾乎像只呆頭呆腦的鵝,喬夫人不禁捧腹,指着她說不出話來。

喬薇這才明白母親故意诓她呢,不由得嬌嗔一聲,撲進喬夫人懷裏,“娘就會吓唬人!”

“如今你可知道太子殿下的好處了吧?”喬夫人莞爾道。

喬薇不得不承認,人果然是需要對比的。之前她還不覺得魏明欣的計謀多麽可惡,及至見了她那異母兄弟的長相,才明白她嫁進東宮實在是占了便宜——魏明凡雖也不醜,比起陸慎就差遠了,好比鳳鳥與麻雀的差距。

陸慎當然是鳳子龍孫。

喬薇此時才意識到,原來他們家除了吃貨外,還有顏控這一屬性。看來即便是為了臉,她也非嫁給陸慎不可了。

喬薇的身子複原得飛快,但為了和魏明欣比賽生病,以免被人瞧出端倪,她仍是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多天。

中間不乏來丞相府探望的諸位世家貴女,有真心為她默哀的,也有傻乎乎表示羨慕的。畢竟天威難測,陸慎都在儲君之位上茍了許久了,沒準還會繼續茍下去呢?誰也不知她嫁進東宮究竟前程如何。

當然也有想旁敲側擊打聽那日具體情形的,譬如她與魏明欣到底是否因五皇子争鋒落水?若真是這般,那她嫁進太子府,陸慎也未必會好好待她吧?

對于善惡難辨的客人們,喬薇的做法是一概不理會,統統交給青竹等人去應酬。這些在大家族裏做丫鬟的哪個不是七竅玲珑心,噓寒問暖張口就來,卻沒一句實在的,衆人見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只好失望離去。

這一日,丞相府卻來了一位出乎意料的客人,她甚至沒資格往府裏遞帖子,只悄悄用銀子賄賂了角門上的婆子,托她們給永安縣主帶句話。

青竹本來沒打算見的,後來卻改變了主意,因那人說她叫餘阿秾。

這會子人已經見過,卻問不明白來意,因餘阿秾什麽也不肯對她說,反反複複只有一句話,她要見永安縣主。

如今喬薇與五皇子已經沒關系了,對于這位似是而非的“情敵”自然也是可見可不見,不過……閑着也是閑着,那就找點消遣吧。

因命人将那女子帶進來。

餘阿秾比上次更顯瘦削了,尖尖的臉,枯槁的四肢,紅腫眼皮下還帶着淚痕,這般的憔悴支離,愈發顯出下腹的略微隆起——她不會是有了吧?

喬薇正這般想着,就見餘阿秾已膝行上前,俯伏在地哭道:“求縣主救救奴婢,奴婢願做牛做馬,報答縣主大恩。”

她肯來找喬薇,想必真是無處可去,畢竟要不是到了絕境,誰也不會向曾經的仇家求助——那一次喬薇在杏子胡同大鬧雖是做給別人看,但對餘阿秾,恐怕她與氣勢洶洶的衙差并無兩樣。

喬薇只消三言兩語就問明了經過,原來她有身孕的事不知怎的傳到韓貴妃耳裏,如今正在奪儲之争愈演愈烈的時候,韓貴妃怎肯讓這樣的醜事污了陛下清聽,壞了皇子聲譽?她也懶得去子留母那般費事,索性派人執了白绫要将這不懂事的外室勒死,餘阿秾是拼盡全力才逃出來的。

“為何不向五殿下求助呢?”喬薇皺眉看着她。

餘阿秾涕淚滿面,“五殿下連奴婢這個人都快忘了,怎肯救助我們母子?”她撫着突起的肚腹,無限凄惶的道,“奴婢如今別無他想,只想留下這孩子一條性命,不枉我懷他一場……”

這般慘象,青竹等人也不免忍淚。

喬薇沉吟了一刻,說道:“抱歉,我不能幫你。”眼瞅着餘阿秾的臉色灰敗下去,她卻話鋒一轉,“我帶你去找另一個人,他會有辦法的。”

似餘阿秾這等身份特殊的人物,她自然不能留着給丞相府招禍,只能把皮球往外踢。踢給誰最好呢?那自然是非陸慎莫屬。

她幾乎可以想象陸慎知道此事後的反應,一定會大感欣慰。畢竟站在喬薇的角度上,她只是在為娘家免除麻煩;可是對陸慎而言,這卻是一個扳倒五皇子的契機,留着餘阿秾這枚定時炸-彈對他會更有用處。

至于陸慎為何會這麽想,那當然是因為她在陸慎心目中一直都很無私,她愛他,所以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果不其然,等喬薇帶着餘阿秾來到約定的地點,陸慎立刻就以欣賞的眼光直勾勾看着她,只差明說一句:“你真是我的賢內助。”

他當然不可能這樣放肆,只在兩人交接的剎那,輕輕在喬薇肩頭拍了拍,故作深沉的道:“卿深得我心。”

唉,總是被誤會好憂桑。喬薇默默承受他慈祥的注視,心頭唯餘嘆息。

這樣下去,恐怕連她都會以為自己深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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