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勸酒

女孩子對于初戀往往是最難忘懷的, 即使那只是一段未曾表露的暗戀。

謝思茹就是如此, 那天以後她不止一次地向宮裏遞了帖子, 說自己對太子妃傾慕已久,企望與太子妃一聚。字裏行間盡是真心實意,喬薇看了都快被感動哭了, 不過她仍是二話不說拒絕。

既然陸慎賭神罰誓說他對謝思茹并無绮念,喬薇當然得成全他的堅貞。至于喬薇自身麽, 她雖然很想做一個賢德的女子, 可也犯不着把年輕小姑娘往男人懷裏推——那是老鸨子該做的事。

謝思茹屢屢碰壁, 卻仍锲而不舍地托人向東宮傳話。喬薇被她纏得沒法,索性将寄來的信箋一股腦扔進庫房裏, 再用大銅鎖鎖上,看也懶得看,惹不起她還躲不起麽?

不過當嘉禾帝設宴款待武威将軍謝蘊時,喬薇就不得不出席了。她雖然很想稱病, 但一來前日剛向趙太後請過安,人人都見她氣色紅潤、身健體壯,半點也不像風吹吹就能倒的樣子;二來,她若是不露面, 沒準謝思茹更會鬧出些幺蛾子, 又有陸錦繡從旁幫她,兩個臭皮匠還賽過諸葛亮呢!

還是去去好, 有她盯着也安全些。

喬薇計議已定,便梳妝打扮前去赴宴。

其實應該算家宴, 除了謝蘊及他的幾位西北同僚,來者多是王室宗親之流,也可見嘉禾帝對這位将軍的重視——聽說謝蘊才在西北打了勝仗,大破戎狄,嘉禾帝聖心大悅,自然得表示嘉獎。

因此連幾位親王世子也跟了來,個個唇紅齒白,俊逸非凡。謝家如今就是塊肥肉,誰都想分一杯羹,要籠絡人心,聯姻自然是最好的途徑。

可謝思茹看也不看這些富貴公子,一雙眼睛牢牢鎖在陸慎身上,仿佛這輩子就認定了一個人。

喬薇看來看去也沒覺得陸慎也什麽特殊的,沒錯,他是很帥,可也不至于帥到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在座也不乏相貌與他相當之人;陸慎的談吐風趣的确是個優點,可安郡王風流多情,文采斐然,似乎也不輸于他。為何謝思茹偏偏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何況這樹如今已是別人家的産業。

思來想去,唯有初戀情結作怪可以解釋。

喬薇覺得喉嚨裏有些幹澀,埋頭抿了一口甜酒,就聽鄭氏悄悄的向她道:“聽說謝姑娘已發下宏願,此生非太子不嫁,哪怕作妾也是無妨的。”

“這話自然是私底下說的,別人怎麽知道?”喬薇納悶。

鄭氏啧啧含笑,“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她想,有什麽不能辦到的?”

胸口那股窒悶感越發難受,喬薇又抿了口酒水,心道這姑娘為了嫁給陸慎也是豁出去了,半點不為名聲考慮,明明是閨房私語,偏要嚷嚷得人盡皆知,她以為陸慎卻不過情面,就會接她進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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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薇往嘴裏囫囵塞了個蜜棗,含糊不清的道:“說得容易,若将來太子另易人選呢,她是不是也該另擇佳婿?”

畢竟廢太子的風聲鬧得沸沸揚揚,也許将來五殿下做了太子也未可知呀。

鄭氏笑着推搡她,“數你膽大,竟敢滿嘴胡吣!”

喬薇呵呵不語,她可不是開玩笑的,的确存在這種可能嘛。

另一邊,魏明欣似乎聽到二人的交談,微不可見的皺起眉頭——她并不希望府裏多出一個家世遠勝于己的王妃,死賤人的嘴也太碎了。

接觸到魏明欣飽含恨意的眼光,喬薇只笑了笑,不以為意。

比起她們這邊的熱鬧,行三的安郡王那邊則冷清許多。宴席還未開始,安郡王就已喝得半醉,俊美的臉孔帶出暈紅,還輕輕打着酒嗝。

吳氏不得不小聲提醒他,“少喝點,仔細陛下瞧見。”

陸景只笑吟吟的向她舉杯。

吳氏沒法,只得吩咐侍者倒一壺醒酒茶來,省得丈夫待會兒喝得爛醉如泥,沒人把他拖回去。

她心裏固然也知道陸景韬光養晦的意思,可,會不會做得太明顯了,只怕過猶不及。不過見皇帝光顧着同謝氏敘舊,諒着無暇顧及旁人,吳氏想想反倒好笑:這般自苦,終日提心吊膽,其實不過是騙人又騙己罷了。

再看陸景,醉意朦胧的轉着手裏水晶杯,目光卻一眼不眨的看着那謝思茹,吳氏不禁心下一顫,難道連他也動了迎娶謝小姐的念頭?

想想也不是毫無道理,謝家的親事是塊燙手山芋,太子與五皇子都不敢沾手,可若是陸景接下,固然會迎來皇帝的提防與敲打;但另一方面,有了武威将軍的輔佐,将來他想成事便更有把握,端看如何使用。

弄清這層關竅,吳氏頓覺心下一陣酸楚,忙掩飾着舉杯,只覺酒液入喉,分外苦澀。

飲至半酣,魏明欣借口更衣悄悄離了席,将她事先買通的一個小太監叫了來,問道:“我吩咐你辦的事情怎麽樣了?”

那人揚了揚袖裏一個潔白紙包,道:“藥已經弄好了,是請宮外的大夫專程配的,保準無人察覺,端看主子您想什麽時候動手。”

魏明欣詭谲一笑,“除了今日,哪還有更好的機會?”

可巧列位王室宗親都在,她堂堂太子妃當衆出了醜,哪還有臉留在宮裏?知趣的就該一索子吊死,她不肯,別人也會幫她——那紙包裏頭正是一劑能令人迷失心性的藥粉,若喝了它,便是再三貞九烈的婦人也能現出原形來,何況喬薇本來就淫-賤無恥。

魏明欣将紙包拆開嗅了嗅,見那粉末瑩白細微,狀若無奇,到底還是有些擔心,“真有用嗎?”

小太監拍胸脯道:“若不奏效,主子只管拿了小子的人頭便是。”

“呸!”魏明欣照臉啐他一口,“誰稀罕你那石頭腦袋,我只要你別辜負了這差事!”她重新将紙包裹好,匆匆放進那人懷裏,“不會被試菜的太醫驗出來吧?”

小太監熟極而流的擦去臉上唾沫,哂笑道:“瞧您說的!席都快散了,誰還有那閑工夫試酒試菜,等會兒奴才親自去給太子妃斟酒,保準不會有人瞧見,便是真出了事,小人也一力擔着,您看成不?”

魏明欣心想,喬薇的酒量本就不好,等會兒若是真發起癫來,別人也只當她飲醉了,未必能猜到別處去。

這麽一想,她稍稍釋慮,再三交代了兩句,方才整理好儀容重新進殿。

回到座位上,魏明欣偷眼一瞧,只見方才那小太監果然去往喬薇身前,不露聲色的将銀壺注滿,果然是做事做熟了的,十指都沒顫一下。

倒完酒後,他便低眉順目地悄悄離開,形如鬼魅,半點沒引人察覺。

魏明欣心下暗喜,愈發屏氣凝神,留意對面動靜。

許是殿中人太多、氣氛太過悶熱的緣故,喬薇腕中的酒盞沒一會兒就見底了,她毫不猶豫地又倒了一杯。反正這酒甜絲絲的,氣味不重,也不醉人。

鄭氏見狀卻有些擔心,“你該少喝點,等會兒醉起來,二弟就要擔心了。”

喬薇臉上微窘,怎麽人人都認定她和陸慎難舍難分一般?雖然事實也差不離,她總以為自己還保留着高冷女神的形象呢。

被鄭氏這麽一戳穿,喬薇大不好意思,幸虧酒醉後的暈紅遮蓋了羞赧,她嘿嘿笑道:“無妨,喜事嘛,自然得賓主盡歡才好。”

半點也不肯承認她其實對謝思茹的事有點吃味,更有些擔心——要是這姑娘鐵了心要嫁進太子府來,嘉禾帝會不會答應她呢?畢竟皇帝的心思最難揣測,什麽都是有可能的。他可以下旨,別人卻不敢抗旨。

喬薇仰起桃粉色的腮頰,正欲一梗脖将那杯甜酒飲下,眼角餘光卻發覺謝思茹穩穩地向這邊過來。

許是這幾日不曾出門,她蓄養得膚色白了些,亭亭如一株水中的蓮花。

謝思茹到了近前,含笑對喬薇舉杯,“臣女雖回京城未久,已蒙太子妃教益匪淺,如今聊以薄酒相祝,願太子妃娘娘壽比南山,福随東海。”

喬薇心道這簡直和新媳婦向婆婆敬茶差不多,正常人不是該祝福她跟陸慎琴瑟和諧、相敬如賓麽?不過既然謝思茹抱着來加入這個家的心思,她當然不希望相公和糟糠夫妻和睦。

喬薇對于京中的流言到底有些耿耿于懷,這杯酒也就不怎麽願意飲下去,只涼涼道:“本宮酒量不好,謝姑娘的美意本宮只得心領。”

謝思茹稍稍擡頭,見她盞中酒水滿溢,大約是怕醉後失了儀态,因笑着舉起纖纖玉手,“我這杯子卻只盛了一半,娘娘若不嫌棄,咱倆就換一換吧。”

拒絕一次就好,再多恐傷了體面,喬薇于是輕輕颔首,“那本宮就恭敬不如從命好了。”

魏明欣正在暗中觀察,聞言險些栽倒,不會罷?她這運氣也太背了!謝家如今正是顯貴,皇帝又青睐有加,多少雙眼睛日夜盯着,若謝思茹在這裏出了事……魏明欣背上的薄衫汗得透濕,幾乎已不敢想下去。

她快速上前,想裝成不經意的模樣将酒盞打翻,誰知謝思茹早注意到這妾室鬼鬼祟祟——花朝節那日就碰了一鼻子的灰,她還不肯死心?

謝思茹只當又是一個不顧臉面趕來奉承的,遂厭棄地甩開衣袖,“五殿下是怎麽管教家裏人的?這樣不懂事的也敢帶進來。”

魏明欣臉色蒼白,眼睜睜地看她将酒水飲盡,早已忘了該說什麽。一股強烈的懼意攫取住她的髒腑,她恐怕自己要大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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