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豬蹄子
陳氏沉思道:“她既不願出嫁, 我亦不好長久地留她在府裏, 說來說去總歸不妥。”因悄悄看了眼喬薇, 苦笑道,“其實妹妹你如今身懷有孕,若是想找個人分擔, 我瞧她未必不樂意,不過……明珠這個性, 還是算了。”
顯然, 趙明珠那過分的殷勤亦被陳氏看在眼裏, 雖然她巴結的是太子妃而非太子,可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這般熱切, 很難說不是有所圖謀——若能得到喬薇的青眼,不是也能冠冕堂皇接近太子麽?誰都知道太子妃捧着個肚子是沒法侍寝的。
喬薇沒說話。在陳氏看來她顧慮的只是趙明珠狡黠的心性,可她沒明說,她壓根就不想找人來分擔妻妾的重責。從前心不在此也就罷了, 如今她對陸慎已然有情,當然也不願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無論肉體還是精神。
至于陸慎熬不熬得住……唔,時間會證明一切。反正她不會主動把美婢往自家夫婿床上推, 那她成什麽人了?
陳氏見她心不在焉, 面容亦隐隐透出肅穆,便知自己方才的話說的不好, 遂讪讪笑道:“我不過是混說的,你別往心裏去。”
誰會樂意旁人同自己争寵?何況夫妻倆成親未久, 正處在柔情蜜意的時候,陳氏只顧着從體統的方面考量,倒忘了這一層。她想起來頗為自愧,光想着将皮球往外踢,倒忘了喬薇是否願意接收這禍患。
喬薇見她滿面紅漲地要下跪,只得輕嘆一聲,伸手将她拉起,“我不怪你,嫂嫂,你只是太心急了。”
陳氏的想法其實也是一般封建家庭太太奶奶的想法,不能說錯,而是她所處的環境決定了她只能擁有這樣的思想。換做陳氏處在她的位置,絕不會抗拒為陸慎納妾,說不定還會主動為身邊婢女開臉——自己人總比外來戶信得過些,也更容易拿捏。
當然像趙明珠這樣的就純粹是洪水猛獸了。
陳氏因自己出言莽撞,不住地告罪,喬薇只得好語撫慰她幾句,才算安撫下來,心裏卻想着:這位嫂嫂雖然貞靜賢淑,為人卻稍顯樸拙,很難說能否與喬謹交心,難怪一個半路來的孤女就令她如臨大敵。
這般看來,陳氏與鄭氏還是不同的:至少禮親王終年卧病,也沒法納妾,鄭氏可以一心一意地服侍他,而不必為其餘瑣事操心。
果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趙明珠手腳極快,因喬薇拜托她那事,黃昏不到就又送了個香囊過來,針線精巧不輸上一個。
喬薇疑心兩個都是她提前做好的,否則怎能這樣迅速?多半是怕太過惹眼才不一下子拿出來。可是也能看出這姑娘心思多麽細密,只怕連陸慎也在她瞄準的獵物之中——廣泛撒網,重點捕魚,這不是老祖宗的教訓麽?
也許她該給陸慎提個醒。
喬薇進房的時候,陸慎正專心致志坐在鏡子前面,不知往嘴唇上塗些什麽膏劑——不會是她的胭脂吧?
喬薇下意識地想到女裝大佬這個詞,她蹑手蹑腳靠近,将一截蒼蒼藤蔓扔到陸慎身上,那藤蔓生得粗大,又是老透了的,看去恰如一條修煉多年的蟒蛇。
陸慎果然被唬住了,身子僵了僵,定睛看時,才發覺那是死物而非活的長蟲,才慌得煞白的臉色不禁青了些,是惱的。
喬薇反而笑得樂不可支,她知道自己的舉動其實可謂過分,不過……她就是忍不住嘛!誰叫陸慎自入蜀以來就總板着一張臉,讓人看了就害怕。
她忍不住就想要逗一逗他。
陸慎豎着兩只眼睛瞪她半日,見喬薇始終不為所動,也沒有上來請罪的意思,無奈之下,只得從鼻孔裏重重哼了一聲,傲然轉過頭去。
喬薇方知玩笑開大了,于是上前軟語撫慰,又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陸慎略顯粗硬的頭發,這時才看出他嘴角糊着一層淺綠色的藥膏,似在遮掩下巴底下一小溜燎泡。
喬薇咦道:“殿下怎生上火了?”
雖說暑天容易肝火郁結吧,可陸慎一路上确實好好的,并沒異樣。
被人這樣關懷,死傲嬌反倒悶不做聲,只甩手将那截破壞他小心髒的藤蔓扔出去。
喬薇眼珠一轉,記起晚間一家子用膳時陸慎就沒吃多少東西,是這裏的飯菜不合他口味?也對,在宮裏時她就覺得陸慎飲食頗為清淡,川蜀一帶卻都是重油重鹽的,喬薇如今身懷有孕,本就不容易有胃口,巴不得吃些酸辣解膩之物,不過對陸慎而言只怕就是受罪了。
可憐的孩子,喬薇心道,不由自主摸了摸陸慎的頭,口中道:“今日晚了,等明早我讓他們蒸一籠饅頭,再準備幾樣小菜給殿下佐粥,可好?”
陸慎卻早有預謀的擡頭,狡黠的望着她道:“你可記得答應過孤什麽?”
“什麽?”喬薇一時不解。
陸慎在她日漸飽滿的胸前戳了戳,仿佛要替兒女們提前驗一驗貨,一面含笑說道:“那回孤去禮親王府上接你,順便留下用飯,不是你親自下庖廚?你倒忘了。”
喬薇腦子裏轟隆一聲,想起陸慎那回吃起大哥大嫂的醋,說她都沒給他做過飯,喬薇也就随口答應下來,改日讓陸慎嘗嘗她的手藝,自然轉頭就把這事給忘了。
那麽久以前的事他居然還記得,喬薇不得不懷疑此人的腦細胞是怎麽長的,她嬌滴滴地伸出兩只略顯浮腫的纖纖素手,楚楚可憐道:“妾身懷着身孕辛苦,殿下舍得我百般操勞麽?”
陸慎啪的将那兩只做作的手腕打掉,冰冷無情道:“少來,孤看你精神好得很,先前是誰在馬車上還纏着孤不放的?”
喬薇臉紅了,她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據說有的女人孕期欲望反而格外強烈,她從前只覺得是天方夜譚,不過當火燒起來的時候,就非得有人前來救火不可——她也只能找陸慎來當消防員嘛。
況且來一兩回這樣的刺激又不礙事,反而有助于增加夫妻情趣,他不是也樂在其中嗎?
如今這登徒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喬薇恨得牙根癢癢,又怕他拿此事到處宣揚——雖然陸慎很知輕重,男人家只要交情好,私底下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的。
迫于形勢,喬薇只得答應下來,“只要殿下不嫌棄妾身手藝粗笨就好。”
就算她故意做得難吃,陸慎想必也會乖乖吃下去吧?畢竟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喬薇想着,心內的小惡魔叫嚣不已。
誰知陸慎卻好似她肚裏的蛔蟲一般,輕輕瞟她一眼道:“你要是敢做成豬食,孤就恩準你和孤一同享用。”
喬薇:“……”其實她再怎麽也不可能做成豬食那程度,陸慎還是太高看她了。
想到陸慎方才被一截樹藤都吓得那樣厲害,改日出門怕是得草木皆兵,喬薇因将腰際的香囊取出來,遞給他道:“這裏頭裝了雄黃、蒼術、青木香等藥材,蛇蟲見了都會遠遠避開,殿下随身帶着,便可百毒不侵。”
陸慎順手接過納入懷中,也不問來歷。
随便哪個女人的東西他都卻之不恭麽?喬薇不禁酸溜溜的道:“殿下不想問問是誰做的?”
陸慎探詢的看着她,意思分明在問:不是你?
喬薇頓時語噎,早知道就不賣關子了,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悻悻的爬上床頭,“是趙姑娘做的,我哪有這樣精致的手藝。”
陸慎哦了一聲,便要将那香袋扔掉。
喬薇忙去攔他,駭道:“你做什麽?”
陸慎任由她抓着胳膊,神色自若,“你不是在吃醋麽?”
喬薇嗔道,“胡說,你把我想成什麽了,我是這樣小性子的人嗎?”
陸慎道:“就是啊。”
喬薇沒話可說了,因陸慎戳到了點子上,她卻從來輸人不輸陣的,遂強撐着道:“我若不是這般小性,怎能襯托殿下你心胸豁達,有容人之量?”
呃,居然挺有道理。
兩人于是和好如初,喬薇提起裙子,裸着兩條光潔的小腿從床帳內滑下來,同時撚起那藥膏,細細給陸慎抹在唇上的小疙瘩上,“我來為殿下敷藥。”
現在她不長紅疹子了,換成陸慎受罪,真是風水輪流轉。不過陸慎的這些燎泡卻不是一場床事能拯救的,只好讓他多挨幾天苦吧。
喬薇聽他齒間發出輕微嘶聲,知道破潰處有些疼,遂放緩手上力道,一壁閑閑問道:“殿下見過那趙姑娘面了吧,覺得她生得如何?”
陸慎對于美人向來有自己的一套評判眼光,精準而獨到,“相貌不錯,但不似蜀中人,頗有幾分京城閨秀的氣韻。”
居然猜得一絲不錯,喬薇不禁泛起嘀咕,陸慎這小子該不會一直盯着人家瞧吧?那趙明珠真有美到令人目不轉睛的地步麽?
喬薇但覺心內醋海翻騰,就知道男人靠不住,他倆才到蜀中多久,陸慎這麽快就見異思遷了……大豬蹄子!
喬薇堵着口氣,正想說陸慎不如将趙明珠收房算了,忽聽他靜靜說道:“你不覺得趙氏同三弟有些相像麽?”
安郡王?喬薇迅速地将心思從窩裏鬥轉移到別人家的風流韻事上,難不成趙明珠是安郡王流落在外的骨肉?不對,年歲上也太接近了,除非她見風就長,連陸慎現在都還沒孩子呢!
要不然,就是安郡王母家的親眷?可賢妃娘娘姓劉,劉家不是也早被嘉禾帝誅族了麽?
當初劉賢妃謀害趙美人腹中之胎,害得四皇子早夭,皇帝因此大怒才清算劉家,禍延全族……明珠偏偏姓趙,看來此女的身份大有玄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