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含送揮別凱旋後,思靖的腦子裏很亂,不知不覺中又把自己關在房子裏好幾天不見人,仿佛回到了暗無天日的過往深淵裏。

比之前那段黑暗的日子好一些,這次手上拿的不再是玩具車,而是遙控器。

在雲端裏找到保存完好的手術錄像,太久不曾打開,費了好一番勁才輸入正确的密碼條,那是凱璇、她和旭顏的生日日期按年紀大小以年年年月月月日日日排列的組合。

這個雲端硬盤收錄了她曾經做過的許多手術,不一定都成功,當初想把失敗的例子存起來是為了提醒自己別再而三的犯錯。

說的冠冕堂皇,自己還不是再而三犯錯繼而傷透了凱璇的心?

她靜靜地看着過去的自己,青澀的臉龐,生硬的主刀動作,她記得拍攝這些錄像時,她剛開始作為奈特的助手,奈特幾乎可以說是手把手帶着她游走于一場又一場的手術中,日積月累增加她的見識,還有反應能力與心理承受力。

慢慢的,她成了主刀的醫生,抛開奈特這個萬能的救生圈,學習如何在讓人窒息的壓力下,逼迫大腦快速思考以找出解決方案,甚至在額頭滲出涔涔冷汗時,雙手依然穩如泰山。

現在想回來,選擇不當醫生後,最對不起的人應該是奈特才對,自己作為他的關門弟子,理當好好把他教過的知識繼續傳承下去才對,而她的事業還沒真正起飛,就已經離開了。

當初的她,可以算是炙手可熱吧,年紀那麽輕就入圍了獎項的最後候選名單,她是真的很不在意那些獎項就對了,這都要怪奈特常常灌的心靈雞湯,放了毒的那種。

內向害羞的她本打着這個借口連獎項晚宴都不想去,還是凱璇死拖硬拽才把她拉去了,思靖就當自己是個去看醫學界大明星們的小粉絲,自得其樂地享受法國大廚的鵝肝、魚子醬和小牛排。

直到聽見臺上報出自己的名字時,還在品嘗飯後甜烈酒的人,擡起頭表情一臉懵圈。

頂上大燈照耀在思靖的臉上,她呆頭呆腦地環視了周圍打扮高貴典雅的人們一圈,宴會廳的原木裝潢顯得大氣,大廳中央雕刻繁複的水晶燈發出絢爛光芒,氛圍烘托得愈發輝煌。

從她這一桌的人開始,大家一面拍掌,一邊起身,周圍的人都對着她笑,掌聲不僅沒有停歇,反而越來越響。思靖後知後覺地站了起身,轉頭看笑得開懷的老婆,凱璇湊過來親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說:“恭喜你寶貝!你是我和旭顏的驕傲!”

思靖朝凱璇眨了眨眼,然後又眨了眨眼,她沒有做任何準備啊,該怎麽上臺?

太知道她了,這個人若是說自己沒準備的話,就是真的一點準備都沒有,思靖不是那些表面潇灑說自己沒備考,暗地裏卻通宵苦讀的人。

貼心的老婆甚至幫她寫了感言,适時往她手裏塞拉一張小卡片,于關鍵時刻挽救了思靖不在大佬們面前出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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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她這名小醫生聲名鵲起的是兩年前着手開始研究的小兒肺肝雙移植手術,做此研究的動力是凱旋的家族病史,雖然不希望有一天會派上用場,但為了肚裏的寶寶,她必須未雨綢缪。

第一次成功時,她已接近臨盆,又大又圓的肚子挺沉,低下頭連自己的腳趾都看不見了,走路也需要用八字步走,看起來就像只笨重的企鵝。

凱璇并不同意讓個孕婦長時間站立做那麽大的手術,所以思靖只能尋求許多人的協助,組成團夥合力編織謊言。

那時她才知道自己這些年存了許多社會資本,沒想到自己的面子還挺管用,許多人願意冒着被凱璇撕了的危險,讓她那天開腦手術一臺緊接着一臺,努力幫她隐瞞。

陳醫生愛妻如命貌似是件衆所周知的事,她平常除了說手術,要說起其他任何私事,那肯定跟林醫生有關,所以有人自發地把食堂當天的早午晚飯都拍了一遍,當認真做手術的陳醫生依舊不忘叫護士發簡訊問起老婆吃飯沒有時,思靖就能讓護士用這些飯菜和點心瞞天過海。

只是,思靖這迷糊的小家夥又怎麽能瞞得過明察秋毫的老婆呢?

當手術進入最關鍵的時刻,思靖非常專注地觀察患者的腹腔,手指輕輕挑起要被切除的肝髒,手套上沾滿了鮮血,雖然手術室裏站滿了現場觀摩的醫生,但卻絲毫影響不到她,當然更沒注意到這時又進來了一名醫生。

黑人實習生轉頭看來的是誰時,她差點喊出聲來,糟了!

凱璇把手指放在面罩上做了個“噓”的動作,周圍發現不對勁的醫生也紛紛探看,大家都吓得一動不敢動。

可見思靖氣管炎的形象多麽深入民心。

變幻莫測的赤道天氣就像個愛變臉的女人,這會兒窗外又開始上演狂風暴雨,思靖按着遙控器調大了聲量,并按了回看錄像,思靖到了許多年後的現在才知道,原來做這場手術時凱璇那麽早就進來了。

當時離手術結束還有四個小時。

在思靖和團隊的共同努力下,經過測試終于确定病人的肺部和肝部功能正常後,周圍響起了非常熱烈的掌聲,從手術時除了和手術相關的訊息外腦袋再也聽不到其他東西的狀态中出來,思靖和心肺的主刀醫生互道恭喜,擡起頭望着天花板深深地呼出口氣。

如釋重負。

疲憊感逐漸湧上四肢時,她終于想起自己還是個肉體凡胎,又累又渴的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後确定剛剛從醫生們讓出的一條路走過來的人,就是她的老婆。

當時腦袋裏響起的聲音就是玩游戲Game Over的音樂。

凱璇挑起了一邊眉毛,然後瞟了眼牆上的計時器,好樣的,十個小時多一點。

思靖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不看還好,一看手都快哆嗦了,看到她無比心虛的模樣,知道某人已經自覺地開始懲罰自己,凱璇忍不住笑着輕聲說:“恭喜啊林醫生,手術成功了。”

“謝..謝謝。”思靖吓得都口吃了,天。

大家好一陣暗笑。

“累嗎?”陳醫生繼續溫柔地問。

“不..不累。”某人不敢說真話。

“餓嗎?”凱璇沒完沒了了,思靖委屈巴巴地搖頭,能不餓嗎!

“哦,這樣啊,那我幫你再安排一臺手術?”陳醫生意有所指。

嗚嗚,思靖知道自己給凱璇連軸轉做手術的事情東窗事發了。

其他醫生都在悶頭笑,身為多年同事,都知道思靖見到凱璇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比如現在,非常心虛的林醫生腦門上一直在冒汗呢!

他們知道不能怪凱璇管着思靖,因為她确實很固執而且不聽話,就像剛才,她這個孕婦連續站了五個小時,大家勸她休息一會兒,甚至奈特親自來勸她都當沒聽見。

這時奈特适時出來打圓場,對凱璇說:“你帶她去吃飯吧,手術開始後就水米不進了。”

其實就是落井下石。

思靖瞪着奈特,無聲問:“我得罪你了嗎???”

奈特給個輕飄飄的眼神:“沒有嗎?”

思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只是跟大衛提了一嘴你覺得小鮮肉很好看!”

奈特也回瞪:“提了一嘴?我已經分房睡了一周!”

凱璇受不了師徒倆繼續眉目傳情,清了清嗓子,非常溫柔地問:“哦,要吃飯嗎?還是先接受專訪?”

思靖吓得連連擺手,趕緊開始脫手術袍。

看着大腹便便的愛人把變得胖胖的手繞到身後,心急又笨拙地要解開蝴蝶結,凱璇還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思靖投來個可憐兮兮的眼神,狀似無辜地眨眨眼,無聲地撒嬌。

寵愛地無奈一笑,凱璇走到思靖身後溫柔地幫她解開,然後扶着她到洗手室去。

坐在昏暗的客廳裏看着屏幕上排列整齊的血紅色內髒,思靖用力閉上眼回憶凱璇從身後抱着已經非常疲累的她仔細幫她刷手的感覺。

自己每次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凱旋都會心軟,還會給予許多親吻當作安慰。不過,當時還算是在公共場合,凱旋只是抱着她,親昵地用臉蛋蹭着她 ,低聲說:“你真的好棒,這場手術一定會引起醫學界的震撼。”

“是嗎?很棒的我現在卻只想睡覺。”思靖有氣無力地回答。

凱璇開懷地笑了,耳邊響起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思靖受到感染,也不禁露出笑咪咪的表情。

看她哈欠打着打着似乎站住也能睡着,凱璇溫柔地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聽話的小家夥,你還不能睡,要先吃飯,寶寶會餓的。”

凱璇扶着她到休息室,在她去把裝在保溫瓶裏的粥拿來時,思靖就已經睡着了,經過凱璇一番哄勸下,思靖勉強睜開眼皮,一口一口吃下凱璇親手喂她的肉粥,漱口後,思靖很快又睡着了。

在睡夢裏,她能感覺到凱璇的手十分溫柔地為她按摩水腫的腳踝。

思靖從回憶裏抽離出來,很多年以後的今天,她才想起要問凱璇,你什麽時候煮的粥?

要知道,凱璇的廚藝真的不太行,要不是為了懷孕的老婆而拼命苦學,她連一道菜都做不出來,現在也只是好些,湯煲得很對思靖的胃,還能做些一鍋熟的菜,以及熬粥。

思靖估計是早就發現那場“陰謀”,也知道家裏的老牛一執着起來,下定了決心要做的事情沒有什麽能阻擋固執無比的家夥,與其讓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影響思靖不能好好專心,倒不如将計就計當作毫不知情,事後給予疲憊不堪的人溫暖的臂彎和細心的照顧。

凱璇看似強勢,其實她一直在包容思靖的頑固和不講理,而被縱容慣了的自己,終于還是踩到了凱璇的底線。

一聲不吭就離家出走,甚至單方面簽下離婚文件,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是不可原諒的作為,雖然凱璇說已經原諒她了,卻還是在她的心上留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吧?

是自己的所作所為讓凱璇覺得自己呆在她身邊并不快樂,出來混始終要還的,思靖最終還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隔了大半年再見面,凱璇比以前更瘦了,不過還好,人看起來非常有精神,當然,人逢喜事精神爽,思靖并不會告訴凱璇,雖然她倆已經分開了,但當想念泛濫時,她會忍不住跟進她的動向。

今天和凱璇在一起的時候,她摸了空蕩蕩的左手無名指好一會兒,離婚了大半年後,連常年戴戒指留下的印痕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像她倆之間的愛情,是嗎?

而中指上那枚陌生的祖母綠戒指所帶來的未知讓思靖特別恐慌。

作者有話要說:  林醫生:那是誰的戒指?快說!

陳醫生:寶寶我就是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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