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他的消失與出現都太過突然,分明他心中所有的霧霭都已經被人看清,那該是多麽沉重的畫面,但從結果來看,都太平淡。他的姐姐與弟弟來的很簡單,離開更自然。邵春妮來的突然急迫,離去的如風中飛花,其實梨花帶雨,那只是她離開的瞬間畫面,等到樓道裏沒有了邵春妮哭泣的聲音,他還站在窗外看着漸漸遠去模糊掉的身影時,房子裏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就好像他們才從那遙遠的山城回來,只是他的落寞孤獨更深的時候,冷冰冰的讓人無法靠近,生怕被他凍傷,或者害怕他會從安靜中突然野蠻無禮的咆哮起來。即使李雨芯知道他是個如此理智到讓人絕望的人,如此刻模樣,她也不敢觸碰他。

是的!他的內心裏其實連自己都早已經丢失了,所以才躲在那夜晚路燈會照亮的角落裏任由自己野蠻生長,從不修飾長成了一個讓人反感厭惡的乞丐。李雨芯無力倒在沙發裏,心中忍不住面對了這現實,現實裏,如果他的內心還是活着的,那就只為那個與他錯過就再不能完全的女人存活,在此之外,他已經死透了,只是身軀還來不及腐爛,也許是在将要腐爛的時候,他又因為想要看看那個女人而接受了陽光,又将這腐爛推後了一些日子。

可那時,那山城裏,他隐藏了所有的悲傷,像個單純的孩子,笑得讓人入迷。李雨芯想起自己一個人在他的身旁,默默地看着他那樣的笑容,如今才體會到他笑容裏失去一切的無奈,他笑容裏無論讓人看到多少的美好,都寫滿了生人勿近的警告。那是他覺得整個世界對他的抛棄之後,他報複性的對整個世界的抛棄。而最可恨的事,他所有的好都留給了那個女人,卻還要固執的把那個女人隔絕在所有的壞之外。

“你應該把你的故事告訴我的。”李雨芯後悔,後悔看到他像團迷霧的時候,在他勸告自己不要胡亂跳進他的世界的時候,還是勇往直前的跳進了他的世界,她知道她沒走進過他的世界,只是錯誤的把将他拉入自己的世界放在自己心中這種事當成了自己走進了他的世界。想着的時候,李雨芯摸着自己的臉龐,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想到了一些倆個人之外的東西,知道了他年少輕狂裏的堕落與自負,才看到自己何嘗不是如他一般的自負,人心沒有看到最後的失敗之前,哪怕自己沒有付出與成功等價的努力,也總是會本能的相信,自己所幻想的事都會成為現實,上天總會眷顧自己。這是多麽無知而生長在每個人身上杜絕不了的自負啊!

他沒有回答,擡手搭在窗臺上,光頭反射着一抹明亮的燈光,李雨芯知道,他像伸手進黑夜裏,從燈光裏伸手出窗外,穿過夜雨停息之後那道固執的穿過烏雲透出來的月光,在霓虹燈裏抓住那個在絕望中離去的女人的衣衫。“你又怎麽可能做得到?我們沒有在《山海經》裏,所以你不是神不是仙,在現代社會的高樓燈光中,你什麽也抓不到。”李雨芯從後面将他擁抱,他的身軀又瘦弱了許多,骨骼又尖銳的能夠刺痛人的皮膚,記載着他三年的監獄生活,又是如他暴曬在山城陽光之前的那些日子,一個人躲在角落裏等待腐爛。

“如果覺得我可怕,覺得我可憐,看到了我的絕望與心的死亡,那你該離我遠一點。”他總算說話了,李雨芯喜極而泣,讓自己聽到他的聲音,卻不讓自己聽到他聲音裏的話語。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如以前一樣自負的對他撒嬌耍賴而讓他屈服。他就像是一個陰險的陰謀家,用三年消失的時光來檢驗自己,關于那句不死不休的堅守度。事實上看來,他的理智,他年輕的內心不應該有的關于愛情的清明,也就是殘酷的事實。哪怕相信彼此前進的時候,愛情如山高海深,能天長地久,如果遇到倆個人都抵抗不了的困難,彼此選擇相反的方向逃亡,也就不會害怕被人恥笑。

“對不起!”李雨芯道歉,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曾在這個房子裏呆過倆年多的男人,她覺得自己應該有這樣一份說出來的歉意。

他将窗臺的手收回來,搭在李雨芯頭上說“有很多美好的人在路口等着你,卻不應該是主動前來打擾你的我。抱歉,我不是擁有一切的國王,不能留給你什麽。”他心疼的看着心如死灰,卻強迫着自己沒有哭出來的李雨芯,說完話,手從李雨芯緊握的雙手裏抽出來,倒在沙發裏點了一支雲生留下來的煙。

“不!這不應該是我的結局,我不服!”李雨芯走進沙發裏,坐在他骨骼堅硬的大腿上,趴在他攤開慵懶的懷中,扯開他胸前簡單的衣服,用他離開之後又塗滿紅裝的嘴唇,在他胸口印下一團雜亂的紅印,淚水滴落他胸膛的時候,沖刷着鮮紅的嘴唇印記,成了觸目驚心的恐怖血淚畫面。“她離開了你,讓你變成了行屍走肉,你還能義無反顧的背負所有的罪責只要讓她溫暖,你不是個冰冷的人,就不能對我如此殘忍。你曾給于她的執着,縱容,至少也得給我留着一份。”他癱倒在沙發裏,張開雙臂像是歡迎一個渴求溫暖懷抱的女人,但李雨芯的淚眼裏,看到了他無助絕望的更加模糊的雙眼,那雙眼從不眷戀他懷中的自己,似那倆個手指夾着的半截煙頭,煙頭上揚起的青煙更能安撫他無處安放的靈魂。如他能讓人沉淪的溫暖,他的冰冷如此可憐的哀傷,讓人在自己如他一般可憐哀傷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不理會自己,也要先将他溫暖。

“你真是個懦夫!可憐又殘忍的懦夫!沒有誰離開了誰會活不下去,你應該明白,又為何要讓自己變得如此可憐,讓人唾棄而又不忍眼看着你凋零?”李雨芯吻過他淩亂衣衫遮不住的胸膛,擡手捶打,想要錘破他的骨骼,從血腥裏翻找出他的心髒,看看到底是什麽扭曲的形狀。

他無力反抗,輕輕吹着煙頭上飄起的青煙,淺笑着說“從一開始,我就是該被人拒絕的懦夫。”他的淺笑變得有些癫狂的味道,李雨芯擡頭看着他的臉,找不到自己熟悉的那些溫暖的痕跡,他看起來有些恐怖,讓人害怕的想要逃離。“可是你為什麽沒有清晰的讓我知道,你如此懦弱,應該被人嫌棄?難道說話不明不白,就能展示自己的文藝形态,難道你以為你真心的警告,聽在別人耳中,那就是警告,而不會擔憂別人以為那是你的美好,反而生了把你占為己有的貪婪嗎?你以為懦弱,就不會有人把你放在心中了嗎?沒有誰,在愛情裏會是強者。”他的笑看起來有些癫狂,所以李雨芯的話說的有些狂亂。為了應景,為了自己如他一般的不能自拔,尋求感悟那根本不存在的愛情裏倆個人的平等。

“你知道,就應該走,現在就走,離開我,而不是留下來在這個被人遺棄的房子裏變成我。你看!三年裏,你不是活的比山城裏好太多嗎!”他淡淡的說,臉上帶着淺淺的嘲諷,李雨芯看到了,看得無比專注,看得他臉上的嘲諷變回他今夜欣喜而來之後的落寞絕望。李雨芯才嘲諷着笑,回看他,看他原本冰冷的臉,漸漸僵硬,醜陋萬分的時候說“你真是個虛僞的人!”偏開頭,李雨芯擦掉了臉上的眼淚,她不能再讓自己哭泣,如他一般的懦弱。她相信這一次自己将他□□裸的看得清清楚楚,在前一秒心虛的以為,他終于是知道了那個陪伴自己三年的男人的存在,于是用那個男人的存在來嘲諷自己對他的一切執着的時候,他都沒能做到。像最初相識裏的一樣,他是一個假的乞丐,他在痛苦彷徨裏得體的淺笑,他深愛着那個可以看到的女人卻裝作陌生人,他希望自己離開他從此安然所以嘲諷自己,然後這一切都失敗了,他的虛僞裏從來都做不到完美,都分崩離析,碎了滿地的全是他的傷痕,卻總要當自己是完美無缺的聖人,滿心的善意要別人很好。這種虛僞,如何讓人能夠遺棄他,如何能夠讓人接受得了?虛僞以後留下的,不過是他的可憐,讓人厭惡,讓人嘔心,卻又拒絕不了的痛處罷了。

李雨芯摸着他雕刻一般生動卻毫無生氣的臉,搖頭“你不能這樣對我!你的學生都有變成你的權利,所以你不能阻止我,哪怕最後我真的變成了現在的你。”

“滾!”他低沉有力的吼,擡手指着半掩的房門。扔掉了手中的煙頭,走進了卧室裏。李雨芯看到他扔在地上的煙頭,煙頭上還不能停息的青煙,他在卧室裏拿起了黑色底白色葉片的雙肩背包,取出背包裏唯一的相框,放在床頭,拿出背包裏的相冊,黑色的鋼筆。李雨芯揉了揉眼,将地上燃燒的煙頭撿起,在煙灰缸裏的滅掉,鎖上了房門,回頭走來就帶着一張輕松的笑臉。在他身旁,從他手裏的相冊中搶過一些照片。她想,他終究沒有任何成為一個壞人,一個惡人的潛質,所以就讓自己學着他的樣子,在他的世界之外做他曾在邵春妮的世界之外做過的那些事。

如果與他是倆個不同的人不能與他呆在一個世界裏,那就變成與他同樣的人,強行的擠進一個世界裏也好。李雨芯想要看看,在他的愛情世界裏,殘缺昏暗一個人的天空下,能夠看到怎樣不同的風景。他低着頭,不時在照片背面寫畫着,然後把照片細心的放進牆壁上的相框裏,一張張耐心的做着。李雨芯看着他的動作,也不管手中的照片有沒有被他手中的黑色鋼筆寫上那或許是他心中曾經美好的東西,如他一般細心,小心得把照片放進相框裏。倆個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完成這似乎極其重要的工作。他對一切都有精确的計劃,所有的相框裝滿,相冊了沒有一張剩餘的照片。他在床頭的相框頂上用黑色的鋼筆寫下“如果愛情只剩下我一個人,那即便是回憶,我也願意與你曾經留下的影子,同床共枕。”他的身體在顫抖,李雨芯可憐他将他擁抱,于是倆個人的人體一起在顫抖。一個人在看不到另一個人的世界裏彷徨,一個人在看得到另一個人的世界裏絕望。那就像是一條直線上,生生将這線條隔斷成倆條緊密相連的線段的三個點。凝固着眼前的距離,永遠不會靠近。李雨芯看到了,所以她心中害怕了,害怕他走過的世界,自己去看會變成吓死自己的噩夢,她無比的愧疚,卻不能阻止自己心中突然想起,那個同樣能讓自己溫暖,卻不像他這般把自己扔在世界之外的男人。

“你我都知道,愛情如果會恒久,一定是因為彼此在擁有!”他撫摸着相框裏的照片,李雨芯不确定他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相框裏青春年少的邵春妮說。但聽到了,她心中就慌亂想逃,因為自己固執倔強的想要表達自己能如他一般忠誠的時候,其實內心裏想起了那個被自己推走能讓自己安然的男人。

“你是在展示自己的高大嗎?”李雨芯心虛的責問他。

“不!我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是的!李雨芯接受了他的定義,只是這樣懦弱的男人身上,再加點愚蠢也不會讓人更加的鄙視他。在愛情裏醒不來的男人,除了愚蠢再找不到別的形容詞。如他自己說過的話,他的遺傳裏就決定了他做作的本性,于是落到如此讓人同情可憐的境地,就不應該值得人同情,他的可憐更應該讓人覺得可恨。

“為什麽能讓她走?”

“她沒勇氣背負我的罪惡。”

“只是這樣嗎?”

“我害怕她曾經背叛我的愛情,再回頭也不再是曾經那般幹淨。”

“還有嗎?”李雨芯固執的問。

“我害怕生活讓我在我一個人沉痛的時光裏醒不來,用我承受過的孤獨痛苦去傷害她。怕終于擁有她之後,又變成了自負狂妄的我自己,去擁抱有了她的美好以後又美麗起來的花花世界。”他心裏的愛情,原來也不是固若金湯,也在害怕自己心不能為她堅守。

“還有嗎?”

他搖頭。

“那為什麽不放下?”

“我愛她!從相見那一刻對自己沒日沒夜的催眠,我愛她!”

“所以你的愛情被分了倆半,一半純粹,一半污濁?”李雨芯驚奇的問,他肯定的點點頭。

李雨芯驚奇過後得意的笑,笑他讓人看到的他理智清楚,原來卻又是一層僞裝,他終究不是聖人,終究躲不了肉長的人心難免的黑暗。所以,這就只是自己聽了一曲不知何來的他人戲,看他飲了一杯不明所以的故人心。糾纏與他身上的着許多淩亂往昔,原來都可以不用在意,哪怕此時感覺不到他的溫暖,心中還排遣不掉另一個人男人身影的時候,自己也可以正大光明的與他對視。

如他一般的人,心中都有黑暗,愛情的自私裏都不能有掙脫一切恐懼的決心,那自己心中追求溫暖的貪婪又何罪之有?誰也不能拒絕給自己的幸福蓋上一層又一層的保護膜不是嗎?那所謂的不死不休,不過也只是對于美好的一種向往,做不到不會是一件可恥的事。他說過的,誓言這種東西,因為總是讓人說的時候用盡所有的吶喊,所以到最後往往都不會有力氣去完成的。那就像是小時候在教室裏面對許多的同學和輕笑的老師大聲的吼出來的夢想一樣“我長大了要做一個宇航員!”幾許歲月流逝過後,站在人潮人海裏看着為生活疲累奔波的自己,誰又不是在想起來的時候覺得那時的自己好生可愛呢?

李雨芯相信那時的自己是可愛的,所以此刻的自己是無罪的。看他的孤獨不忍的時候,就再擁有了雲淡風輕的勇氣,安靜中對他說“娶我吧!我如她一般的霸道可愛,更深愛你。”

他回頭,李雨芯身體顫抖,因為看到他眼中想要沖過來将自己緊緊擁抱的沖動。只是他很好的克制住了,還是固執的搖了搖頭。轉着圈看完了牆壁上相框裏所有的照片,他停在窗前,那道月光早被烏雲遮蔽,他卻還是向往的伸手去接,卻什麽也接不住,嘆了一口氣說“被愛與愛人如果不是倆半相等,被愛總會盲目自大,愛人總會堅持不下。被愛的自然享受沒有心愛的支撐總會意興闌珊,愛人的貪婪所求沒有被愛的溫暖回饋終會幽怨叢生。”

“這是你的借口!”李雨芯很平淡的反駁他。

“是的,恐懼的借口。我還不夠勇氣接受生活給于我的勇敢安慰。”

“你可曾,有一秒把我的名字與愛相連?”

“不!我們的生活,是我記憶的重演,每一處都是我與他的曾經。”

是的!李雨芯早已經知道,自己在他身邊只是那個女人的影子。李雨芯選擇了離開,不再懼怕離開以後找不到像他那般讓人眷戀的溫暖。她知道自己可以,哪怕心中他的影子比那個後來的男人要清晰千萬倍,哪怕那個男人的其實被他擋住了陽光只能在她心中的陰影裏看到,但有同樣的溫暖就足夠了。李雨芯相信自己累了,不想再與他這樣溫暖之外冷得人麻木的人抗衡,就算背着不死不休的誓言逃走了,也定好過與他在一個世界裏,倆個人孤獨要好的太多。他将李雨芯拉住,按在沙發裏,細心的将有過李雨芯痕跡的東西都整理好,堆在沙發旁,确定沒有任何遺漏以後對李雨芯說“去哪裏?我送你吧!本來應該離開的人是我,只是這個地方沒有留給你,那我們都是應該離開的人。”

“你這算是挽留我嗎?”李雨芯想要從他的平靜裏看到他習慣性的僞裝,卻沒能找到絲毫的痕跡。他果然還是認真的搖了搖頭。

“不用了!你不能再讓我覺得溫暖了。”李雨芯如他一般平淡的說,不知為何自己的離開會一點也沒有不舍,更多的竟然是希望趕緊離開這個自己曾無比眷戀的房子,沖出去,回到那個相識之後沒有他的時光裏擁有的男人身旁。

“也好!”他拿出了一張新的卡片,放在李雨芯手裏,沉默了片刻說“說好的你陪我去山城一年的報酬。”

如此,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呢?就當是那山城是一幕熱鬧的愛情喜劇,到此畫上句號就好。他離開了他記憶中的山城,就變成了一個讓人反感厭惡冰冷的人,或許除了在那個叫邵春妮的女人身旁,他就根本不是一個好人。李雨芯接過了卡片,提起沙發旁的東西,輕松惬意的走出了房門。走在夜空裏的時候,忍不住想要高聲咆哮,有種如重生般快意的感覺。突然回想與他的相識,好奇過後的破雲見日竟是滿滿的疲倦,就連他讓人眷戀的溫暖也完全被心中另一份更加簡單的溫暖遮蔽。“或許愛情本來就不該是你想的那樣子的,太過于理智,太多的擔憂與恐懼,又怎麽能讓倆個人如火焰一般的燃燒起來。”李雨芯擡頭看着四樓的窗口,還能看到昏暗裏,他搭在窗臺上的手臂,心裏快樂起來,至少離別的時候,他看自己是如看邵春妮一樣的樣子。

“你說害怕愛上我,更害怕不會愛上我。看來你是對的,你終究是個懦夫。”李雨芯對着窗臺豎起一個中指,所有開頭的美好,都在三年以後的今夜,在這一個指頭下,再不會被想起。

李雨芯幾乎哼起歌來,離開他的身旁,自己突然成為了那個普通快樂的自己,再不用在他太過深刻的人生理論裏活的如他一般拘束。不用因為他被另一個男人束縛的意志,遠離可以發洩心情的大風和烈酒,從此擁有了自由,就不會再在有他的世界裏孤獨。偶爾或許能想起他的故事,讓自己用旁觀者的身份去感嘆,為他的執着不放,折磨自己而敬佩,卻再也不會愁腸滿腹,連自己也折磨在其中。

小區門口,孤獨的亮着一柱路燈,路燈下站着孤獨的人。沒有風,她卻像被冰冷的夜風吹動,冷得顫抖不停。李雨芯釋放開的內心陡然緊縮,像是又被他放在窗臺上的手臂狠狠抓住。她與那路燈距離十二米,與那路燈下的女人距離也是十二米,就不敢再往前走,而是回頭,看遠遠的那處高樓,高樓四樓窗口的燈光有些昏暗,模糊的依舊能看到他放在窗臺的手。李雨芯以為的,他終于因為自己的離開而隐藏不住的不舍,此刻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臉上。她提不動手中的東西,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散落在腳邊。路燈下的女人在他擡手拒絕的無助裏霸道的走來。是的!霸道,一如既往,目中無人的霸道,李雨芯像是做了虧心事,想要逃。

邵春妮蹲在李雨芯身旁,将散落的雜物撿起,遞到她手邊,和聲問“為什麽突然離開?”

李雨芯不答,她知道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已經再經不起任何折騰,我以為我離開,就帶走所有的曾經,你能如他一般的固執,然後治愈他心裏的不安。”

她好從容,從容的說着如他一般道理深刻,邏輯清晰的話語,讓人聽了忍不住想要點頭贊同,并發自內心的為她鼓掌。可是她憑什麽能在決絕的哭泣着離開的時候不滾回去她屬于的山城,而要堵在自己如她一般離開的路途上。更讓人想要嘲諷的是,她是背叛的先行者,又怎麽能如此責問自己!“他深愛的你能離開,為什麽他根本不在意的我不能離開?”

“因為他是邪惡的罪人,而我是讓他變成罪人的罪人。所以我要離開,不能不離開,而不是我要離開。”她淡淡的說,說話好像讓平淡的夜色天空烏雲又散開了去,有一道可以透漏月光的痕跡。

“你要離開!又不是要離開?到底你心裏是犯了什麽魔障?我受夠了你們倆個人,憑什麽覺得自己比別人懂得更多的道理?”李雨芯沒有回頭面對邵春妮,一直遠遠的看着那處有他身影的窗臺。

“這不是道理,而是傷痕。我以為我與他情深緣淺,相信你與他情淺緣深。看來我又錯了,他一心裏只是個貪婪愛情的人,又怎麽會在乎緣淺緣深這樣的鬼話。”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李雨芯沒想到自己心裏還會為他而痛。

“算是幫我一個忙,讓他愛上你。”邵春妮彎下腰,懇求裏恭敬的行禮。李雨芯看着眼前并不完美的女人,心中的怒氣裏有許多羨慕。但她心中才釋然了關于他的一切,又怎麽能再回頭往預示着痛苦的他而去。

“如果能那樣,我想你就不會與他錯過。他說他被人詛咒了,此生漂泊。”

李雨芯回頭,不再去看那處窗臺,看着身前擡頭眼神幽亮的邵春妮。她沒來得及防備,邵春妮擡手的動作很快,一個耳光落在她臉上,安靜的夜色中,一聲脆響回蕩。“如果這樣你能清醒的話!”李雨芯撫摸着熱辣辣的臉,看着一臉平靜的邵春妮,她幾乎肯定這個女人瘋了。她不能如此随便的擡手打人,至少在她說過的話裏,她沒有給自己一個耳光的理由,沒有理由就不應該有打人的怒火。

“我想我沒有錯,他是一個病人,你也未必好的了多少。那是你們之間的罪過,我又怎麽可能去承受。”李雨芯冷靜下來,毫不客氣的一個耳光打在邵春妮臉上,偏開頭去,她以為自己能忍住的時候,終究沒能忍住,雙眼不争氣的流下了淚水。推開了身前邵春妮提着的屬于自己的東西,李雨芯跑過了路燈,沖進了夜色裏正繁華的霓虹燈裏。再不隐藏自己以為沒有的悲傷,奔跑着的時候回頭看着那路燈外一動不動看着那處有他存在的房子的邵春妮,李雨芯掏出了手機,撥通了那個自己保存的號碼,電話嘟嘟想着的時候,她在自己的淚水裏艱難的笑起來“至少,他不像你,會讓我找不着。”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他的路是一路向北,他的婚禮永遠只能在夢中,你自己等不起,卻要可恥的讓我去等,難道我真的比你更強大嗎?”夜下街道,車流過的時候,孤零零的幾聲鳴笛,算是對李雨芯的回答。她擦着嘩嘩流淌的淚水,似聽到,回蕩着的是自己曾經如邵春妮一般說過的話“不死不休。”而後他似是頗為憤怒的回答“不死不休的人,總是先離開的人。”李雨芯陡然驚醒過來,再聽那些似是回答的車鳴聲,不是對自己提問的回答,而是層層的看着自己光芒逃竄的有聲嘲笑。

“再大聲一點,猛烈一點吧!我真的累了,還能怎麽辦呢?”李雨芯張開雙臂呼喊,回頭的時候看到路燈下的邵春妮是這樣的姿态,下意識的模仿,卻模仿的好痛苦。她知道,邵春妮的隔空擁抱裏能擁抱到他的所有,能擁抱到他溫暖的擁抱,而自己的擁抱,就只能擁抱到這深了清涼的夜。

“喂?”電話接通,那個男人的聲音有些疲倦,在吵鬧的音樂裏聽得不是很清楚。李雨芯心裏将他徹底的放在一邊,生起愧疚,今夜她對這個男人所做的一切,的确應該讓他感到疲倦。

“你在哪裏?”李雨芯不想再隐藏自己的軟弱,只想飛奔進他的懷中,痛哭一場,在他被自己眼淚淋濕的胸膛上溫暖的潮濕裏好好的睡一個安穩的覺。

“幹嘛?”男人的疲倦裏話語有李雨芯沒聽過的冷。她心裏突然慌張起來,回頭的時候,已經看不到那個房子的輪廓,看不到路燈下的邵春妮。

“我在大街上,無家可歸。”李雨芯覺得自己真可怕,竟然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對一個男人說出了如此弱小的話。

“所以,受了欺負才想起我來嗎?”

“你這算是受了我的欺負懷恨在心嗎?”

“不!你別誤會我的意思,那房子和車子不是你的,所以你欺負的正是時候。”

李雨芯扔掉了電話,蹲在路邊依靠着路燈,眼前穿梭的零星車輛看得漸漸花了眼。她才感受到真正的冰涼,在愛情出現之前從沒有體會過的刻骨冰涼。看着本該前去的方向,看着一路期待奔來的方向,頭埋在膝蓋裏,她知道自己絕望了。原來所有的溫暖都不屬于自己,那個男人假裝的溫暖,他真實的用來僞裝內心苦痛的溫暖,都不是自己的,那應該怎樣呢?李雨芯無助,不得不想起邵春妮,想起那個女人才打在自己臉上的耳光。是的!她應該讓他愛上自己的,哪怕他的溫暖是用來僞裝痛苦的,可畢竟是他本能裏的溫暖,自己很早就明白的不是嗎?

“走吧!去哪裏?”李雨芯被人拉起,拉她的人将她扶住,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她身上。李雨芯回頭,不論是誰她都不在乎,哪怕心懷惡意,只要帶自己離開這個孤獨可怕的夜就好,然後她還是在驚奇裏疑惑了去,疑惑裏漸漸在無助中尋找到了一絲溫度,這個男人淺笑着說“如果沒有可以去的地方,那就随我走吧!他總是放不下你,說你太簡單,所以讓我看着你。”

雲生啊!原來在這樣的時光中,你才是那個安靜的看着一切,最清醒的人。

李雨芯靠在雲生懷中,有他的溫度的感覺。所以就算自己如邵春妮一樣的離他而去,也終究是得到了他的守護嗎?

“他愛我嗎?”李雨芯期待着問。

“不!我不太懂他的愛情,但我知道,他心裏就只裝得下春妮姐。以前是,如今也是。他以為自己的愛情是注定的,所以不用自己去準備,他們就被刻在了墓碑上,所以為了深刻,他被安排用我父母的命來讓他無法遺忘。”雲生遠遠的看那根本看不到的高樓,如他一般擡手在夜色裏想要抓住點什麽。

“那是他通知你跟着我的嗎?”李雨芯在做最後的祈求,他希望他的守護能在此刻,如給于邵春妮那樣的給于自己。

“不!他進去之前讓我看着你。”

李雨芯擡頭,她不想懂這個男人的眼光,為何存有癡迷的時候帶着點點的痛楚,突然的想起來他的家族遺傳裏,有一道最致命的存在叫作做作,如他在愛情裏那樣無論如何也不願讓自己安然的做作。

“那是為什麽呢?你可以不告訴我嗎?”

“你問了,所以出于禮貌,我應該告訴你。”雲生搖了搖頭,他的親弟弟,果然是與他一樣的。雲生嘆了一口氣,似這樣就吐掉了所有的沉重,淺笑着說“他不愛你,卻要當自己是聖人一樣放心不下你,所以交代我看着你。”

“不!”李雨芯搖頭,不再看雲生的笑臉。

“可是一直看着,我又怎麽能只是一直看着呢?就像你沉迷于那樣的他一樣。”

“不!”

“雨芯姐,愛你的人是我。”

“不!”

難道愛情,總要胡亂的牽線,才能顯示它迷人的本質嗎?李雨芯抓住雲生的衣服,有她需要的溫暖,可她更希望自己一個人孤獨在路邊冰冷。如他一般對他的親弟弟說,不要以為看到的夜景風輕雲淡很迷人,就不顧一切的往裏跳。可自己又不是他,沒有他那般深刻感受後的清明,又怎麽說的出來。所以,這算不算是綁架呢?哪怕自己掙紮,雲生也固執的把自己塞在車裏,往夜色中不知道哪裏的地方開去。為何路過前來的路,邵春妮還站在那路燈下,看着車窗裏的自己,漏出了安慰的笑容。那個女人,她不是才要自己被她愛上嗎?怎麽可以那樣微笑着,擡手對他的弟弟招呼,并給于一個鼓勵的眼神。難道如他記下的日記裏,那些她不知道的他朋友一樣,他的朋友的出現只是為了讓他遇到邵春妮,所以他的出現就只是為了讓自己遇到他的弟弟鄧雲生?那會不會太詭異了?李雨芯想的多了,早不知道所想對于自己還能有什麽意義,穿梭的霓虹燈裏,裹緊身上的外套,沉沉睡去,或許能懂的只能是,自己身心裏真的疲累。

這個夜晚仿佛格外的漫長,李雨芯感覺到床鋪的溫度,睡得很沉很踏實,可還是覺得這個夜晚太過漫長,在自己的夢中有許許多多古怪的小故事,那故事開頭在一個有十字型明亮燈光的橋頭,一男一女各帶羞澀的笑容,而後歲月匆忙流過,演完每一個生動幸福快樂的故事,然後畫面定格在一處矮小的房子前,如那橋頭男女相遇之後男人歡笑奔跑的離開一般,房子前的女人流了滿臉的淚水,在男人伸出的手臂裏掙紮着決絕的奔跑着離開。其間有一次模糊的血色環境中,哭喊不停地時候,房子前播放着着讓人心中難安的哀樂。

“是誰離世了?”李雨芯翻身起來,透過窗戶的陽光正好落在臉上,很溫暖。她擡手遮住陽光刺痛的雙眼,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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