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青衣染千秋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朝陽隐在地平線以下,蓄勢待發。天空中的雲彩被染得泛着暖暖的橘,一層金邊十分好看。
風雪已經停了下來,天氣有着轉晴的趨勢。
出了康王府,林芷溪便碰到雲千翡和諸葛珏,二人并肩而走,眉眼中全是幸福和溫暖。林芷溪看着他們二人,心中也極為羨慕。他們終于在一起了,而且即便是過了這麽多年,他們之間的感情依舊不變,那麽心心相依。
林芷溪跑了過去,說道,“姑姑,你找到師父了!”
雲千翡笑了笑,“是啊,那天我出了滄瀾谷,去了揚州。可能是上天在指引我吧,我很快就找了明玉。”
諸葛珏也有些感慨的說,“一轉眼這麽多年都過去了,經歷了那麽多,你也長大了。師父現在是幸福了,但是師父和你姑姑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早點幸福啊。”
林芷溪聽罷,卻是止不住的搖頭。幸福來得太坎坷,她已經要不起。
雲千翡道,“我幫李承熙診過脈,今日朝堂之上的他的沉穩是靠內力硬撐,而代價便是內力回流心脈受損。他的病已經藥石罔救了。我那裏有一顆耗費我畢生心血所研制的‘玄冰續命丹’,你拿去給他吧,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之後,你是留在皇宮或者是去別的地方,我和你師父都不會攔你。”
林芷溪仍舊是搖頭,然後她說,“姑姑,昨天你肯從那麽遠的地方趕過來幫忙,謝謝你。”
雲千翡說,“有什麽好謝的,幫雲家翻案本就是身為雲家人該做的事情。何況李钊那麽狼子野心,指證他也是應該的。”
原來是林芷溪放了信號彈千裏迢迢向雲千翡求助,後來她們二人便去了顧良彧的府上,揭開了李钊的醜惡嘴臉,這才能讓顧良彧這個老死板臨陣倒戈,棄暗投明。而那玲珑鬼人則是一路尾随着雲千翡來的。
之後林芷溪随雲千翡去取了那顆‘玄冰續命丹’,便朝長安宮走去。
她站在長樂宮外躊躇了半響,卻始終沒有膽量推門進去。那個她愛的人也是愛她的人就在裏面躺着,可是她卻仿佛頓時被抽走了渾身的勇氣。
李承熙,我該怎麽面對你。
然而宮門卻從裏面被打開,蘇德榮伸手道,“皇上知道娘娘來了,讓娘娘進去喝杯茶。”
林芷溪擡眸,極為複雜的朝裏面看了一眼,又糾結了半響,才朝裏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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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緊地握着手中的瓷瓶,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朝龍床的方向走。
她終于看到了他,分明昨日還威風凜凜,今日看上去卻已經面容枯瘦,嘴唇幹裂,雙眼無神。
李承熙感覺到了她的腳步,輕輕道,“溪兒,你來了。”
林芷溪微乎其微的點了點頭,然後走到龍床邊,将瓷瓶遞給他,“這是我姑姑給你的藥,吃了這個你就會好轉的。”
她的杏眸自看到他後便再也沒有移開過視線,她一遍又一便地看着他,從發絲,到額頭,到眉梢,到眼眸,到鼻梁,到嘴唇,到下颔,好像怎麽也看不夠一般,細細的描摹着他的棱角。
李承熙卻有些惱怒的将瓷瓶重重摔到地上,“我不吃,我好了你就會走的!”
瓷瓶落到地上滾了幾圈,然後幾道裂痕便延展開來,卻沒有碎。
林芷溪俯身将瓷瓶撿起,細細的擦了擦,然後将它輕輕放在不遠的桌上。
李承熙幾乎是懇求的看着她,一雙鷹眸裏全是期盼,“溪兒,你不會走的,是不是?”
林芷溪別開了頭,幾乎是聲音顫抖地說到,“雲家滅門,哥哥的死,如安的死,縱使這些都不是你做的,可是卻也與你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那麽多屍體橫亘在我們之間,我又怎麽能安心和你在一起?我喜歡山林,喜歡自由,我要去大江南北,要去行醫救人,我不想留在宮裏,等老,等死。宮裏太可怕,吃人一般的,我已經……已經對這裏有了恐懼感。”
李承熙聽她把話說完,怔忪了許久,才兀自苦笑道,“你還是打算走……嗬,我怎麽就忘了,你本身就是如此潇灑,什麽都不在乎,一直以來,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自作主張把你困在宮裏,是我一廂情願的對你好。林芷溪,你根本就沒有心,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是不是?”
林芷溪拼命地搖頭,不,她愛他,很愛很愛,愛到她已經忘記了怎樣去愛。
“你走,你走!”李承熙幾乎是嘶吼一般的喊道,“我就給你這一次機會,你最好走的遠遠的,別讓我再看見你,若是再見到你一眼,就算是綁我也要把你綁回來!你走!你走!你走啊!”
林芷溪轉過身,充滿眷戀地看了他最後一眼,然後便決絕的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承熙,對不起。
出宮的路上,林芷溪聽到了柒柒的聲音,依舊是奶聲奶氣的,“奶娘,聽說小溪姐姐回來了,我想去找她。我都想死她了。”
奶娘卻說,“不想,昭嫔娘娘正和皇上談事情,你不能去。”
柒柒很不高興的說道,“去年皇兄說小溪姐姐有事出宮去了,好不容易回來,我就見見她嗎。她說過要一直陪着柒柒的。”說完,便趁着奶娘不注意朝長樂宮跑去。
林芷溪側着身子躲在樹後,不敢讓柒柒看見自己。
是啊,她還答應過要一直陪着柒柒呢,只可惜,她不能完成承諾了。
“嘿,姐姐!”突然有個人拍上了她的肩膀。
林芷溪被吓了一跳,險些叫了出來,“未央?”
未央有些不滿的看着她,“姐姐,在泾州的時候你竟然騙我,結果我醒來的時候都已經離泾州很遠了。多虧我辦法聯絡上雲婆婆,要不然我肯定就被那個叫什麽人販子的拐賣了!”
林芷溪看着未央此時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前面,很是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頭,将她一把抱住,喃喃道,“是姐姐的不對,不該丢下你一個人。”
未央滿不在乎的揮揮手,“算了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從不計較這些。”說着,她又突然很是開心地說道,“對了姐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爹爹肯認我了,是雲婆婆帶我去的,原來我爹竟然是當朝丞相魏顯懿,好像是個很厲害的人呢!”
林芷溪看着未央高興,心中也替她高興。真好,她找到了自己的親人,也該幸福了。于是她輕輕笑了笑,“是啊,你爹可是很厲害呢。”
未央傻乎乎的笑了笑,然後又很聰明的察覺到了林芷溪的心中所想,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姐姐,你要走了嗎?”
林芷溪點了點頭,“嗯。”
未央拉了拉她的袖子,“你要去哪裏?我以後還會再見到你嗎?”
林芷溪擡頭看了看一望無邊的蒼藍天際,有些悵惘道,“去大江南北,看草長莺飛。或許會見到,或許見不到了。”
林芷溪出了宮,去南山上跟師父和姑姑拜別,二人見她去意已決,也不再勸阻,只是将“天水碧”和錦盒交給了她,雲千翡還給了她一本醫書。
原來李承熙竟沒有帶走它。
林芷溪拜別了打算隐居的師父和姑姑,下了南山。
她長發未绾,一襲青衣,背着行囊,踏上了行程。
此時冰消雪融,陽光正好,大地回春,萬物複蘇。
☆、尾聲 所謂天水碧
後來,林芷溪去了大江南北,走過了很多很多地方,遇見了很多很多人,也明白了很多她從未明白的道理。
她一路行醫救人,救死扶傷。
當然,她也會從百姓的口中聽聞關于李承熙的消息,都是好皇帝、心懷百姓、智謀過人、兼愛仁德之類的贊譽。
她也聽說宮裏觐選了很多秀女,可是李承熙的後宮卻出了琬妃外再無別的妃子。
她也聽說李承熙每年到了五月都會親自去洛陽看牡丹節。
她還聽說李承熙經常在冬季去泾州城外的青山上狩獵。
每每聽到這些,她都只是一笑帶過,心中的細小波瀾也只有她一個人明白。
她喜歡在江南小鎮看着煙雨蒙蒙的細雨,喜歡去昆侖山看着蒼茫萬裏的白雪,喜歡去大漠看着萬裏黃沙的壯美,喜歡去瓊州靜看碧海潮生,卻一次都沒有回過長安。
後來她無意中找到了“天水碧”的鑰匙,然而打開了錦盒後,她卻輕輕的笑了。
李承熙,你前半生執着的不惜以傷害我為代價想要得到的東西,竟然只是一件輕如蟬翼的青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