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戒毒所,林昔歲微眯着眼看向窗外,對很多人來說清晨意味着忙碌的一天開始,或工作或學習,但是對這裏面的人來說不過是痛苦的延續。

每天接受者各種治療,毒瘾發作的時候生不如死,而她也不過是這裏面的一個罷了。

回頭看向對床的人果然她也在看着窗外,段疏淮是和她同一天進來的,毒瘾沒發作的時候也和她一樣總是發呆。

那樣的眼神林昔歲一點都不陌生,段疏淮回過神對她微微笑了笑。

“早安。”林昔歲曾說段疏淮不像是會吸毒的人。

那時候段疏淮只是看着她笑“你也不像不是嗎?”那樣的眼神,帶着些嘲笑和諷刺。

林昔歲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确實,不過也确實都進來了。”

沒戒過毒的人不會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說生不如死也不為過。

“你聽故事嗎?好無聊。”段疏淮忽然沖林昔歲粲然而笑。

輕輕點了點頭确實挺無聊的“你要是說完了你的故事,我們還在這裏的話,我也可以給你講個故事。”

“好啊。”段疏淮又抱着膝蓋,似乎是在回憶。

“就從我遇到她開始說吧。”段疏淮笑起來讓人有種春暖花開的感覺。

但是每一次林昔歲這麽說,段疏淮都會搖頭“我不過是學她罷了,再遇到她之前,我從不相信有人身上會有那麽暖心的氣息。”

“大一那年吧,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她,也是第一次被一個人的笑容溫暖。”段疏淮開始慢慢的說,看着她微翹的嘴角,林昔歲以為那會是很溫暖的相遇。

然而事實上并不是,那種一見鐘情夢幻般的邂逅,大概只會存在于小說。

熙熙攘攘的街頭,有着不少在叫賣的小販,寒冬臘月,即便凍的手腳都沒了知覺依舊只能在原地等待着寥寥無幾的顧客上門。

不管哪座城市,繁華的背後總存在這一群人,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為生計苦苦掙紮。

段疏淮原本不屬于這座城市,從小生活在農村的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最愛的爸爸會忽然的抛下她們母女,再也回不去。

工地發生一場意外,死了幾人,對負責人來說不過是一場麻煩,費點錢,可是對段疏淮母女卻是晴天霹靂。

媽媽不甘心,固執的認為爸爸一定還會回來,帶着那點微薄的賠償金,義無反顧的拉着哭鬧的小段疏淮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

一來就是十年,段疏淮從八歲到十八歲,都是穿梭在這個城市最陰暗的角落。

年少的孩子總是叛逆的,被人蔑視,也蔑視他人。

初中的時候段疏淮認識了一群小混混,交了一個混混男朋友,除了長的好看一無是處。

也許誰都有年少無知的時候,可是段疏淮的年少無知賠上的是她媽媽的一只眼睛。

懵懂的少女,自以為無所顧忌,惹怒了一群混混,那樣的人,有什麽怕的。

段疏淮冷冷的看着面前揚言要上她的男人,她所謂的男朋友卻一聲不吭的蹲在牆角。

“您也不看看自己長的什麽樣,要上我,行啊先去整個容啊。”狠狠地吸了口煙,然後輕佻的将煙霧吐在男人臉上。

“夠辣,我喜歡。”有些人總是自信過度,說着就扣住段疏淮的腰,滿嘴的酒氣,就往段疏淮嘴上湊。

段疏淮沒想到面前的這人會這麽的肆無忌憚,求助的看向靠在牆角的男生,卻已經沒人了。

也許是意識到面前的這男人不是普通的混混,絕望籠罩着這個不過十多歲的女孩。

身上的衣服被撕的破破爛爛,邊上還有這個男人的跟班在起哄。

恍惚間摸到中午出于好玩而買的水果刀,直到刀刺進男人的胳膊,臉上被甩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段疏淮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也許是被逼急了,段疏淮竟然又刺了男人一刀。

“大哥,你受傷了,咱們還是先去醫院吧,這小娘們什麽時候不能收拾。”段疏淮認得說話的人,當初就是他最先将段疏淮帶入這個圈子。

也許是出于一點點的愧疚,也許是被段疏淮眼裏的狠勁吓到,但是勸男人先去包紮。

男人不屑的啐了一口“聽說你還有個媽媽?我不動你,你不是敢傷老子嗎?小妹妹,既然敢出來玩,就要玩得起。”

段疏淮不怕別的,可媽媽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親人,段疏淮很想直接殺了男人,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蜷縮在地上,刀上還帶着血,陰暗的巷子安靜下來,還是個孩子的她渾身不停的抖。

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玩過火了。

瘋了一樣把刀扔了,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那個破敗的家。

媽媽沒回來,段疏淮開始害怕,害怕那群人真的瘋了。

穿梭在附近的每一個胡同,角落,無助的喊着她媽媽的名字。

直到傍晚,看到那個推着小車的熟悉的身影,段疏淮才放下心。

跑過去緊緊抱着那個比她還瘦的人“媽,你終于回來了,你吓死我了。”

一天的擔驚受怕最終化成淚水,在巷子口哭成淚人。

“怎麽了?我能有什麽事?倒是你今天不會又逃課了吧?跟你說多少次,讓你好好讀書,別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那些人不是什麽好人,你聽到沒有?”劉芳恨鐵不成鋼的數落着段疏淮。

“媽,我知道了,我以後一定好好讀書,媽你別離開我。”段疏淮紅着眼睛,哽咽的說到。

“好了好了,回去吧,站在這像什麽話,該回去做飯了,等會你爸回來該餓了。”劉芳就像一個普通的女人一樣,說着平常人聽來很正常的話。

可段疏淮卻不自覺的後退,她爸爸?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可每天她們家總會給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備上一副碗筷。

“他已經死了!死了!”段疏淮歇斯底裏的喊到,她媽就像瘋了一樣,固執的認為她爸還活着。

劉芳氣的甩了段疏淮一巴掌,原本被男人打過的臉上又多了幾個指印。

“你爸怎麽會死了呢,他在外面工作呢,給你掙錢讀書,你好好讀書知不知道。”劉芳推着小車回了她們那個狹窄的家。

段疏淮仰頭看着天空,眼淚還是止不住的順着臉頰流了出來。

哭夠了,擦了擦眼淚回了家,這麽多年有什麽不能習慣的。

那天之後段疏淮沒再和那些人來往,規規矩矩的在學校坐着上課,即便總有人投來異樣的眼光,段疏淮也懶得搭理。

從來到這座城市開始,那種不屑的目光,見得多了,慢慢的也就麻木了。

人啊,都是帶着有色眼鏡的,小時候成績好,老師說她抄的,只因為她連校服都買不起。

可是後來交了些混混,這些人就開始怕她,不管背地裏怎麽不屑,當面總還是客客氣氣。

段疏淮想一開始估計就是因為他們的客氣,才覺得讀書好不好的也沒什麽用吧。

安逸了幾天,段疏淮都差點忘了那天的事,可她忘了,不代表那群瘋子忘了。

放學回家看到媽媽捂着眼睛痛苦的倒在地上,手上身上都是血,還有被打青的手臂

滿屋的狼藉,鮮紅的血液成了她記憶裏抹不去的噩夢。

年少無知的沖動付出了她媽媽的左眼與尊嚴“媽,媽對不起,我錯了,媽你等等,我去叫人,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段疏淮第一次懂得了恨,抱着她媽媽,四處向鄰居求助,終于有人幫她打了120。

可即便住院了,醫藥費對她來說也是一比巨額錢款。

她那個所謂的前男友給她送了一筆錢“疏淮,那天對不起,可我真的不能惹他,他是這的大哥,我……”

“這是我所有的錢了,應該能給你媽媽交醫藥費了。”

段疏淮沒拒絕,當你沒錢的時候,你會發現你根本做不到拿着錢甩誰一臉。

更何況這是他欠她的,他們都得不到饒恕,包括她自己。

劉芳住了一個星期就出院了,家裏沒錢,她怎麽肯繼續住院。

出院後的生活倒是寧靜的像回到以前一樣,可段疏淮難受,她寧肯被她媽媽打一頓都好,這樣心裏的愧疚或許會少點。

可劉芳什麽也沒說,只說讓她好好讀書。

劉芳的左眼徹底廢了,那些人下手太狠。

段疏淮不敢再惹他們,只能吞下這口氣。

“媽媽一只眼睛,能讓你好好的,也值了。”劉芳一句話,就讓段疏淮泣不成聲。

從那以後段疏淮又變回那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沉默寡言的走在校園,沒什麽朋友,只有書和作業。

段疏淮說完這一段又毒發了,林昔歲看着那個用傷害自己來緩解痛苦的女孩,去抱着那個不停的往牆上撞的女孩,突然覺得心疼。

和段疏淮的人生比起來,許多人都過得太幸福,也許她曾經犯過錯,可那些錯的代價太沉重。

林昔歲不能想象,還是初中生的段疏淮是怎樣熬過那段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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