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對不起

她感受着越發艱難的呼吸,窒息感傳來,捂着她的大手讓她無法開口喊救命,也沒有掙紮的力氣。

她的大腦逐漸混沌下來,聽得一陣聲響,阻礙她呼吸的手消失了,她聽得熟悉的叫喊,“葉笙。”

她睜了睜眼,聽得刀刃沒入肉體的聲音,模糊看着那把染紅的刀,想要睜大眼睛去看清他的臉,卻只聽得什麽敲擊聲,然後便是擦拭什麽的聲音,耳畔傳來慌張的低低聲:“不是我,不是我。”

鮮血蔓延開來,刺疼了她的眼,可是她始終沒能看清那人的樣子,只覺得熟悉而陌生,葉笙頓時清醒過來。

心還在因為剛剛的噩夢撲通撲通地跳動,她聞到了濃烈的消□□水的味道。一張放大的臉映入眼簾,白大褂下,是張不茍言笑,冷峻的臉。看到葉笙醒來,那人也沒有絲毫的欣喜,葉笙揉了揉頭,坐了起來,四周打探了下,視線回到面前的男醫生身上,下意識問:“這是哪裏?”

“醫院。”盛禮玮言簡意赅,餘光微微瞥了眼葉笙,又立刻收回了,好似除了研究,沒有什麽能吸引他眼球的。

盛禮玮想了下,還是稱職地問她:“你情緒不穩,以前有過嗎?”

葉笙聽了他的話,蹙眉想了想,還有些警惕望着他。

盛禮玮也不在乎她莫名其妙的敵意,幹脆起身收拾打算離開。一陣突兀的敲門聲打斷兩人詭異的氣氛,季耒敲了敲門,打算吸引裏頭的目光。然而無論是醫生還是病人,沒有一個對他投去目光的。

他看到病人對盛禮玮戒備的打量着,盛禮玮則是一副漠不關心打算離去的模樣。

季耒不禁困惑問道:“盛醫生,這是怎麽了?”

“醒過來了,抽血檢查。”

盛禮玮跳過季耒的話,交代季耒,又望着葉笙問道:“你是不是忘記過什麽事?”

葉笙困惑不已,搖頭,詫異看着他。

盛禮玮淡淡說:“忘了的人怎麽可能知道自己忘了。”

豈止葉笙,就連和盛禮玮認識多年的季耒也一頭霧水,“你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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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研究室了。”

盛禮玮不想回答他的話,走前又再一次打量了下葉笙。

白子路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護士在給在葉笙抽血,白子路不解,帶着些擔憂,季耒安慰兩個學生說道:“別擔心,只是常規檢查。”

葉笙和白子路沉默良久,一直持續到兩人離開醫院。葉笙半天才木木說道:“今天謝謝你。”

白子路停下步伐,望着葉笙道:“沒事,也是我害你進的醫院。”

葉笙低了低頭,道:“對不起。”

一陣沉默,葉笙又補充:“我先走了。”說完便快步離去。

葉笙慢吞吞走在路上,在經過一家店的櫥窗,眼神落在了裏頭的巧克力盒上,不由停下了腳步,走了進去。

“你不會是想吃巧克力吧?”

才六歲的葉笙疑惑看着比她大四歲的男孩眼神瞥在了巧克力上。

男孩沒有說話,又看了眼櫥窗,擡步就傲慢往前走去,葉笙跟着他身後,忍不住嘲諷,“一個大男孩竟然喜歡吃小女生的玩意。”

葉笙的聲音有些大,旁邊好幾個人好奇地打量着姜敏秀,竊竊私語,還有一個小女孩噗嗤笑出聲。

被取笑的姜敏秀抿着唇,充耳不聞,才六歲的葉笙已經察覺到姜敏秀有多麽強大的內心。她随意取笑了幾句,也沒了興趣,而姜敏秀卻是記住了,生了悶氣,硬是在他倆逛完超市,大掃蕩之後,姜敏秀也沒有和她說一句話。

葉笙沒有多想,只是感嘆這家夥走路越來越快了,她拎着袋子跟在身後越來越慢,可憐兮兮地喊道:“姜敏秀,你來提一下,太重了。”

姜敏秀抿着唇不說話,腳步卻自然地停了下來,等着葉笙追上來後,又一言不發拿起她手裏的袋子,再一次大步往前走,只留給葉笙一個後腦勺。

空手的葉笙依舊追不上他,還被狠狠甩在老後頭,這不科學啊?葉笙一路小跑才跟上。到了家門口,她已經氣喘籲籲了,而姜敏秀不過淡淡看了眼她,一言不發,往裏頭走去。

兩人很久也沒說話,直到晚上姜敏秀快進房的時候,葉笙叫住了他,“姜敏秀。”

她硬是叫了兩聲,姜敏秀也沒有多大反應,葉笙都沖上去攔在他門口了,他才望着葉笙。

葉笙不滿地說:“我叫你呢。你怎麽了?”

葉笙望着神色怪異冷淡的姜敏秀,狐疑問:“你怎麽了?心情不好?”

她好像沒做什麽事啊!姜敏秀更加不愉悅了,他生了一個晚上的氣,而面前的小女孩竟然毫無察覺?還有比這更生氣的麽?

葉笙也沒有察覺複雜神色的姜敏秀,沒心沒肺朝他說:“伸出手,快點。”

姜敏秀皺眉疑惑,葉笙催促他,他只好不情願地把手伸出來。葉笙把緊握的右手放在他手心,微熱的指腹劃過他的手心,一股奇妙難喻的情愫抖落心尖,他看到手上的巧克力,又驚又喜。墨色的眸間漣着似有似無的柔情,欣喜,就這麽呆呆看着她。

葉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抓了抓頭,和他解釋:“那個,今天你生日,這個就當你生日禮物了。”

其實只要她記得,不管有沒有禮物,他都已經很滿足了。那一刻,葉笙正毫無預兆地一點點擊碎他心上的堡壘,走近他的內心。

姜敏秀面上仍舊是面若冰霜,葉笙癟了癟嘴,四處張望,又補充:“我去睡覺了。”

葉笙轉身要走,便被姜敏秀拽住手一把帶進懷抱,他把頭輕輕靠在她肩上,那時候的姜敏秀已經高了葉笙半個頭。他附在她耳畔輕聲說:“謝謝,我很喜歡。”

突如其來的懷抱已經讓她有些措手不及,還沒得及作任何反應,又聽得他的輕聲細語,耳尖感受着他撲鼻而來的溫度,癢癢的,卻也不讨厭。

葉笙彎了彎眼角,伸手拍了拍他肩頭,道:“嗯,你要是喜歡,等我有了錢,給你送一個巧克力專賣店。”

“我等着。”

總以為時間很重,邁着它沉重的身軀走的緩慢。可是驀然回首,其實已經走了很遠的路。沒有被時光沖散仍舊清晰如昨的記憶,不知道是在告誡她,物是人非,還是在提醒她,時間一直在走。

“要包起來嗎?”店長見着葉笙望着一排巧克力發呆,問她。

葉笙望着店長,有些疑惑,店長又好心問了一遍,葉笙點頭,店長掃了眼葉笙,頗為八卦問,“巧克力可是送給情人的,小妹妹,你是送給男朋友?”

葉笙聽了,立刻搖頭,連忙說:“不用包了,我只拿兩顆。”

葉笙把兩顆巧克力塞進口袋,給了店長100圓,便兔子一樣跑的飛快,“哎,不用這麽多錢。”

看着足夠買一小盒MIM巧克力的錢,店長拿着錢好笑嘀咕:“這年頭的小姑娘還真是臉皮薄。”

葉笙急忙跑去了警局,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她走進警察局裏,前臺的女警察看着她問:“小妹妹,你是有什麽事嗎?”

“我想保釋一個人。”

“未成年是不能保釋人的。”

葉笙低頭想了想又望着蕭敘固執道,“可是……今天是我同學誤會了才報警的。”

“保釋誰?”

葉笙想了想,才道出那三個她小心翼翼珍藏在心裏的名字,“姜敏秀。”

蕭敘狐疑地打量這葉笙,和裏頭一說,又和葉笙說道,“他還不能走。”

“為什麽?”

蕭敘看着面前不過十七歲的高中生固執地望着她,她好心解釋:“你和他什麽關系?他現在是嫌疑人,不能走。”

葉笙還在固執地問她:“什麽嫌疑人?”

蕭敘看着倔強而認真的葉笙,道:“不好意思,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葉笙低了低頭,失落之感一覽無餘,蕭敘看着葉笙那副頹敗沉默模樣都有些于心不忍。猜測着他們大概是兄妹之類,畢竟長的都那麽好看,還有種難以靠近的生冷。葉笙右手大拇指揣在指頭裏,緊了緊,那是她思考時的小動作。終于,她仰頭望着蕭敘道:“我能看看他嗎?”

蕭敘打量了葉笙一番,問:“你和他什麽關系?”

“他是我……哥哥。”葉笙想了想,做了一個她認為最好的回答。

蕭敘思忖了一番利害關系,又有些同情心上來,和葉笙道:“只能呆十分鐘。”

葉笙聽了,喜上眉頭,點了點頭,連忙道謝。

監獄對于姜敏秀而言,并不陌生,他曾經生活過六年。潮濕腐臭撲面而來,就好似回到很久之前的監獄生活。剛進去的他,沒有反抗,就好似一個被全世界抛棄,沒有靈魂的軀殼。

其實那時候,他真的想過死去,對他而言,他最親的人狠狠抛棄了他,陽光徹底與他告別,他什麽都沒有了,更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他不吃不喝,整天沉着臉靠在牆角,一言不發。打不還手,舊傷添新傷,終于生了重病,迷糊之中,他還有些欣喜,他終于要解脫了,也許沒有人再像他一樣,那麽期盼死亡來臨。

可是上天似乎總是不讓他如願,他那時候只是想死,可是這麽小的心願都不能滿足他。他被救活了,正是那個陪他一起挨過揍的趙钰救了他。只是後來敏秀來不及救趙钰,他始終欠了趙钰一條命。

敏秀坐在冰涼的地上,靠着牆,雙腿交叉坐着。突然發現,兩次進監獄,都和葉笙有着脫不掉的幹系,只是這次,他不會坐以待命,他還有很多事沒做完。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只是向來好奇心就不重的他不僅沒有擡頭,連餘光也懶得給過去。

那兩道身影來到他跟前,蕭敘喊了一聲,“姜敏秀。”

他沒有擡頭,又一聲結巴的叫喚:“姜……敏秀。”

聽到這個聲音,他才擡頭望去,熟悉的聲音,在監獄看到她,還真是件諷刺的事,他眼前的女孩正是葉笙。

一路走進陰涼黑暗的監獄,葉笙心裏五谷雜糧。想到很多個晝夜,他就是待在這樣密不透風,又暗無天日的地方,日複一日。而這次,又是因為她,他再一次進來了,對他一直是依賴中帶着畏懼,又多了些愧疚心疼。

她道:“敏秀,對不起。”

姜敏秀仰頭望着葉笙,彎了彎嘴角,諷刺意味明顯,冷冷道:“對不起?你是為九年前還是今天?”

“我……對不起。”

葉笙看着他幽深的眼底流露出的沉痛與恨意,就好似利刃一道道刮在她心口,掀起那些過往的記憶來。她想說的有千言萬語,可是她能說的,也不過一句蒼白無力的道歉。

這句遲來的道歉,隔着千山萬水,終于從她嘴裏道出,可是又那麽蒼白無力,時隔九年,他如夢魇的九年,揣着對她的恨意,才能堅持下來。帶着恨意,來見他。可是她一句對不起,不過寥寥三字,卻輕易擊碎他心裏的恨意,仿佛這些年他所承受的痛苦,都化作烏有,一步步瓦解他心裏的涼薄。

可是他怎麽能原諒呢?他如何原諒?如果不恨她的話,他如何走下去?

她低了低頭,連看他都不敢了,耳畔又響起他冷靜疏離的話來:“你說對不起,我就該原諒嗎?葉笙,我說過,我要你記得,我有多恨你。”

葉笙咬了咬牙,泛着淚花,仰着頭,用倔強的神色直盯着他,一動不動。

姜敏秀也懶得再理她,索性閉上了眼睛。沉默的空氣被蕭敘打斷,她是來提醒葉笙走的,“葉笙,時間到了,你該走了。”

葉笙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一眼姜敏秀,雙手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想起剛剛買的兩顆巧克力,她拿出來蹲在地上伸手把巧克力放在裏頭的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想哭卻拼命忍着的緣故,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了。

她說:“我記得你以前愛吃這個牌子的巧克力。”

姜敏秀充耳不聞,緊閉的雙眼也沒睜開過,葉笙失望地跟着蕭敘走了出去。一直低着頭,蕭敘見着她一副頹着臉,悶悶不樂模樣,好心安慰:“你哥哥要是沒有犯事,過了48小時,或是有人來保釋,他便可以走了。”

葉笙聽了,朝她點點頭,也并沒有蕭敘想的那般好很多,依舊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姜敏秀半天才睜開眼,低頭看着地上的巧克力,沒有伸手去拿,只是緊盯着那兩顆,思緒萬千。

那些美好的過往,都有她的參與,可又是她親手毀了一切,讓他狠狠墜落,甚至連生的欲望都沒有了。

他該恨她,他只能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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