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寬恕他的罪(下)

葉廷匆匆忙忙來到了海舌碼頭，可是他沒有看到辛理，按照辛理的指示，應該就是附近的倉庫。辛理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他跑進了邊上的倉庫裏。

裏頭是荒廢的倉庫，布滿了蜘蛛網和灰塵。破漏的屋檐下，滲進些微弱的陽光來。他走進去，在空蕩蕩的倉庫裏喊了一聲又一聲：“辛理。”

可是回應他的除了回音，也只有他的腳步聲了。他四處尋找着，精神緊緊繃着，終于聽得身後的腳步，他一轉身，便看到一把槍直舉着對着他，那帶着鴨舌帽的男人擡起頭來，露出自己的臉。他不是別人，是姜敏秀。

“小敏。”葉廷輕輕喊了他一聲，他手裏的槍沒有舉起。

“爸爸。”姜敏秀異常冷靜地看着他，冷冷道：“我是來報仇的。”

報仇？這兩個字令葉廷心頭一緊，他蹙了蹙眉頭，拿起手裏的槍也對着姜敏秀，又聽得姜敏秀說：“九年前，你早就知道了，不是我，是葉笙對不對？”

葉廷的手微微顫抖着，沉默以至，想到了什麽，原本有些低下去的槍口又舉了起來，他道：“小笙呢？”

倉庫二樓的暗處，葉笙雙手被綁着，她不敢出聲，她的太陽穴被一把槍頂着，一旁帶着鴨舌帽，口罩的男人舉着槍對着她的腦袋，她望着底下的一幕，心髒撲通撲通地亂跳，聽得身旁的男人突然邪魅地問：“你猜誰會先開槍？是你爸爸還是你哥哥？你真幸福，有兩個愛你的男人。”

“你想幹什麽？”葉笙低低地疑問，她不該相信這個男人的，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好奇地去醫院的話，也許就沒有這麽多事了。

“我覺得葉廷會先開槍，畢竟他愛你，可以違背他做警察的原則。”

辛理還在葉笙耳畔一句句地碎碎念叨，聽得一陣槍聲，原本提在胸口的緊張立刻到了嗓子眼，無論是誰中槍，都是她無法承受的。

可是她分明看到姜敏秀朝葉廷開了一槍，葉笙驚呼地喊了一聲：“爸爸。”

底下的兩個人紛紛往樓上望去，葉廷望着辛理說：“辛理，我已經來了，把這兩個孩子放走。”

辛理已經挾持着葉笙往下慢慢走去，來到兩人跟前，看到葉廷胳膊上的一點血漬，頗為不滿地望着姜敏秀說：“他害的你一無所有，你竟然沒有一槍射中他的胸口。”

“你把人放了。”姜敏秀望着他冷冷說着。

“把槍丢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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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把槍被利索地扔在了地上。

辛理似乎覺得一點也不刺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槍丢在了地上，道：“裏頭只有一發子彈，看看你們運氣誰好了。”

“不要。”葉笙搖搖頭，奈何她被辛理緊緊禁锢着脖子，動彈不得。

葉廷率先拿起了槍，不禁好笑望着辛理說：“你不過是希望我死，何必這麽大費周折，把無辜人牽扯進來？盛醫生。”

辛理聽得他的話，笑了笑，把自己的口罩拿開，笑道：“我是想你死，可是我不想你死的那麽舒坦。葉廷，其實你也是有私心的。為了你的女兒，犧牲另一個孩子，那麽現在呢？”

辛理已經沒有了耐心，他一手緊緊抓住葉笙的脖子，一手的槍對準姜敏秀，冷漠說道：“你不做決定的話，我就替你做決定了。”

葉廷嘆了一口氣，還有些掙紮，說道：“辛理，如果你是因為十五年前韓青的事，我道歉。”

辛理聽到葉廷的話，臉色立馬沉了沉，冷冷道：“你有什麽資格提韓青？不要和我拖延時間。”

葉廷嘆了一口氣，拿着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他望着辛理說：“辛理，我願意用我的生命贖罪，可是你收手吧。”

“我殺的人自然該死了，不像你們警察，一個個虛僞得很。”

辛理絲毫不理會他的話，葉廷按下了扳扣，悶的一聲，是空彈。如釋重負之後，卻是難以言喻的擔憂，姜敏秀面無表情地拿過他手裏的槍，正要對準自己太陽穴時，葉廷抓住了他的手，認真道：“小敏，九年前，對不起。可是請你體諒作為父親的我。”

姜敏秀淡淡看了眼他，又偏頭看着葉笙，突然就釋懷了，他望着葉笙道：“我知道，如果我換作你，也許會和你一樣。”

葉笙那一刻就知道他知道了，知道她才是九年前殺人的魔鬼。她的心跟着扳動的槍提心吊膽。姜敏秀已經掙脫了葉廷，對着太陽穴，果斷地就是一槍，仍舊是空彈。直到最後一發子彈，落在了姜敏秀手裏。姜敏秀看着手裏的槍，他突然豁然開朗了，這樣死去，其實也不錯。

他正要對準自己的太陽穴，葉笙在一旁眼睛早就濕潤了，如果姜敏秀在這裏，為了救自己有什麽閃失的話，她一輩子也原諒不了自己。

“姜敏秀，不要，你不可以死。”葉笙連連搖頭，一旁的辛理對着葉廷笑道：“怎麽辦？你們今天必須有一個人死，可是你女兒舍不得她情郎死。”

只聽得一陣槍響，葉廷握着姜敏秀的手，最後的子彈打在了上方。葉廷朝辛理狠狠撲去，再一陣槍聲，準确無誤地打在葉廷的胳膊上。辛理已經放開了葉笙，朝前頭跑去，葉廷從地上撿起槍往外跑去。

姜敏秀扶起葉笙，打量着她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

姜敏秀見她沒有一點事，點點頭，往前頭追了出去。

葉廷追出去時，辛理在河邊等他。兩人的槍都準确無誤地對着對方。辛理彎了彎嘴角，道：“葉廷，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12月1日，十五年前今天，韓青就是在十五年前的今天被你們槍決的。我們今天必須做個了斷。”

兩人同時扣動了扳扣，只聽得一陣槍響，子彈準确無誤地進了葉廷的胸口，可是葉廷壓根沒有扣動，他只是虛扣着，一向頭腦靈活聰穎的辛理已經做好了和他同死的可能了，可是葉廷放棄了。辛理狐疑看着他，葉廷對他笑了笑，道：“辛理，你說的對，我欠你和韓青、一個、交代。”

辛理聽得一陣陣鳴笛，跳入了河裏。當姜敏秀跑出去時，只看到倒在地上的葉廷，他看到葉廷胸口的血流不止，不禁擔憂起來，葉廷望着他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小、小敏，對不起。請你原諒一個父親的自私。可是我不是、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不是一個、好警察。”

“爸爸。”落到後頭的葉笙遲遲不敢擡步而來，葉廷朝她伸了伸手，喊了一聲：“小笙。”

葉笙這才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了過去，她已經泣不成聲了，“爸爸。”

葉廷把葉笙的手放在姜敏秀的手心，他望着姜敏秀說：“小敏，替我、替我照顧小笙。對不起你的、是我，小笙當時、什麽、都不記得。”

看着葉廷艱難的開口，姜敏秀終究軟了軟，覆上葉廷冰冷的手，說：“我不怪你。我、答應你。”

“謝謝。”葉廷心滿意足地阖上了雙眼。

他的一身勵志要做一名好警察，可是從韓青的事開始，到他為了葉笙而冤枉姜敏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不再是一個好警察，連一個好父親都算不上。他把那麽小的孩子帶回家，讓小敏滿懷着對家人的期待來到這裏，卻被他深深剝離了。

他一生很少撒謊，僅有的那個謊卻足以令他堕入黑暗了。他在無數個夜裏，懇求主能寬恕他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如果可以，他願意用生命個自由贖罪，以求這些罪不會降臨到他孩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