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裘敏沒想到老金會給她打這個電話。
還是那麽爽朗的笑聲,帶着志得圓滿的味道,底氣十足。
沒有迂回,卻很誠懇的邀請裘敏過去幫他,職位還是主任助理,老金的副手。
老金說,林以南這次翻不了身已成定局,欄目組維持到年底就是無事可做的狀态,裘敏此時不為自己做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到了年底各單位縮編,報社那邊也會很難進。
何況,老金還許了她很誘惑的條件。這個位置過去,就是有編制的。
意味着若是裘敏點頭,馬上就能捧上報社的鐵飯碗,高枕無憂了。
這樣的條件,不可謂不優厚,尤其是對待像裘敏這樣在私營企業掙紮了好幾年,前途和錢途都很渺茫的打工者,再說,裘敏已經二十九歲了。
裘敏卻是客客氣氣的拒絕了。
聽得出老金的驚訝,不過到底是老油條沉得住氣,挂電話前依舊不失風度的讓裘敏好好考慮一下,他會為裘敏保留這個位置到十一月底。
挂了電話,心底是百味雜陳。
她不是矯情,也不是愚忠。就在老金淳淳誘導的那一刻,她的內心突生厭倦到了一種無法忍受的地步。
這種厭倦不是針對老金,也不是針對林以南,更像是對這份工作的厭惡和極度的失望。
真的去了老金那邊又能怎樣?還是做業務,不過混了編制,變成了有坑的蘿蔔,在外人看來風光穩妥,對一個女孩子來說,也是能夠閉着眼睛養老的地方了。
可是她的心,對那樣的畫面沒有一點的心生向往。
業務,廣告,媒體,在這一霎那變得面目可憎,甚至于讓裘敏心生怨念,只想着出去找個可以躲在辦公室安安靜靜的工作也好,總強過天天做個打不死的小強,即使是用冷臉貼熱屁股,都得自己開導自己。
沒意思,沒勁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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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華美待到年底算了,到時候爸爸也該出來了,自己回去家裏休息一段時間,也放松一下這六年來緊張忙碌的神經。
真的下了決心,心裏也沒那麽空蕩蕩沒着沒落的,反倒踏實了些。
……………………………………………………
裘敏趕到盛世年華大酒店的時候,還是滿頭霧水,摸不清狀況。
這個杜明其怎麽回事,才改掉了那些公子哥的壞毛病,今天又選了這樣一個五星級酒店吃晚飯。
就好比自己剛欣慰的以為終于勸人立地成佛了,回頭就發現那個人還在酒肉穿腸過,那個悲切無奈窘……
“今天你請。”裘敏剛一坐下,就老實不客氣的先聲明立場。
杜明其輕哼一聲:“陪你吃了一個禮拜亂七八糟的東西,好歹也照顧一下我的胃好不好。小氣。”
裘敏也懶得跟他鬥嘴:“這有什麽好吃的?”
杜明其似笑非笑:“就你那小氣樣,來碗稀飯加蘿蔔幹就夠你肉疼的了。”
“不是我付賬我幹嘛要心疼?”裘敏不在乎的拿濕毛巾擦擦手。五星級酒店也有它的好處,起碼環境極好,服務周到,給人的尊崇感無限擡高。
“我沒帶錢,”杜明其幹脆的攤開手:“卡也沒帶。”
裘敏不相信:“不是吧。”搜身不可能,可是看他那一身合體裁剪的西裝确實不大可能藏有錢包之類的物品。正好侍者過來上菜,一肚子的疑惑也只能暫時先咽下去,狠狠的剜了杜明其一眼。
真是豐盛的晚宴。鵝肝松露深海鮑燕窩象拔蚌神戶牛排,落在裘敏的眼裏,不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而是金光閃閃的鈔票,光芒耀眼,卻食不下咽,看着都心疼。尤其這餐很有可能還要自己埋單!
“胃口不好?”杜明其優雅的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裏,吃的藝術讓他表演的完美無缺,看上去賞心悅目。只是那表情和笑容,實在跟優雅沾不上邊,更接近于邪惡。
這一口就是一百塊~
裘敏看着他慢條斯理吃的愉快,心情愈發惡劣起來。壓低了聲音:“我沒那麽多錢付賬!”
杜明其不以為意的揚揚眉:“那吃完了咱倆比賽看誰跑得快,落後的那一個自認倒黴?”
裘敏給他真真假假的話氣的牙癢癢,偏又不知道怎麽反駁。
這時候從大門那邊進來三四個人吸引了裘敏的眼光,其中那個窈窕出衆的正是很久不見的盧晴堯。
“你的追随者來了。”裘敏的心情出奇的好了起來。
杜明其用鼻子哼了一聲,眼皮都沒擡。可是裘敏知道他看見盧晴堯了。
盧晴堯正在跟身邊一個風度翩翩的老者在交談,目光随意的掃了過來,裘敏已經打算微笑着點頭示意了,誰知道她就像是看到陌生人一樣,一掠而過,完全的沒有停駐和招呼的跡象。
微笑凝固在嘴角,最終變成苦笑。裘敏拿起水杯掩飾的喝了一口,瞧,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可是真的不明白。就算她慣性的不打算理會自己,可是對面坐的,可是她心心念念,當初不惜放下身段來求助自己去追求的杜明其。
看着盧晴堯婀娜生姿的背影消失在包間門口,裘敏收回眼光,正迎上杜明其薄唇上含着的冷笑,和毫不掩飾的蔑視。
杜明其修長的手指間端着琥珀色的紅酒杯,微微的晃動間帶出動人的光潤色澤。
裘敏心思微動,有什麽感悟在蠢蠢欲動,破繭而出。
“不過一個趨炎附勢的女人。”杜明其向來口下不會饒人,何況又是曾經不惜種種手段黏在身邊的女人。
男人就是這樣,他可以不認真,游戲人間,要是對方也這樣對待他,就輪到他心生不忿。
“你知道嗎,”杜明其的眼中極快的掠過一絲嘲諷:“她曾經跟我求過婚。”
裘敏也沒太吃驚。反正世道就是這樣炎涼,人情就是這樣淡薄。原來盧晴堯心心念念的,不是杜明其這個人,不過是杜父在位的風光和深厚的家世。
真悲哀。不知道是為了杜明其,還是盧晴堯。
“你父親,還好吧。”裘敏猶豫了一下,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主動說是一回事,詢問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好。”杜明其嘆口氣,煩躁的一口喝掉杯中的酒。
裘敏不知道怎麽繼續:“總有辦法的。”雖然也知道這樣安慰的蒼白無力,可是說總比不說好,也是自己的心意。
“許司南比我會看人。”杜明其突然冒了這樣一句,然後又不說了。
好好的一頓飯,已經完全沒有了剛開始那種鬥嘴的樂趣。
最後結賬的時候,裘敏下了好大的決心咬着牙決定大不了刷信用卡,結果杜明其叫來侍者簽了單。
原來他真的沒說謊,他的錢和卡都在車上。只不過,人家是可以記賬的。
有錢人的特權和腐敗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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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越來越涼,很快已是深秋。
十月底的時候,裘敏去了一趟E市。
爸爸精神不錯,眼看着有了奔頭,臉上多少也有了笑容。只是鬓角那花白的頭發刺痛了裘敏的眼。爸爸還不到六十,歲月的無情和人生的坎坷已經刀刻一般印在他的臉上和鬓間,最生動直接的記錄表述。
看來今年的春節,一家人可以團聚了。
裘敏去找了相熟的徐警官,把給爸爸帶來的食物和棉衣等等都托他找機會帶進去,當然必要的好處還是一分不能少的。
一千塊的紅包塞出去,裘敏就想起了當初杜明其提到的建議。若是她當時不去顧慮重重,此時爸爸是不是已經可以安生的在家睡上一個覺了?
想到杜明其,又不由感慨世事變化之快,實在超乎人之想象。
幾個月前,她和杜明其還是彼此不對盤到話不投機。不說勢同水火,起碼也是能不見面就繞道走的關系。可是現在,兩個人居然成了交往密切的,酒友。
是的,這是兩個人某次飲酒無聊時,煞有其事的拿出來商酌後得出的結論。
否定了暧昧、傾慕、日久生情等雞皮疙瘩掉一地的恐怖詞彙,也舍棄了閨蜜、哥們、紅藍顏知己等有辱智商的稱呼,最後兩人一致認定,就是酒友最合适。
杜明其那麽帥,裘敏看了卻完全的沒感覺。這種兩人都在低潮期的相遇,有種相逢何必曾相識的默契和感慨。
相處久了,裘敏也發現了杜明其的不少優點。比如他雖毒舌刻薄到嘴巴不饒人,可是他的心很軟。凡事若是裘敏軟磨硬泡,基本上三分鐘就能搞定,杜明其徒留無可奈何。或許他外表的冷漠強大正是要隐藏自己的弱點,以防被人鑽了空子。再比如,杜明其是個孝順的人,他爸爸的事情一直很棘手,全家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只有杜明其一直不放棄的上下活動,堅持不肯獨善其身的離開。
還有,他的酒品還不錯,喝多了只是睡覺,沒有亂喊亂叫大哭大鬧等壞毛病。有一次兩個人喝高了,連滾帶爬的打車回去。本來裘敏是打算讓他住到許司南那邊的,誰知道這厮進了裘敏的屋子,直接栽倒在地板上昏睡不醒,裘敏又弄不動他一八五的大個子,無奈之下只能草草蓋了一床毯子給他,自己也昏頭昏腦的爬上床去睡覺。一覺醒來,天光大亮,杜明其居然維持着昨夜倒下去的姿勢一動未動,正睡的香甜。裘敏後來糗他,杜明其童鞋堪稱不亂踢被子本分睡覺的楷模,應該拉到幼兒園班級裏當堂做示範給小朋友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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