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6

帶有肉感的陽光猝不及防的從天空灑下，驅散了久積的霧霭。室內一片肅缪，審堂上每個人臉上似乎都蓋着萬年冰霜。

“關于黃傑謀殺一案正式開審……”

雖然辯護律師極力的在為高建明做着辯護，盡可能的幫他争取有利權益，但高建明似乎依然不為所動，抱着破罐破摔的态度。底下的高峰生氣、擔心又無可奈何的望着兒子，早已經大汗淋漓。

黃傑沒有其他親人，只有一個年邁的奶奶将他撫養長大。現在孫子出了事，老太婆除了傷心哀嚎，什麽也做不了。倒是他的一個遠房姑姑，張羅着找了一個半吊子律師，打着為老太婆争取利益的旗號，其實也無非是湊着熱鬧想從中撈幾個錢。

眼看已經審到白熱化階段，形勢對高建明已經非常不利。

突然，審室大門出人意料的打開了。只見一個女子大步踏前來，她腳步沉重卻不乏堅毅的決絕；美麗的臉上雖然寫滿了緊張和恐懼，但依然掩蓋不住那視死如歸的強勢。

看到她，高建明整個人差點軟癱下去。他驚恐萬狀，兩條秀氣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緊張的滿臉汗水，還不忘一個勁的使眼色讓她離開。

“你是誰，來這裏幹嘛？”審判長莫名其妙的問。

“我是這個案件的真正受害人，”張婷婷回答：“以前我礙于名聲不敢将此事公開，但現在它關系到我男朋友的性命，我不得不将事情講明白了……”

高建明擰緊的眉毛松弛下來，全身神經放松似的望着她，眼神迷蒙起來。

張婷婷滔滔不絕的講述着事情的前因後果，從初中的矛盾到現在的不幸，無一纰漏。

當張婷婷講完，放松又釋懷般欣喜的望向高建明的時候，他的眉毛再次擰在起，滿臉的意外顯露出一副近乎崩潰的表情。那凝重的深思，使人不禁想到認真辦案的福爾摩斯。

人總是有了某種感應，陰暗的情緒才會籠罩他的心靈。一兩句空洞的話和難解的神情是不能給人如此大的震動的。在腦中某個思維有所觸動後，高建明猛然間覺得他的整個天空都坍塌了。

事情真相大白，綜合之前的調查結果，一切順理成章。高建明雖然屬于報複性的故意殺人，但是他所殺之人屬于某種意義上未受懲罰的罪犯，而他又是作案後自覺自首的，并且他還是十五歲周齡的未成年人。按我國《未成年人保護法》，未成年人所犯罪狀要從輕處罰。因此最終審判結果為：高建明有期徒刑八年，并且其家人必須承擔贍養黃傑奶奶的義務。對此，高峰當然無異議。年近四十的他激動地涕泗橫流：“感謝審判長，感謝在場所有人，我會贍養老人家的，我會把她當做親生母親對待的……”

高建明入獄了，張婷婷自然是返回了學校。但現在對她來說，學校已經大大不同往日。

“看！那就是那個勾引男人不慎被□□，前幾日還在法庭上鬧得不可開交的女孩，”一個滿臉痘痘的女生指着前面不遠處的一清秀女子，對身邊的女生小聲嘀咕道。

“什麽女孩，是騷女人吧！”身邊一人萬分不屑的撇嘴。

“簡直一騷貨，明明是自己犯錯還讓她男朋友替她承擔，聽說被判了幾十年呢！”一個長得恐龍都不敢“過問”卻擦的滿臉□□的女子湊過來，接着說。

“你們有意思嗎！看那掃把星幹嘛！聽說是被□□的，我看是自己悶騷，背着男朋友去勾引男人的吧！現在的流言，可真……”一個披肩發，塗脂抹粉的女子，及其誇張的扭動着屁股走過來，也“啧啧”稱奇。

“噓！”一個紮着馬尾的警覺性較高的女子看見慢慢走來的張婷婷，對同伴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輕聲道：“她過來了，我們快走吧！”

幾個女子便就躲瘟疫般帶着厭惡的表情，叽叽喳喳的離開了。

流言在傳播的時候，都會變化出各種醜陋的面貌。學校裏的八卦流言被幻化成了一個怪物，糾纏着張婷婷，蠶食着她的靈魂。

道聽途說往往被人演繹的淋漓盡致，而在這個人口密度最大的中國表現的尤為突出。每個人都好聽八卦和相信流言緋聞的心，在虛榮的督促下驅使着謠言占據的嘴。不管知道與否，不管真假與否，都喜歡對似乎不知情的人說，仿佛以此才能顯出自己人格的偉大和覽識的廣博一樣；孰不知胡謅、亂說的，恰是對自身道德最低線的踐踏。

“每一個生命都像一個飽滿而甜美的果實，煥發着青澀的青春光芒，只是有的被耗損的太早，露出裏面皺而堅硬的果核。”

不知從哪裏看來的這麽一句傷感的話，此刻在張婷婷這裏成了現實的寫照。但也要明白，這其中有的是自願耗損，有的是身不由己。

張婷婷是那麽快的從一個全校大多數男生夢中的女神位置，跌落到人人厭棄的地步。這中間沒有任何複雜的程序。就像幹淨純潔的水，被倒入垃圾、灑進墨水一般簡單。

自從那天法庭的事情公開之後，張婷婷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學校擡不起頭做人不說，就是在家裏也屢遭白眼。以前對她百般照顧的父母，現在已經開始變得愛理不理，似乎對她就只是盡自己最基本的義務。

每天和她來往的就只剩下了她一直以來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造成她和高建明在一起的關鍵人物：她的閨蜜劉靜。

劉靜性子豪爽，為人耿直，加上很強的社交能力，使她的人緣很好，同時也是男生口中的“女強人”、“女漢子”。她可是不會在意那些閑言碎語，每天只要她和張婷婷在一起，可基本還沒人敢亂說或欺負張婷婷了。人都是這樣，欺軟怕硬。

但是即将來臨的高三生活讓她們每天變得非常忙碌，不在一個班甚至文理有異的她們，除了大課間和放學以外，可很少有空能湊在一起，況且，比普通人更忙碌的劉靜，更是很少能抽出時間來陪她。因此，大多數的時間裏，張婷婷都還沉浸在一個人的孤獨中。

每天被人的指指點點，似乎使她生活在了一種精神的錯亂之中。時光像抽絲般結成一個繭，把人圍困其中。張婷婷感到了摧殘靈魂的寂寞，感到了蠶食身心的凄惶。

只有和劉靜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感到短暫的溫暖。只有在靜下心來想到高建明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這個世界美麗。那張高傲、冷酷的帶着生人勿近感的清秀面龐上只對她一人顯露的溫柔；無時無刻不滋潤着她幹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