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6

懷着最後的僥幸心理,張婷婷偷偷跟了出去,她這是冒着徹底心碎的危險。

林婉扭動着她的大屁股,從這輛公交挪到那輛公交上,而張婷婷只是從頭到尾坐在出租車上注視着她的行動。終于,她走到了一個小區裏,她悄悄地探出頭,一眼看見了十號樓二單元前靜靜站立着的高建明,他站在那裏,還是那樣安靜的令人着迷。林婉走過去了,他笑了,遠方拐角處的她心碎了。林婉親昵的挽住了他的胳膊,他看起來不自然的動了動,但是并沒有拒絕。他們一起消失在了十號樓二單元的樓梯口,消失在了張婷婷的視線裏。

太陽暖暖的光線淋下來,融入張婷婷空洞的眼裏。一陣刺痛後,她的眼睛中滲出了鹹鹹的水。

以前從不相信世俗的張婷婷現在信了。以前那麽相信愛情張婷婷現在明白了:這世界上哪有什麽真愛——那些只在電視小說中出現的騙小孩的把戲把她也騙了,她被現實狠狠地戲弄了一番。她這時候也開始隐隐懂了林婉、胡偉他們一類人令人費解的某些行為,那是她以前從不明白的。

路過“夜色天堂”夜總會時,一時間,她想到了報複——堕落自己的報複。但立馬,她又趕緊否定了這種想法,且為這種瞬間生出的醜惡感到非常羞恥。他雖然不愛她了,但她要自己愛自己;就算自己不愛自己了,那也萬萬不要讓其他人感到嫌惡。世界上雖然允許有醜惡縱橫,但她可不能加入到這醜惡的行列,因為她不能讓自己變成自己讨厭的模樣。她雖然沒有能力改變那些世上的醜惡,但使自己不變得醜惡還是很容易做到的。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能再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不能犯錯并不意外着不能發洩。在這種壓抑的情形下,不發洩發洩會憋壞自己的。

她選擇了最直接最簡單也最愚蠢的發洩方式:喝酒。原本滴酒不沾的她,現在竟然讓四五個盈滿欲望的酒瓶空空如也,且自己還清醒着意識。酒精雖然可以麻木人的身體,但麻木不了人的靈魂。

幾個流裏流氣的黃發青年見張婷婷一人喝酒,那揮動酒瓶的動人的身影讓他們一陣激動。這幾位便邊叫嚣邊試探着走了過來。在平常的酒吧裏,這樣的事可毫不為怪。張婷婷見他們一副痞子樣,雖然已經聽不清他們對她大笑着說着什麽,但傻瓜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她氣憤拍桌而起,拿起一個酒瓶啪的一下摔碎在了桌沿,剩下的攥在手裏,指着他們幾個,怒道:“來我這兒找事兒,沒看我今天正煩着嘛!”張婷婷淩厲的語氣,到位的氣質,嬌美卻威嚴的姿容,使當場的人們不禁想到了那位一人發怒萬人膽寒的美佳女王(當時名動海南的黑道大姐,原名王美佳,道上人稱美佳女王)。

她的動作行為讓她自己都感到意外,那個嬌弱的連打雷閃電都怕的女孩何時變得這樣強勢了。其實這就是生活:人都會在某種挫折和災厄的刺激下,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堅強,變得勇敢。其中的過程自己往往都感覺不到,但結果可常常會令人吃驚的。

幾個流氣的黃發小青年呆呆的讪笑着離開了,她也自嘲的搖搖頭笑了笑,坐下重新喝起了酒。

膽小的服務生低傾着頭,走過來小心翼翼向張婷婷請示。在她點頭後方才将地上的玻璃碎渣清掃幹淨。

一個大片紋身的光頭男子走了過來,坐在距張婷婷二尺的跟前,臉上堆滿了笑容:“恕我冒昧,敢問這位大姐在何處謀生?怎麽稱呼?”

“東北銅鑼灣,婷姨!”張婷婷将杯中的酒喝完,啪的一下将杯子拍在桌面上,優雅的站起身,看都沒看來人一眼,冷冷的丢下一句向櫃臺走去。

光頭男子望着她遠去的背影,拍着旁邊一小弟的肩膀,幽幽嘆道:“東北銅鑼灣,這姑娘來頭絕不小,看準點,以後出去別招惹,媽的,省的給我惹禍上身!”

走出酒吧後,張婷婷真是無語了。她竟不知不覺中扮演了一位黑道大姐的角色。竟被一個大叔似的人物稱作“姐”,而那個什麽“東北銅鑼灣”也不知是那個從電影還是小說上看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竟惹得那個光頭“忌憚”起來,也真搞笑。

說起來這就是現實啊,強者為尊的現實!每個人都對強者有一種天生的敬畏,而對弱者,自然只有憐憫和壓榨了。所以要想堂堂正正做受人敬仰的人,還需擡起頭來,昂首挺胸的做人。

晚雲在暮天上散錦,街上亮起慘白燈光,撕裂了黑暗。張婷婷瘦長的影子飄在地上,像山林中游蕩的寂寞的幽靈。

經歷過一次,就要變得堅強一些。這一次,在無盡悲傷的吞噬和強烈酒精雙重的作用下,她都沒再讓別人幫忙,自己找到了住處。而且也不能每次都有那麽好的運氣——老天只會眷顧你一次。

深秋的風帶着襲人的冷意,遙遠的天際被落日的餘晖塗抹成一片金紅,幹枯的樹間單一的枝條也被不經意間灑下的金彩鍍上了金邊。這一熟悉的地方,張婷婷這一天也不知來回走了多少遍了。

她眼神深處閃爍着秋雲輝映的柔光,黛黑的眼睫挂着淚花,如被霜打了的樹枝;微顫的朱唇沁出郁結的悵惘,像平日裏微波粼粼的湖面在冬天被凍成薄冰一樣,表面散着冷氣的寒冰下是驚懼傷恸的浪。

她輕撫他們曾經經常依偎的那棵古槐,她輕觸他們曾經經常坐下調情的那個亭階。漾散在空氣中的摩挲和隐約高建明的氣息勾勒起的遐想,融合在她眼中柔光所包融的一切物體中。

親愛的樹蔭,親愛的涼亭,親愛的羅陽湖,親愛的公園,謝謝你們帶給我那麽多的歡樂,謝謝你們讓我的回憶增添了那麽多浪漫色彩,如今我就要走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興許再也不會回來,你們也只能永遠的存進我的記憶中了。張婷婷眼睛紅紅的,像只受傷的小兔子,游蕩在西湖公園,在心裏一個勁兒的默念着這些傷感的話。害得西湖公園整整一天裏流了好幾次眼淚——平時安靜地羅陽湖今日老是噴水。

坐最後一輛客車回到康城。短短幾天裏,張婷婷很快低價處理了那些她攢了兩年工資精心置辦的家具,然後交清租金退了租賃的房子。一間浪漫溫馨的小窩很快的空蕩蕩的,裏面是能吞噬人的巨大的空虛。

辦完這些事,她回到了青市,回到了家。她趁爸媽還沒下班之前偷偷溜了進去——她一直都有家裏的鑰匙,并且時時帶在身上。家裏還是那樣,沒有大的改變。她撫摸過家裏的每一樣東西,眼睛紅紅的。走進大卧室後,她坐在了老媽的床上,拿起放在床頭櫃前的一張全家福,她心中升起了深深地愧疚感。照片中的人都笑的那麽甜蜜,只有弟弟哭喪着臉,他是抱怨爸爸只給姐姐買了雪糕而卻給他買了餅幹,那是因為弟弟那是正患感冒,不能吃雪糕,他卻只因為是對他的偏見,而且整整一下午都沒和姐姐說話。往日的一點一滴都浮上心頭。

時鐘上的時間将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媽媽就快要下班了。她趕忙抹了抹并沒有流下的眼淚(她的淚腺早已幹涸了),快速的翻出家裏的一個錢包,将提前疊整齊的一萬塊錢放進去後,慌忙跑了出去。

站在她小時候每天跑好幾個來回的小區門口,她見母親回來了便趕忙找了一個暗處躲起來,一直靜默的注視着下班回來忙着要去做飯的母親。那慈愛的模樣照的她的眼睛一陣生澀。不多久,放學了的弟弟也蹦跳着回來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活潑,也不知道那傻傻的模樣在學校會不會受人欺負,反正她在初中那會兒可只有欺負人的份兒。她等了好久,也不見爸爸回來,看來是又加班了,她只能遺憾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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