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舊情

青苑的話一入耳,青漓心頭便似巨石落湖一般,“撲通”一聲巨響,瞬間泛起了無數漣漪。

她手微微一頓,随即又掩飾了過去,若無其事的接了冊子,狀若無事的低頭翻看。

名字倒是起的文雅,不似珍寶齋那般俗氣——朝雲閣。

青漓只大略看了幾眼,便瞧出幾分門道來——果然是現代的營銷模式。

搞不好,還真是個老鄉呢。

她沒說什麽,只是含笑向青苑贊道:“倒是心思精巧。”

“是呀是呀,”青苑拉着青漓衣袖,親熱的道:“妙妙,你若是喜歡,便只管叫上我,咱們一起去看看。”

青漓的心思确實有些浮動,女孩子都是愛美的,對于這些首飾最是喜歡,她也不會例外。

再者,便是不喜歡,她也想去見一見這位可能是她老鄉的人,究竟是位什麽人物。

只是,眼下幾位女官還在,倒不好抽身離去。

她正有些猶豫的時候,卻見陸女官接過了那本冊子翻看,大略瞧了瞧後,神色之間也有些贊嘆,道:“的确是精致,工藝倒是其次,奇思妙想倒是獨一份兒的。”

贊揚完了,她又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無什麽好奇怪的,娘娘既然喜歡,只管同二姑娘去一次便是,我們自是無礙的。”

有了陸女官的話在這兒放着,青漓也就放下心來,吩咐人備車,同興沖沖的青苑一道往那家店去了。

那店的位置正處于珍寶齋一側,門面裝飾極為古樸清雅,外頭栽了幾株花樹,春風中搖曳生姿,好不秀逸,遠遠的望過去,不像是做商家買賣的,倒像是文人喝茶講詩的地方。

畢竟是珠寶首飾的鋪子,往來的也多是貴婦貴女,店裏頭主事的也是一名小婦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面容清秀,舉止得體,迎來送往之間極為圓滑,卻并不令人心生市儈之感。

青漓相貌極美,整個金陵都堪稱是獨一份兒的,而青苑雖稍有遜色,卻也是不俗,加之二人氣度非凡,清貴難言,那小婦人看一眼,面上便帶了幾分笑,态度熱絡而客氣的迎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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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苑顯然是見過她的,向青漓道:“妙妙,這是徐夫人,這裏的主事,上次我來時候,遠遠的見了一眼。”

她說這話的時候,徐夫人已到了近前,聞言便含笑瞧了青苑一眼,随即恍然道:“原是魏國公府上的姑娘,”她深施一禮,又轉向青漓:“二位姑娘能過來,果真是叫此地蓬荜生輝。”

青漓心有疑惑,便出言寒暄起來,幾句過後,便知這位徐夫人是個圓滑性子,面上态度誠懇,有用的話卻沒說幾句,拿不準這位徐夫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老鄉,她也就不再多說:“聽聞此處可以定制首飾,夫人只管将冊子拿來,與我們看一看吧。”

徐夫人知情識趣,見青漓如此,也就停住了話頭,自身後侍女手中接過一本裝幀精美的畫冊,恭恭敬敬的遞到了青漓手中。

青漓也不客氣,在一側坐下,閑閑的翻看起來。

青苑性子活潑,是個閑不住的,青漓坐下翻看的功夫,她便帶着人繞着店裏頭轉了一圈兒,心滿意足回來時,青漓也剛剛好看完,并得出了結論。

——果然有一位老鄉在此。

前一世青漓父母都是生意人,家中底蘊不俗,即便她年紀尚小,耳濡目染之下,知曉的東西卻也不少。

母親的産業中也有珠寶買賣,她小時候便喜歡那些華麗璀璨的東西,得了空便跟母親一道往公司去,一來二去的,對于這些東西也有了一點了解。

——而古時候的首飾設計,與現代的首飾設計,很明顯是不同的。

她手頭上的這本冊子,大概只是作為參考作用的設計圖,後面的甚至都只是三視圖,好認的很。

那就可以确定了啊。

青漓在心底搖搖頭,也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心情,擡手将那本冊子放置在了桌案上。

徐夫人一直都侍立在一側,見她神色淡淡,絲毫不見尋常姑娘見過這些設計圖之後的熱衷,禁不住有些心急:“姑娘可有喜歡的?不是小婦人吹噓,朝雲閣的首飾,莫說是在金陵,便是在大秦,也是獨一份的。”

青漓微微一笑,不欲叫人生疑,便道:“就要那套石榴花赤金頭面跟翡翠飛鸾頭面吧。”

略微一停頓,她又不經意一般問道:“我看着,後頭還有幾幅奇奇怪怪的,又是怎麽回事?”

她挑的兩套都極貴重,做成了這樣一單子生意,徐夫人面上的笑容也松快了許多,不無炫耀的道:“姑娘有所不知,那正是我們東家親筆所繪,只是不曾完稿,暫且放在裏頭,若是有人挑中了,便再行完成。”

“是嗎?”青苑在側,好奇的問了一句:“那麽多的首飾,都是你們東家一人設計出來的?”

“的确是,”徐夫人謙遜的笑容中不乏傲然,道:“便是這一行的老人,都說我們東家是少見的天賦呢。”

青漓手裏頭端着杯盞,緩緩的抿了一口,眸光倏然一閃,沒有再開口。

好奇心得到了滿足,疑問也有了解答,那于她而言,一切就足夠了。

大家各有各的日子,既然不曾得見,那只管繼續井水不犯河水便是,若是貿然湊上,少不得要出什麽幺蛾子。

再看一看這朝雲閣,以及同珍寶齋唱對臺戲的氣度,便知這位老鄉的志氣不小,不是什麽心氣平和的守成之輩。

還是如現在這樣,兩不相犯比較好。

青苑對于青漓此刻心緒一無所知,她耳朵有點紅,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湊到青漓身邊去,壓低聲音,道:“妙妙,二樓上還有男子配飾呢,你要不要過去看看,為你家陛下挑一挑?”

青漓一點都不怵她,一見她此刻情狀便知是想為自己未婚夫挑選,又怕自己笑話,這才扯上自己,含笑斜青苑一眼,她道:“怎麽,元元也順便為你家淮殊哥哥挑一挑?”

季淮殊,便是青苑的未婚夫。

果不其然,青漓這句話一說完,不只是耳朵,青苑的臉也一道紅了,蹬蹬蹬徑自跑到了二樓上:“妙妙也笑話我,不理你了。”

青漓笑吟吟的瞧着她跑遠,腦海中卻忽的浮現出皇帝面容,定定的想了幾瞬,她便放下茶盞,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與一樓的珠光寶氣相比,二樓顯然要清素許多,大秦男子極少會身着豔色,配飾也多以玉石為主,自是不會如同女子一般,寶石青玉翡翠珊瑚五色生輝。

青苑方才便選好了東西,見青漓過來,也不計較方才她的取笑,羞答答的将手裏那枚護指給她瞧:“再過幾個月,他便要入近衛營,弓馬訓練只怕少不得,我送他這個,他會不會喜歡?”

青漓是見過季淮殊的,年少有為的青年俊彥,卻只對青苑溫柔體貼,這樁婚事也是他主動向父母提的,莫說青苑專門送了他護指,便是送一只飯團過去,他大概也會覺得那是天下第一的飯團。

她笑了笑,懶洋洋的道:“放心吧,只要是你送的,他必然是會喜歡的。”

雖是又被青漓打趣一句,青苑卻放下心來,倒有了閑心擠兌青漓,報方才的一箭之仇:“妙妙,你看一下嘛,萬一有好的,只管送給你家陛下……”

青漓眼睛老早便繞着這裏轉了一圈兒,并沒什麽能入眼的東西。

香囊香包,絡子墜子?

她自己又不是不會繡,何必叫皇帝身上帶着別人繡的,見了倒是別扭。

至于玉佩之類的飾物?

笑話,宮裏頭什麽好東西沒有,會缺這麽一點不成。

她正搖頭的功夫,徐夫人卻道:“姑娘若是想要點新奇的,倒不如在這裏頭挑一挑。”說着,便将另一本冊子遞給了青漓。

青漓半信半疑,可有可無的翻了翻,倒是真的有了一點興趣。

她一指畫冊上的那枚蘭花佩,道:“卻是不俗。”

徐夫人聞言,便知她是瞧上了,殷勤中有了些許為難:“姑娘見諒,之前您看好的兩套頭面俱在店內,自可帶走,可這枚蘭花佩,怕是要等制成之後再送至貴府……”

青漓眉梢一挑:“幾時能制成?”

徐夫人低眉斂目,道:“最多十日。”

等到青漓與青苑一道離去,趙華纓才神色淡淡的自簾幕內出來。

二樓的窗被她輕輕推開一線,外頭日光正好,春意融融,目光一掃,正好瞧見魏國公府的馬車離去。

徐夫人在她身後侍立,目露不解,疑惑道:“姑娘,那枚蘭花佩明明是有現貨的,為何要等到十日後再送過去……”

“把那一枚扔了吧,”趙華纓唇角微微勾起,道:“我會重新制一枚,專程送到魏國公府去。”

徐夫人心思靈巧,聞聽趙華纓如此,便知她心中有計算,再一想那二人身份,心底禁不住打怵,面上也露了怯:“姑娘,那位的身份可是……”

“我知道,未來的皇後嘛,”趙華纓眼底露出幾線嘲弄,聲音低到叫人聽不清:“倒是好命。”

一句話說完,她便停住,吩咐道:“這些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做好分內之事即可,退下吧。”

等到徐夫人退下,趙華纓身後的侍女朱弦才道:“姑娘,您可是想要借此機會……”

“再不動手就要晚了,”趙華纓眸光有些冷,手指也捏緊了,卻還是繼續道:“這一次的采選,便是最後的機會。”

“姑娘,”朱弦有些猶豫,道:“畢竟已經過去許久,萬一陛下忘了此事,豈不是……”

“不,怎麽會忘呢,”趙華纓面上有一絲得色,自信道:“那時候陛下尚且困居西北,卻能記得叫人專程去尋,可見的确是有心,既是有心,又哪裏是輕而易舉便能忘的?”

“可……可是,”朱弦不太敢觸趙華纓黴頭,卻還是戰戰兢兢的說了出來:“您畢竟不是陛下當初遇見的那個姑娘,萬一見了陛下,言語上有什麽對不上的……”

“住口!”

趙華纓冷冷掃她一眼,目光狠厲:“已經是過去那般久的事情,我年紀又小,有些事情記的模糊些,那才是尋常。”

“奴婢只是擔心,”見趙華纓不喜,朱弦伶俐的轉了話頭,賠笑道:“萬一那魏姑娘瞧出了玉飾內關竅,而陛下又不曾瞧出……”

“愚蠢!”趙華纓眼底閃過一絲傲然:“我設的關竅,豈是尋常女子便能看出的?”

“再則,若是陛下連這一點小把戲都瞧不出,也不足以叫我日夜思慕。”

她眼睑微垂,掩住了裏頭的暗光,沒有将心裏的話全然說出來。

——異世走一遭,她要為自己争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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