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來到鳥取
時值深秋，朔風起，萬物寂寥，平安京都藤原家的深宅內卻并不安靜。藤原兼家長子的三女，于今日，生産了。
初為人母的藤原家三女，這一胎很不容易，從中午時折騰到了子夜時分，這一子還沒有産下。這也不怪她生産困難，女子大多如此，更何況平安京貴族喜食素，以食肉為恥。如此，平常身體都羸弱，更何況生産這種要了女子半條命的時候。
不知多少的女子死于生産的過程中，藤原家三女的運氣比之她們稍好一些，雖然過程驚險了些，但還是在黎明前，生下了這個孩子。但因為拼力生下這個孩子，身體變得更虧損了，生下的孩子比之其他嬰兒也要瘦弱些。
“生了麽？”
“是個男孩兒，有些瘦弱，您看。”
“是麽，派人去通知源氏。”
晴樹在母胎幾個時辰的擠壓下，終于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頭腦變得清醒後，聽得最清楚的一段對話，就是以上的話了。緊接着便睡意朦胧，在錦緞襁褓中睡了過去。
嬰兒貪睡，晴樹幾次醒來都沒有聽到什麽有用的對話，不過有一點是确認了，他的生父在他出生後，趕來了一趟，為他取名源晴樹，因為生得瘦弱，所以希望他像樹木一樣茁壯生長。
才出生的他，眼睛是睜開了，但還沒發育完全，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具體是誰抱過他，他又是在哪裏，真是一點也不清楚。
上一世的井上晴樹，這一世的源晴樹，糾結了一會兒，就順從了本能，含住了湊到面前來的，帶着奶腥味的東西，用力吮吸奶水，一邊吃着口糧，一邊思考現在自己所處。
上一世的他，是個平平凡凡的青少年，如果說有哪裏和別人不太一樣的話，就是身體先天不良，所以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去做，去體驗。只能安分地當個宅男，看看書，玩玩游戲。就在他二十歲的某天晚上，躺在床上玩着開羅的一款，江戶時代為背景，建立大名城的小游戲。在成功建立起自己的小城後，就這麽死掉了。
然後，在這裏出生了，不過，他是忘記喝孟婆湯了嗎，竟然什麽也沒忘記，就轉生了？
既來之，則安之。
上輩子心髒不好的晴樹對于現在什麽情況都看得很開，在喝完了今天的奶水之後，帶着滿足的飽腹感，安然睡下了。
等晴樹的視網膜發育完全，能看清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之後，第一驚訝的不是自己身在何處，而是眼前出現的這塊面板。
非常熟悉的系統面板，因為開羅小游戲面板大多都是這個樣式的。面板下簡單的兩個單詞，“菜單”是灰黑色的，不用試就知道，是無法點開的。和晴樹玩過的開羅小游戲面板又有些不同的是，菜單旁原本的保存二字，被任務所代替，上面的紅點閃爍着急迫危險的紅光，一閃一閃，很是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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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算是什麽情況。
帶着記憶轉生什麽，晴樹都能接受，但是帶着開羅游戲系統轉生，就有些脫離常規了吧，雖說上輩子看過的小說裏，也不是沒有帶着游戲系統轉生的，但是那畢竟是小說啊，而且，就算要帶着游戲系統轉生，也讓我帶個實用的啊，開羅游戲系統能幹嘛？經營養成？
不管晴樹有多匪夷所思，他這新的一生，還是開始了。
有了帶着開羅小游戲系統轉生的事情，就算知道自己轉生回了千年前的平安時代也不會感到驚訝了。
五年的時間，晴樹也弄清楚了自己這世的身份。他是藤原兼家長子的庶女和清和源氏家的三男所生的孩子。說起來，他也算是和之後的大人物們有些親緣關系。
平安時期把自己的女兒一個個送去天皇身邊的權臣藤原道長，是他現在外祖父的兄弟，在外祖父和嫡子兄弟逝世後，作為第三任嫡系繼承了藤原家。
他的父族，清和源氏滿仲一族，因滿仲一族多為藤原家公卿的家将，因此，他的母親和源滿仲的三男相識，結為了不确定夫妻關系，即訪妻婚。
這在日本是很正常的婚姻模式，同時還很盛行，風流的平安京人大多只是一時風流，風流過後，便逐漸淡了聯系，再尋婚愛對象。他的母親藤原氏和父親源氏便是這種關系，一時的看對眼，結婚，一年之後，便徹底沒了什麽聯系，沒有了聯系後，藤原氏因為意外懷上了他而深居簡出，倒是他的父親，源氏似乎是找到了自己命定之人，又或是找到了合适的婚姻對象，徹底安穩下來，發展自己的權勢地位。
所以，在藤原氏生産前後，只有為自己取名的那次，來了一趟。五年間，來看他的次數，兩個人的手指數數，便能數的過來。
“晴樹，我聞到了櫻花的香味，是春天到了吧。”
“是的哦，母親大人，庭院裏的櫻花開得很是絢爛，想必外面的櫻花更是美麗。待母親病好了，我們一起外出看看吧，您一定會喜歡的。”晴樹跪坐在木甲板廊道上，望着庭院內盛開的重瓣櫻花，不看他無神的目光，只會以為他在觀賞春景，很是風雅的模樣。
藤原氏的聲音自內室傳來，因為障子是輕薄的紙質糊成，即使藤原氏的聲音很是虛弱，還是完整地傳入晴樹的耳中。
“待我病好之後嗎……”自生産後，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的藤原氏聲音無力飄忽，很顯然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怕是好不了了。但，這是晴樹自己也無法改變的事情。
按理說，病重自是應該好好滋補，找些營養的吃食溫養。但是別說補身體了，無論是病重的藤原氏，還是他自己，都是定例的早餐一粥，下午三點少少的一餐，還都是腌制得沒有營養的豆子一類的餐點。
在兩年前，藤原氏突然垮下的時候，藤原家還請來了一些陌生人，在藤原氏的內室不知道搗鼓了什麽，躲在角落的他，也只聽到：沒有怨氣，只是病弱。
之後，跟着母親藤原氏住在深宅內養病的晴樹，便再也沒有見過這類人。
“晴樹，晴樹……咳咳……”
“晴樹大人，夫人在喚您。”跪坐在晴樹側後方的侍女稍稍探身提醒道。
晴樹慌神，伏地。“抱歉，母親大人，剛剛在想一些事情，所以走神了。”
“嘛……是想出去玩吧，也對這個時節，最是适合出去賞玩的時候……晴樹不用顧慮我，和兄弟們去玩鬧去吧。”
“母親誤會了，晴樹并沒有在想玩耍的事情。”
開玩笑，早上只吃了一碗粥，多運動消化也快，就會更餓。他只想少活動，至少讓自己靠着這簡陋的兩餐，養些肉出來。
“那……你在想些什麽？可以告訴母親嗎？”
“在想……”晴樹目眺遠方。“在想，平安京外是什麽樣的生活。”
如果能離開平安京這個貴族圈，去往鄉野，就可以一天三餐自己決定了，蔬菜還是肉，随便吃。也不用天天吟誦風雅的和歌。可以的話，還能購買一片自己的土地，這樣的話，也就不用被任務上明晃晃的紅色，晃得眼睛疼了。
不同于玩游戲，一開場就有一塊自己的領地。跟随晴樹一起轉生來的開羅建城小游戲系統，第一個任務便是，擁有一塊自己的領土。
“平安京外的生活？”聽到晴樹所說，藤原氏有些疑惑。“是和家裏的兄長們不和嗎？受欺負了嗎？還是……咳咳。”
“快，把溫着的藥端來。”藤原氏身邊伺候的侍女急忙傳喚外面的下仆。
“母親，您需要靜養，請不要多想，我和家裏的兄長相處和睦并沒有什麽不和的地方，只是，有些好奇外面的生活罷了，也有些懷念和母親在鳥取別院時的日子。”
因為藤原氏的身體不适，這些年來，晴樹也只有兩次随她一起去遠在鳥取郊外屬于藤原氏的別院，不用每日背寫和歌，躲開仆人，他還有在後山腳捉到過山雞。鳥取臨海，多的是在海捕獵為生的平民，晴樹也有在他們那裏買來海魚，撒上鹽粒也很美味。這種生活讓他不懷念都不行。
“鳥取的別院啊，是啊，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去過了呢。”藤原氏拒絕了侍女端來的苦藥，在她們的幫助下，依靠而坐。她還記得，在鳥取莊園，晴樹活躍的身影，确實要比在平安京時自由快樂很多。
“等我的身體好些了，我們再去一趟鳥取的別院吧，晴樹。”
“嗯！”
只是，在櫻花敗落之後，藤原氏沒過幾日，也随後敗落而去，母子二人再也沒有那個機會一起去往鳥取莊園了。晴樹穿着喪禮服，跟着藤原家的送葬禮隊，看着母親被安葬于地下，敗落的櫻花帶着濕腐的氣息散落在墳墓的四周。
因為上一世的心疾問題，晴樹遠比旁人的情緒更加平和穩定，悲傷是少不了的，卻不像他的外祖母一樣，那麽傷心欲絕。只垂着眼，看着家人行完繁瑣的送葬儀式。
他的這副模樣，免不了被外人說道，一些人還好，會說是孩子太小，還不懂什麽是生死離別，有的婆婦直言他從小便能看出是個冷血冷情的人。
“都收斂些吧，源氏的人來了。”
仰仗藤原家，源氏仲滿一家又很努力之下，權勢地位一日日爬高，在天皇面前也成了極為信任的存在，至少目前，是沒有人敢得罪的。背靠天皇和藤原一族，又是能動手就絕不講道理的武士，還是少惹為好。
“快看，是源賴光和源賴信。”
“一位退治鬼怪，一位屢次平叛，清和源氏仲滿家看樣子百年內都不會衰敗了。”
“藤原家的三女逝世，源賴信是要把他的帶回源家嗎？竟然和源賴光一起過來了。”
“要帶回家，也要等到穢日過後吧。”
“而且藤原家也不是尋常貴族，怎麽看都會自己養大這孩子吧。”
和這些嘴碎的大人們說的一樣，藤原氏逝世，照理說，源賴信自己來就可以了，源賴光會和自己的三弟一起過來，是為了和藤原家商談源晴樹今後的撫養問題。五歲在平安京來說是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年紀了，12歲即可加冠，現在就帶去源家教養，謀劃以後的道路官職也不算太早。
“父親，伯父。”晴樹向兩人行了一禮。
源賴信，他的父親擡手附身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生死離別是無法逃離的事情，不要太過悲傷，也不要在意他人所說的話。”
那些閑言碎語，作為敏銳地武将，源氏兄弟二人怎麽可能沒有聽到，只是不觸及底線的事情，他們不願意去理會這些閑人而已。
“是。”已經死過一次的晴樹，對于生死問題，本身就看得很淡，不過傷懷還是有的。
“我們去見你的外祖父吧。”
說是一起去見藤原家主，但是晴樹還是在見到人之前，被母親生前的侍女給帶到了幾位表兄那裏。
每天吃得都很少，還要和小夥子們增加活動消耗，晴樹可不願意，只呆了一會兒，就準備回自己所住的庭院去了，回去的路剛好能看見途徑主院的大道。晴樹便看到自己的父親和伯父二人，看樣子是準備回去了，具體談了什麽他不清楚，不過感覺，兩人并沒有達到所想要的結果。
“晴樹君，我們回去吧。”
“嗯。”
……
待藤原氏的穢日過後的第二天，晴樹就被外祖父，如今的藤原家主藤原道隆傳喚了過去。
“外祖父。”晴樹行完跪禮，垂頭安靜地坐在那裏，等待藤原道隆要和他說的事情。
“今年，你也五歲了。”
“是的，外祖父。”
“在優子下葬的那天，你父親和伯父有來找過我，和我商談了一下你以後的撫養問題，因為優子臨終前的遺言，我覺得這件事還是由你自己來決定的好。”說罷，藤原道隆從身邊家仆的手中接過一個紫衫木盒，推至晴樹的身前。
晴樹接過紫衫木盒，輕手打開，裏面竟是幾張地契，拿起仔細一看，是鳥取別院，屬于母親財産的莊園和田地，地契下，是銀錢。
“這是母親的……”
“嗯，是我在優子婚嫁時，給優子置辦的財産，優子身體不适，銀錢留下不多，照理說，優子的財産是不應傳給你的，但是優子臨終前，拜托我把鳥取的莊園給你，我想優子留下的銀錢不多，幹脆一起交給你罷。優子和我說，你的身體瘦弱，不适合跟着源家行武士之途，性子淡薄，喜清閑，讓我放你去鳥取生活。”藤原道隆淺酌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口舌。
“本應是這樣的沒錯，但是賴光和賴信上次過來，和我說了你的事情。他們說，體質弱可以先訓練看看，如果不行，他們會為你找适合的官職工作。鳥取是個人煙稀少，适合清養，并不适合教養你的地方，我是認同賴光賴信的觀念的，但是我覺得這件事還是教給你自己選擇吧。”
是閑雲野鶴碌碌無為的人生，還是精心教養讓人仰望的人生，有藤原家和源家在，晴樹性子再怎麽淡薄，都不會受人其辱的。
這還用選擇嗎？
晴樹小心地合上木盒置于手邊，望向自己在官場上權勢逼人的外祖父，目光淡然，沒有絲毫的動搖。
“外祖父，我選擇去鳥取生活。”
“是嘛。”藤原道隆輕嘆，言語中稍帶了些遺憾，卻不算太失望。對于最小的女兒優子，道隆算是疼愛的，況且她在婚姻上來說，算是源賴信的正妻，所以道隆對源晴樹也算是有關注。關注之下，他發現這個孩子明顯早慧早熟，雖然在和歌等事上表現不佳，但那也是因為不喜這個，這難免讓他失望。
觀察之下，他也知道，這孩子确實如優子所說，放他在官場，是不會有什麽成就的，但是在賴光賴信來過之後，他還是抱着一點希望，希望這個孩子其實是有野心抱負的，會選擇去源家接受教養，在兩家的幫助下，謀取官職，進一步壯大藤原家的權勢。
不過，他也不會強求就是了。
“如果你改變想法的話，随時可以回來找我和你的父親，我會讓優子身邊的侍女跟你一起去鳥取的，年節記得回來。”
這是……要放他去鄉下了？
晴樹眨了眨眼，手裏捧着紫衫木盒便離開了藤原道隆的院子，直到回到自己的宅院，看到出來迎接自己的母親的侍女，還是沒有回過神來。他是有想過悠悠閑閑在鄉野過自由的生活，但是在了解到自己的身份之後，便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哪知道，托已經逝世的母親的遺言，他竟然這麽容易就被放去鳥取生活了嗎？
“杏，雖然母親已經不能去了，就我們，去鳥取吧。”
“我會代替優子大人陪着您的，晴樹君。”
……
晴樹才五歲，屬于自己的東西并不多，屬于自己和母親的奴仆，數一數也才六七個。況且也不是不會再回來了，年節的時候還是會回來相聚的，所以所帶的東西和衣物，将将裝了三兩拉車，一輛牛車載送晴樹去往鳥取的莊園。
在離別平安京的那日淩晨，晴樹竟然還在送別的人當中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源賴信，他的這位父親從別人口中聽聞，和兄長源賴光不一樣，慣是不會缺席宮廷的早會的，今日卻為了他告了假。
特別告了假來送行的源賴信沒有對他多說什麽，只給了他一盒沉甸甸的豐元通寶，從宋國流傳而來的銅幣，是平安時代的硬通貨。在這個時代，沒有給兒子財産的說法，晴樹坐在牛車上，捧着這沉甸甸的盒子，只能猜想，這恐怕是他的父親源賴信對優子母親的間接補償。雖然母親并不在意兩人的婚姻短短一年就面臨結束，自己被放棄，但是晴樹這麽早失去了母親，這個在外骁勇的男人，恐怕還是有那麽點在意和歉疚的。
晴樹收起木匣子。算了，等到了鳥取的莊園，平安京的大小事也就和他沒有多大的關系了。除了在藤原家待來的六七個仆人，他的父親源賴信還遣了一隊的武士送他去往鳥取。
晴樹之前兩次去往鳥取莊園，同樣也是有隸屬藤原家的武士護送的。一路上似乎有些波折，只不過，母親不讓他離開牛車，具體發生了什麽他也不曾知道。也不知道，這次過去的路上會不會又遇到阻礙。
也不知道是因為護送的武士換成了源家的武士的緣故，還是晴樹的運氣不錯，這一路前往鳥取，平安無事，到達了鳥取的莊園後，源氏的武士沒有多做停留，只休息調整了一夜便又重新上路回去了平安京。
鳥取的莊園有留守的武士和仆人在，早早收到了莊園小主人，哦，不對，現在是莊園的主人要來鳥取長住的消息，收拾好了莊園的房間，就等待晴樹的到來了。
在晴樹和藤原道隆談話，選擇來到鳥取莊園的時候，開羅的系統面板，任務上閃爍的紅點便消失不見。從出生以來便一直存在的第一個任務：擁有一片自己的土地，任務終于完成，而獎勵是：銅幣1000枚。
這個獎勵，晴樹在完成任務後，一直不知道是如何發放的，直到今天來到了鳥取的莊園，主管事拿來的賬冊，告訴了他這一年莊園的盈利，花銷，剩餘的錢幣，晴樹才知道，這1000銅幣原來是莊園的剩餘財産。
1000個銅幣啊，好在他還有母親和父親留給他的一些財産在。
一年多下來，莊園的盈利竟然只有一貫錢，也不知道是有人看他還小在裏面貪墨，還是田地産糧确實不佳，又或者，是系統獎勵制度造成。
所以晴樹在拿到這本賬冊翻看的時候，并沒有太過追究其中的細節，決定過後再看，現在重要的是，把一日兩餐，變成和平民一般的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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