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黃昏時刻, 百鬼現行之時。陰氣濃重, 此時待眼睛适應了昏暗的光線後, 竟然連晴樹君都能清晰地瞧見夏獲鳥的模樣。

似鶴般細長的足肢, 黑灰色的雀首,寬大的黑色羽翅, 身軀是明顯的女形軀體,穿着浸染着血色的女士和衣。身軀的每一處都散發着淡淡黑色的妖氣,加上那在黑色妖氣中顯得猩紅的眼眸,很是詭異。

晴樹君面前這只全身散發着危險氣息的鳥妖, 很明顯,不是母性占大的夏或鳥的形象, 而是更具殺戮性的姑獲鳥原型。

晴樹君在如此緊張的時刻, 腦海中轉過許多的想法, 他現在的模樣确實是小孩沒錯。他不認為姑獲鳥有着能看穿他本質是成人的能力,就連稻荷大神都沒有發覺,更何況一只怨氣執念化作的妖怪。

姑獲鳥歪了歪腦袋, 似乎也在疑惑着什麽。

晴樹君只是個普通人, 就算再怎麽佛系淡然, 在危險面前還是有着本能的反應, 手微微發顫,緊緊攥着的手汗濕了手裏的紅繩。

對了, 紅繩!

晴樹君想也不想就向後丢掉了手裏白狐給的保命紅繩, 妖怪是對氣息敏感的, 更何況白狐剛剛所說, 保護着幼崽的姑獲鳥更是警覺。

必定是姑獲鳥察覺到了他身上濃烈的神明氣息,才遲疑不敢靠近,還表現出攻擊性。

果真,晴樹君丢掉了手中的紅繩,姑獲鳥疑惑的樣子便減少了許多,遲疑地向晴樹君的方向跨出了一步。

白狐的味道并沒有盡數散去,所以姑獲鳥還保持着現在的模樣。

晴樹君深吸一口氣,抛卻了自己的羞恥感,“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還有些肉肉的小手揉搡着眼睛,以往緊抿着,保持矜持模樣的小嘴一咧,哭嚎出聲。

“嗚哇……”

不說姑獲鳥的反應,在晴樹君遠遠的身後,随時準備支援的白狐,杏和海藤三人,直接被晴樹君不同以往的孩子模樣給吓楞了。

“小主人,哭了?”杏遲疑地說道。

“那……我們要過去嗎?”海藤君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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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杏也有些不确定了。要說6歲小孩确實遇到這種情況會哭鬧沒有錯,但是領主大人他……

如此,就很矛盾了,到底是去還是不去的好。

“這小崽子,都豁下臉面來哭鬧了?”到底是白狐跟晴樹君相處時間不太長,沒有太被吓到,很快便反應過來,晴樹君這是在裝給姑獲鳥看,不過,裝的還真像啊……

白狐這麽一說,杏和海藤君也從驚吓中冷靜了下來。對啊,這只是裝一裝而已。

晴樹君這麽一哭,效果果真是不錯的,姑獲鳥腳一踏,便來到了晴樹君的身邊,鳥羽輕柔的環住了晴樹君。鳥羽在接觸到晴樹君的前一刻,便褪去了陰氣和妖氣,露出漂亮的顏色,橘黃漸變的紋理,黑色的羽毛邊,倒像是華貴和服的長袖。

陰邪的妖氣盡散,詭異的鳥頭也不再,重新顯現的是一個清麗溫潤女人的容貌。眼尾勾勒着黃橘色的眼紋,猩紅的眼眸也變成了暖暖的黃色眼孔,只是那不正常的豎眸讓人有點害怕。

“媽媽……在這,這裏,不哭了,不哭了,我的,我的孩子。”久不和人說話,夏獲鳥的言語上有些遲鈍。

由姑獲鳥轉變而來的夏獲鳥溫柔抱起晴樹君,讓他在自己的懷裏哭泣,鳥羽輕輕安撫着他,不看那些妖異的特征,确實像是個溫柔漂亮的母親。

晴樹君小心抓住夏獲鳥的衣擺,漸漸停下假哭,擡頭看向夏獲鳥。

如此反應,反倒是讓夏獲鳥怔了怔。

其實,不論怎麽說,夏獲鳥都欺騙不了自己,她所遇到的,收養過的孩子,都不是她自己的孩子。而且,那些收養的孩子,其實都沒有被她養大,因為,她這幅模樣,依舊會讓那些孩子哭鬧着叫喊妖怪。

收養來的,被遺棄,又或者失散的孩子,她最後都是想盡了辦法,找到适合的人家,悄悄送了過去,确認孩子不會受到苛待後,才會離開。這是第一次,有一個孩子在她的懷裏沒有哭鬧得更大聲,抗拒她的靠近。

“乖孩子,乖孩子。”夏獲鳥彎了彎眼眸,應上安慰的話語,更顯溫柔的母性。

夏獲鳥不愧是死去孕婦對孩子執念的化身,确實讓晴樹君晃眼間仿佛看到了母親優子和上一世母親的身影。

懷念只是一瞬,現在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只是在晴樹君說之前,夏獲鳥卻先對他詢問出聲。

“山腳下莊園的小領主,我很感謝你讓我感受到了一瞬作為一個母親的感受,不過,你引我出來是為了什麽呢?另一個我并沒有拐走莊園裏的人的孩子。”褪去了污濁妖氣的夏獲鳥,要比姑獲鳥更有理智。同樣,還會把妖氣浸染的自己劃分為另一個自己,顯然,如果不是彙集的怨氣作祟,其實作為婦人執念凝聚而成的她也不是很想這樣的。

晴樹君有些意外她竟然認得自己。“你知道我嗎?”

“當然,我每到一處,都喜歡去偷些一家之主的指甲回來,以此觀望人類。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孩子當家做主,所以印象深刻。”說罷,夏獲鳥從破舊的和衣衣襟裏掏出一個半彎形的指甲。

小而幹淨的指甲,很明顯是個嬌嫩孩子剪下的。

“竟然,還一直保留着嗎?”晴樹君有些訝異,距離他剪完指甲已經過去六七天的時間了,夏獲鳥難不成還有收集指甲的喜好?!

夏獲鳥沒有應聲,只是把那枚指甲放在了他的小手中。半晌,點了點頭。“确實是你的,沒有錯。”

“我的指甲有什麽問題嗎?“晴樹君細細看了會兒自己剪下的指甲,可惜他不具備夏獲鳥的能力,看不出禍福。

夏獲鳥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困惑。“是的,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運勢,一般來說,人類的手指連接心脈,指甲也能體現一個人的運勢,一些妖怪便能通過這些被剪下的指甲,暫時看到這個人類之後的氣運。“

”指甲因為脫離人體,反應的只會是已經又或者是即将到來的運勢。好運又或者是厄運。我是第一次見到,厄運和好運在幾日裏交替出現的指甲。”

好運和厄運交替出現……

晴樹君捏着手裏的指甲,默嘆了口氣。這幾日可不就是好運和厄運交替出現嗎?建造神社,財産虧空,發現地瓜造出饴糖,賺回來的錢還沒捂熱,又遇上武士駐紮,建造府邸,道場。

生活讓他對悠閑生活的願望,一下看到希望,一下又給予打擊。這種打擊還大多來自于系統,所以說,他上輩子沒有做錯什麽吧,為什麽要讓他帶着這個破系統來到平安時代呢?啥都要自己來。

“這個啊,大致就是我的運勢就是這麽奇怪吧。”

因為厄運好運一直交替,導致夏獲鳥不知道該不該去屋檐上警報厄運的到來,因此逗留莊園附近,也因此,救了水也的命。

“其實,這次來,我是為了你救的那個孩子。”

想到那個在山谷救出的男孩,夏獲鳥的眼眸暗了暗。

“啊,那個孩子啊,難道是你莊園裏的小孩嗎?”

“是的,水也是我領土上莊民的孩子。”

“那為什麽他的父母不自己來向我讨要!”夏獲鳥猛的湊上前來,不知是觸及了什麽,姑獲鳥的嗜血性突然爆發出來,猩紅的瞳孔,黑色的鳥首隐隐有些猙獰。“那些人類,不願意自己來面對可怕的妖怪,所以心裏已經選擇放棄那個孩子了不是嗎?!”

雖然姑獲鳥礙于白狐的在場,沒有出現在衆人面前,但是莊民們的表情卻看得很清楚,妖怪對于人類滋生的惡意是最敏感不過的了。确實一如她所說,聽到是妖怪帶走了水也,那些莊民已經有些放棄的意思在了。

恐怕只等晴樹君回去,就可以為那孩子修蓋一個衣冢了。

“我并不是為了他的父母來讨要那孩子,我也知道就算我們不管,你也會為他找到好的歸處。”晴樹君不顧姑獲鳥身上纏繞的妖氣,擡手附上她的羽翅。

姑獲鳥猩紅的眼眸閃了閃,褪下了順勢準備纏繞上晴樹君妖氣,露出溫潤的橘黃色瞳孔。“我很抱歉,孩子,每次遇到這種事情,我們就難以控制自己。”

晴樹君握了握那只觸碰姑獲鳥的手,直接接觸妖氣,陰冷的感覺自那只手傳入身體,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想讓你知道,我來不是代替準備放棄那孩子的父母來的。水也是為了給我獻上漂亮的花,才一個人來到山上,起因在我,另外,他雖然還小,也是我領地上的莊民,所以我是要來的。”

夏獲鳥眯了眯眼,細細的打量眼前的這個孩子,不,他所表現的根本不像是一個孩子。夏獲鳥雖然沒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在全國游蕩的期間,帶走又送走了那麽多的小孩。無論是比晴樹君大的,還是小的,都沒有他所展現的這份從容,智慧,寬容。

這讓母性占大的夏獲鳥第一次有了好奇的心态。

“是這樣嗎,是這樣啊……雖然那孩子沒有一對好的父母,但是卻有一位好的主君,也不算不幸。”

說罷,一陣陰風起,卷起樹林中的枯葉灰石,等風停,晴樹君的眼前已經沒有了夏獲鳥的身影。那個女妖,似乎又去拯救其他的孩子去了。

“領主大人!”

“你這個笨蛋!!”

海藤君和白狐的聲音交相傳來,愈來愈近,直至跑至晴樹君的面前,仔細看他除了身上落下了幾片葉子,并沒有受到傷害,才松了口氣。

“小主人。”杏因為穿着不便于奔跑的衣服,落後于了海藤君和白狐神使。

晴樹君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和落葉,笑容有些無奈。“啊,你們來了。姑獲鳥似乎走掉了,水也大概也被帶走了吧。”

“沒有哦,姑獲鳥是直接離開的,後面那個山洞裏還留有她的妖力,沒有散去,應該是為了保護那孩子的。”白狐撇了撇嘴,回道。

“我這就去把那孩子帶回來。”海藤君不用晴樹的囑托,便主動前去神使所說的方向,尋找山洞和水也去了。

海藤君前腳剛走,白狐就開始斥責起來。

“真是的,明明只是個沒有半點靈力的小鬼,就敢直接觸碰妖怪,沾染陰氣和妖氣。如果姑獲鳥不是神志清醒,你是想染上晦氣病死嗎?!”

病死這種話題,觸動了一旁杏的神經,她攥緊手,蹙着眉頭說道:“雖然這樣說很犯上,但是受優子小姐的囑托,我一定要說出來。如果您下次再做冒險的事情的話,我會書信讓賴信将軍帶您回平安京去,入仕過安全的生活。”

這還真是……

“是,是。”晴樹君狀似回答得很敷衍,其實摩挲那觸碰了姑獲鳥的小手,那股陰冷入骨的感覺,讓他再冒險做一次,他可不會這麽傻了。

他和妖怪這東西,果然相性不合。

想罷,晴樹君突然打了個冷顫,臉色也跟着白了許多,少了往日健康的紅潤。

“神使……”晴樹君沒有靈氣,自然是看不到的,那淡淡的陰氣入侵他的身體後,融入了他的血肉當中,促使他的身體虛弱。

白狐也沒有辦法,神力這東西,也是有稻荷大神饋贈,他才能驅使的,卻不能饋贈給其他人。剛說完因感染陰氣染病,就真的染病了,他難道還是個烏鴉嘴?!

“侵染的陰氣不重,會虛弱一段時間,偏偏這地方沒有陰陽師駐紮,本社來的巫女又是沒了淨水就沒多大本事的。這幾日多喝點暖身的湯藥吧。”

杏在晴樹君臉色發白後就上前抱起了他,好在晴樹君還沒元服,不然恐怕會影響杏以後的婚假問題。

“我現在就帶領主下山,勞煩您和海藤君說一聲。”杏和神使說完,便抱着晴樹君向山下的路而去。

白狐砸了咂嘴,好在他沒什麽脾氣,這段時間杏這丫頭也天天給他提供油豆腐,不然,敢驅使神使這種事,放在別人身上,都是要命的。

白狐神使沒有等太久,就見到海藤君帶着一個眼睛哭的紅彤彤的小孩兒回來了。那小孩兒的手中還捏着一朵蘭花,經過多番周折,還保持着一開始鮮嫩的模樣,歸功于,那花上姑獲鳥留下的妖氣維護吧。

“呦,小子,你終于回來了。”

海藤君左右環顧一圈,沒有找到晴樹君和杏兩人有些疑惑。“神使大人,請問我家領主大人呢?”

“不自量力,沾染陰氣,陰氣消耗身體,被那丫頭先帶回去了。我留下來和你說一聲,那我也先走了。”

說罷,白狐一個扭身消失在了兩人眼前。

被陰氣纏上的後果,之前作為一個普通平民的廣一郎當然明白會有什麽後果,一下子攥緊了抓着男孩的手。他竟然就這麽松懈,忘記了這件事。在當時,就應該直接把領主送下山才是。

“一郎叔,是不是因為我,讓領主大人出事了?”水也有些不安,一切都是因為他自顧自要來摘這朵空谷裏的蘭花的緣故。

廣一郎和水也作為老鄉,自然是熟識的,雖然領主大人目前健康受損,确實是因為水也,但這件事是無法就這麽怪到孩子頭上的。

“水也做錯的只有一個人到危險的山上這件事,領主大人感染陰氣,是因為妖怪的原因,和你無關。不說這些了,水也,我們盡快回去,我要去看看領主大人的情況。”

“唔。”水也除了在面對妖怪時哭鬧,在這時還是很明白應該做什麽的,一路上盡量不給海藤君添麻煩,趕下山去。

照理說,海藤君的步速是能趕上帶着負累的杏的,只不過,杏在半路中便遇到了聞訊趕來的藤堂君等人,在一衆武士的互送下,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莊園。

在侍女們快速鋪好被褥後,晴樹君被安放在了寝室內,剛躺上被褥,晴樹君便讓杏附耳過來,竊竊私語,說了些什麽。杏點頭應下,随後便囑咐侍女們垂下了一層層白色幕簾,掩上一扇扇障子。

侍女們疑惑地做完這一切,這可是重病不能見人才會做的事情,領主大人怎麽去找了一個平民的孩子,回來就重病了?

她們的疑惑沒有持續多久,便看到一個門外侯着的侍從進來傳話了。

重重障子幕簾遮擋,侍從只能彙報給門前的杏。

“杏小姐,巫女聽聞領主大人回來,一定要過來。”

杏聞言,看向幕簾後躺卧着的晴樹君,眼眸一轉便知道要怎麽做了。

“領主大人在後山沾染上了姑獲鳥的陰氣,不方便見客。如果她問起來,不用多說什麽,就把室內現在的模樣模糊的透露給她就行。”

“是。”

能被杏安排在院門處侯着的,當然是有點鬼精靈的人物。不止杏和他說的這些,他還多添了些許的料說給了那巫女聽。

“巫女大人來得正是時候,真是太好了。”那侍從狀似激動地說到。

“怎麽了?”見那侍從回來,正準備跨步進入院內的巫女停住了步子,蹙眉問道。

侍從臉上遮掩不住的喜色。“領主大人在後山的妖怪那裏沾染上了陰氣,陰氣入體,我家主君從出生以來體質就不是很好,這一下,雖然只染上了一點兒陰氣也讓他生了重病。”

說罷,側過身準備引導巫女進去的模樣,又說道。“我進去的時候,幕簾和障子門都放下了,巫女大人來得可不是剛好,有巫女大人在,一定能幫領主大人去除晦氣。”

巫女的動作一頓,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些什麽。

“我,我突然想起來,稻荷神社建造的事宜還有些沒有定下。稻荷神社的事情更為重要,已經請示過神明的事情不能耽誤,只是染上一點陰氣,除了生病,好好照料不會有什麽問題的,我先去安排神社的事情了,告訴源氏領主,神社的事情請不用挂心,我會安排好的。”

說罷,陽子巫女轉身便走了。

開玩笑,陰氣喜歡纏上陽氣更重一些的孩子,更喜歡有靈力的人,她還沒有學會退治陰氣,怎麽可能去冒險過去。

侍從看着陽子巫女離去,雖然面上不顯,心裏還是啐了一口。

雖是知道大多數貴族氏族大多是這種嘴臉,但是他一直跟着晴樹君從平安京到鳥取,有了一家主君做對比,心裏總有些瞧不上這些人了。

當然,他是不敢就這麽表現出來的,冒犯氏族貴女,先不說羽翼未豐的領主護不住他們,他們也不能給晴樹君找麻煩。

用這種方法送走了不歡迎的客人,也欺騙了莊園內的其他人,本田君和山口太郎聽聞晴樹君院內放下幕簾和障子,還拒絕了接見陽子巫女,都以為這一趟上山怕是真的遇到危險了。

兩人回到住處,都提筆給平安京的家主寫信,不過,山口太郎在寫信時遲疑了一會兒,在第二天找了個機會去找了藤堂君。

“源氏小公子重病?”藤堂作為明面上源氏父親直屬的武士軍,在武士府邸建成之前都沒有太随意在莊園內走動。聽山口太郎這麽說,也才知道莊園裏竟然傳出了領主重病的消息。

“不,等等……”藤堂君摩挲着下巴,回憶昨日晴樹君的樣子。面色蒼白不似以往紅潤是有的,但是,重病到不能下地,卻是不可能的。

昨天他們在半山腰接到晴樹君和杏的時候,這位小公子還覺得有失顏面,掙紮着從杏懷抱裏下了地,見他們時,腰杆還挺得筆直怎麽可能回來就重病了。

陰氣的發作也不可能來個循序漸進啊。

“你說,小公子他因為重病,拒絕了接見陽子巫女?”藤堂君能坐上賴信親信的位置,還算是有點頭腦的。想了些時候也算是明白了什麽。“小公子這是接機,不再接觸那陽子巫女。也讓那巫女不要來煩他。”

對于刀口舔血的武士們來說,對巫女遠沒有平常貴族平民來得那麽敬重,猜想到晴樹君的行為目的是什麽,也就沒有那些氏族那麽生氣,反而有些欣賞。

“這麽說,是裝病了……”山口太郎細想,也覺得是了,小公子那麽早慧的人物,怎麽會讓自己冒這麽大的險,直接重病。

山口君的這封信因此沒有立刻寄出去,不過,在莊園內沒有別的同胞的本田君,卻是已經把晴樹君染上陰氣,重病在床的信息,快馬送去了平安京藤原家。

“不過,為了躲避巫女而去身染陰氣。還是太冒險了。”藤堂君如此說道。

不過,他卻是欣賞的,小公子這般模樣,倒是很像賴信将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果決又狠厲。

可惜,晴樹君可沒有藤堂君想的那麽好,他去觸碰姑獲鳥,一是為了讓姑獲鳥快點冷靜下來,二是因為好奇。

雖然涉及到妖怪的事情他遇到過了三件,可還是第一次見到妖怪這東西。

上輩子他可只在書畫裏,電視裏見過人類編纂的妖怪,就壓不住那顆好奇的心,想摸摸看,妖氣究竟是怎樣的東西,不過,感官并不好就是了。

這邊,晴樹君稱病拒絕見人,有開羅地圖在,稻荷神社的開建神祭和建造事宜,他可以放心陽子等人不敢搞小動作,更何況還有白狐神使在。

陽子雖然傲慢,但是神社的事情确實是不敢馬虎的,她這次過來也是本社大巫女對她的考驗和評價,單單稻荷大神她就是不敢得罪的。貴族比旁人都敬畏神明,懼怕神明,對神明的信仰卻少之又少。

今日。便是開建神祭的時候。晴樹君卧在床褥上,側望着紗幔外晴朗的天空,精神卻關注着開羅小地圖上的動靜。

小地圖上,巫女服飾的像素小人正拿着什麽東西在原地左搖右晃。開羅系統表現得很是簡略,晴樹君猜想了下,才想到這應該是在跳神樂舞。

後面擠擠攘攘的是一衆莊民們,在圍觀神社開建前的儀式。

“神樂舞啊……以前都沒有好好的看過呢。”晴樹君有些感慨地撐着腦袋說道。

在之前的幾年,因為優子母親重病的緣故,所以神祭往往沒有堅持看到神樂舞,就回來了。又或者是,那時候根本不知道鬼神真的存在的晴樹君,只想着怎麽休息節省體力,以免餓着肚子,真沒在意過神樂舞這件事。

“你想看那個家夥跳神樂舞?”白狐神使卧在他的旁邊,撇了撇嘴,嗤笑道。

“不,只是感嘆沒有好好觀看過,聽說巫女跳神樂舞祈福是能引開神降或者是神明恩澤的。”晴樹君回憶腦海裏為數不多關于神祭的記憶,還真沒發現有神降的出現。

白狐交替了一下爪子,重新墊在腦袋下。

“不用在想了,大多數神明都是很吝啬的,平安京祭祀的主神又不是稻荷大神,禦馔津大人也不可能越過自己的父親,在神祭上給人類賜福。”

說罷,有睜眼看向晴樹君道:“不過,如今禦馔津大人賜福的次數也少了,因為信奉她的貴族氏族,人類對她的信仰變少了。真是貪婪,因為禦馔津大人的賜福而風調雨順,結果卻并沒有回報給大人多少的信仰。想要看神降的話……”

“小鬼,努力建設起一個不讓大神失望的領土吧,這樣,寬厚的大神會為你的領土賜福的。神祭也進行的差不多了,我該去看看了。”

白狐說完這些,穿過重重紗幔,消失在了晴樹君的視野當中。

“建設一個不讓稻荷大神失望的領土啊,這還真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呢。”

晴樹君露出一絲苦笑,看着任務列表內,有多出來的幾個任務,嘆了口氣。要知道,他現在建造好一個領土就很困難呢。

這邊,鳥取神社開建神祭如火如荼開始了,另外平安京藤原家。藤原道隆在接待客人的時候,收到了加急送到他手中的鳥取的來信。

看着書信上印下的緊急暗紋,藤原道隆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

“藤原大人,既然是要緊的信件,您就先查看吧。”藤原道隆的貴客,如今在天皇面前頗受重用的陰陽師,安倍晴明如此說道。

他擡了擡手中的茶碗。“藤原大人這兒的茶水韻味綿長,我要好好品味一番時間。”

藤原道隆對安倍晴明抱歉一笑,心裏同時想到:這人不愧能力壓陰陽寮一衆大大小小的陰陽師,成為最受天皇重用和信任的人,這份氣度,是絕大多數人都比不了的。

藤原道隆展開鳥取的來信,快速地翻閱了書信當中的內容,驚懼之下,拍案而起。

不怪他這麽大反應,他的兒女子孫當中。他最為看好的就是自己的這個外孫。自己的手中的勢力,在自己死後是要留給藤原家沒有錯。

但是把藤原家拓展到如今的模樣,他怎麽甘心把勢力全部留給和自己并不算多和睦的弟弟?就算是兄弟,認真算起來也是外人,畢竟,他們可不是一個母親生下來的。更何況,他最近愈發覺得身體力不從心了。

晴樹君不同,他雖然是賴信的兒子,不過來賴信和優子的婚姻可以說早就結束了。他又和自己不同,他雖然和嫡兄長賴光關系不錯,到卻是不能繼任源氏家主的。

晴樹君正式更名為藤原晴樹,在他的一番運作下,不是不可能的。賴信也很看好那孩子,說不定之後手中的軍隊勢力也是要給晴樹那孩子的。

現在放任晴樹君去鳥取,只是為了讓晴樹君不被內在虎視眈眈的人盯着而已。以晴樹君的聰慧,晚教導幾年,也是沒什麽問題的。

現在,他看好的繼任者要比他先死了?!這不行!!

“咳咳……”一時急切,藤原道隆忍不住咳嗽,感覺身體有些不适。

“藤原大人這是怎麽了?!”安倍晴明似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藤原道隆深呼吸了幾口氣,有些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家事給說出去。

他沒說,安倍晴明卻是會自己算的。可以說,是早就算好了的,所以今天才回特意來到藤原家做客。

“是您身在鳥取的外孫,源氏出什麽事情了嗎?”

藤原道瞪大了眼睛,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是……安倍博士您怎麽……”

“其實……”安倍晴明桧扇一收,道出了原因。“在今早蔔算去鳥取方向一行兇吉的時候,我便算到,鳥取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去幫忙。而這件事的起因在藤原大人府上,所以,我來了。”

“是的,這件事,請務必拜托安倍君你了!”

藤原這才想起來,鳥取旁,大江山腳下,最近有些不太平,好幾波陰陽師折戟而返,安倍晴明自請去解決這件事情。屆時可以讓安倍君幫忙去除陰氣晦氣。

藤原道隆便和安倍晴明慢慢敘說了這件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目前的結果。只是去除陰氣的小事,安倍輕笑着點頭應下了。

“大江山的事情對我來說不是什麽麻煩的事情,處理完後,我便會去源氏莊園,藤原大人請放心,我上次見源氏小公子的面相,不會是這麽早就逝世的人。”

那我呢?

藤原道隆很想問出這句話,卻在對上安倍晴明那雙細長,露着狡黠笑意的眼眸時,止住了口中欲說出來的疑問。

安倍晴明在藤原道隆說完了這件事後,便起身提出回去了。

大致是安倍的目光中隐含的意味觸動了藤原道隆,他望着出了主院的安倍君的背影,良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會在最近逝世嗎?難道,他自己現在還不明白嗎?!

安倍晴明坐上一家的牛車,擡眼又看了看藤原府邸。搖頭,輕嘆了口氣。

“晴明大人在嘆氣什麽?”一張鬼面突兀地出現在安倍晴明的身邊,這是今日陪他出行的式神,雖然安倍晴明的實力,完全不需要他們保護,卻不能因此,放任晴明大人一人出去。

“在嘆息,若是藤原家一直由藤原大人當家做主,這藤原氏,平安京,恐怕也不會腐朽得這麽快,真是……可惜了。”

一句輕嘆,道出了藤原道隆沒有問出口的問題的答案。

這也意味着,支撐着晴樹君的半邊天,已經搖搖欲墜了。

……

晴樹君不通陰陽占蔔之術,相隔老遠,他也沒那個能力察覺出藤原道隆的身體出現了問題,在神祭後,依舊老神在在的躺在自己的寝室內,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看看書畫,通過開羅小地圖監督一下神社的工程進度如何了。

陽子巫女在神祭完畢後,就應該回去了,逗留了兩三日,見晴樹君還是沒有好轉的樣子,又不能通過他見到稻荷大神神使,只能負氣離開源氏莊園。

坐上牛車,行出鳥取地界,陽子巫女左思右想了許久,總覺得,自己應該是被源氏那小孩給騙了。染上的陰氣再重,怎麽說,這些時日也應該好轉了才是。怎麽可能還重病如初?!

其實晴樹君也沒有想過一直能用這招騙過陽子巫女,只不過,看樣子,是他把這貴女想的聰明了些。

陽子巫女越是細想,越覺得很有可能。真如那侍從所說,源氏晴樹從出生身體便不健康,那染上至今不能下床的陰氣,應該在沾染後,便直接逝去了。

真是……可惡的源氏!

不過是粗鄙的武夫出生……

源氏慣例都是有皇家血統的氏族,只不過,源氏仲滿這一支的清和源氏,曾祖父是實在不起眼,軟弱的皇帝的六皇子,這位皇帝在位沒多久就下位了,更別說他的那些兒子們和兒子的後代們會是怎樣的遭遇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仲滿一家才會攀附藤原家爬上高位,氏族當中,暗地裏才會如此貶低清和源氏這一家子。明面上是不敢說的。難道你想被以什麽借口平反掉嗎?!

就在陽子巫女帶着憤怒,行路數日之後,便聽侍女通報,前方似乎有什麽貴人過來了,看行路的方向,是去鳥取的樣子。

去鳥取,鳥取的什麽小氏族嗎?那合該那人下車面見她才對。

陽子巫女還沒有想太久,侍女又一次過來通報。

“看牛車上的家紋,是安倍氏。牛車也是官員用的牛車,牛車看,是四品的官員。”

四品安倍姓氏的官員還會是誰?正式如今朝堂上,備受天皇,皇族氏族信賴的天文道博士安倍晴明!

他可和她們這些,披着巫女光環,沒什麽多大能力的貴女不一樣,那是有真正能力的人。

陽子巫女這時候可不敢想什麽,氏族大小,誰該面見誰的問題了。惹了這位人物,怕是怎麽死的都不清楚,也沒人知道會是這位做的。

陽子巫女早早下了牛車,露出矜持又溫婉的笑容,等待安倍晴明的牛車行至面前停下。

“原來是稻荷神社本社的巫女。”安倍晴明下了牛車,遠遠和她行了一禮。

陽子巫女見晴明君的樣貌,和對她的完美禮數,不禁有些面紅,匆匆回了一禮。聽貴族氏族的圈子裏私傳安倍晴明是狐妖的孩子,讓人第一眼看過去就忍不住被他迷惑。

她本還不信,看來,狐妖的孩子一說,不知道是真是假,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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