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徹查

掖庭是宮城裏的人間地獄,進去了就是無盡的陰暗深淵,活活被肮髒殘忍的現實折磨至死。

淩玥再不記得事,也不會記錯這位自小照顧自己的女人對自己的忠誠和關愛,她對淩玥好,淩玥說什麽也舍不得讓她去那種地方。

可長公主一發威,就沒人再敢猶豫躊躇了,秋慧頓時被拖出去幾米遠,混亂中,殿內花架被碰倒了兩個,花瓶碎掉後,新鮮多汁的花束散了一地,花瓣被踐踏成滿地的紅泥。

秋慧在一群男人粗暴拉扯的動作中青絲淩亂,姣好的面容布滿驚慌。

淩玥急得要哭出來,“憑什麽讓秋慧去受罪,秋慧就是個照顧我起居的人而已,若說她不加阻攔知情不報是罪,那麽姑母、四叔,太傅,還有朝中諸位大臣,身為師長,管教不嚴,身為臣子,督促不力,個個都比秋慧有能力有權勢,豈非個個都要比秋慧犯的罪行嚴重!?”

“陛下別再說這樣的糊塗話了,會惹長公主還有太傅生氣的。”秋慧一開口,倒是先她一步落下淚來。

淩玥倔脾氣上來,撲過去死死抱住秋慧的腿,怎麽也不撒手。

長公主騰的一下站起來,指着她開口:“你給我放開!”

“我是不會松手的,除非你讓他們把我一起抓起來……沒有秋慧,我、我吃不下,睡不着,不如和她一起死在掖庭算了!”

長公主見她潑皮無賴一般,胡言亂語張嘴就來,氣得笑出聲來:“本宮什麽時候說過要取秋慧的命了?”

淩玥微怔,擡頭看她。

“瞧你做的什麽荒唐事,平白惹得宮人們笑話。”長公主走過去,朝淩玥伸出一只手。

那手指如削蔥,淺粉色的掌心細膩平滑,淩玥望了半響,不知對方此種舉動是何用意。

長公主輕嘆一聲,頗有些無奈地道:“把人放了。你還不打算起來?”

前一句是對宮衛說的。淩玥眼睛一亮,從秋慧身上離開,搭住長公主的手,一骨碌爬起來,“謝謝姑母,姑母最好看最善良!”

長公主哼了一聲,在宮衛之間掃視,沉聲道:“方才之事,不許聲張出去。”

衆宮衛領命,整齊安靜地退出殿內。

長公主又在秋慧身上打量一遍,最後令她回房去整理整理自己那亂糟糟的衣飾和頭發。

殿門關上,裏面只剩下姑侄二人。

淩玥剛耍過無賴,不敢慶幸得太明顯,兩只手規規矩矩地垂放在身體兩側,微微垂首。

長公主替她整理衣襟和發飾,再開口時已然換了副語氣,溫柔又憂心:“玥兒不想連累關心自己的人受罪,就該勤勉向上,厚積薄發,早日重掌大權才是,總不能一直将自己置于這任人擺布的地位。”

淩玥揉揉眼睛,有些疲倦,嗓音綿軟地嘟囔着:“姑母,我知道,都是我做得不好,太傅這次要是不斬我的腦袋,我一定好好學習。”

長公主見她乖巧順從,不禁又心生憐愛,輕撫一下她光潔的前額,“得知消息後,已經請人去拜托你四皇叔了,左相的小曾孫在你宮裏失蹤一事,暫且還不會傳到太傅那邊。”

淩玥如同枯木逢春,黑亮的眼眸中綻放出光彩,捧住了姑母的手,雀躍道:“原來姑母您是故意吓唬我的!”

“先別得意太早,太傅不至于因此事斬你,可姑母也不至于能救下你來,拖延時間罷了。”長公主邊說邊朝殿外走,順手打開殿門。

淩玥亦步亦趨地跟着,洗耳恭聽。

姑侄二人在堂階前站定,長公主道:“現在開始,本宮為證,徹查長明宮,左相府小公子若是真如他人所說,失蹤于此,總該留下痕跡,是真是假,到時自有說法。陛下覺得如何?”

不論淩玥是不是真的對左相府那小娃娃做了什麽,太傅找上門來之前,越早查明真相,她也能争取越多的應對時間。稍作思考後,她狀似乖巧地點頭:“就依您所言。”

接着長明宮就熱鬧起來,小皇帝常去的、不常去的地方都有人影晃動。

秋慧提起過淩玥昨天帶着左相府小公子去了萃芳園,萃芳園是長明宮最大的一處花園,位于最南面。

時值開春,乍暖還寒,萃芳園不似他日花團錦簇繁盛鮮豔,幾枝早春綻放的鮮花抱成團,竭力為這帝王後院的花園增添顏色。

靠牆一排木制平房,和記憶裏的沒什麽太大變化,淩玥記得最裏邊那間平房後的牆腳有個狗洞,通往宮外皇城,昨晚她準備跑路的時候就考慮過鑽這個狗洞出宮。

受到傳召,負責看護花園的花匠從平房走出來,提心吊膽地跟随在長公主和皇帝的身後。

“昨日萃芳園可來過什麽人?”長公主問道。

花匠略帶疑惑地答曰:“昨日除了陛下,園裏沒有旁人過來。”淩氏皇族自明帝起,似是都不熱衷于情愛之事,後妃寥寥無幾,到先帝時更是只有皇後一人,也就是如今小皇帝的生母,小皇帝又是先帝四十歲才和皇後生下的獨女,如今尚未婚配,宮中冷清已是常态,萃芳園遠離幾大主殿,平日裏連來往的宮人都很少。

長公主又問:“陛下是一個人過來的?”

花匠認真回想了一下,道:“小人記得陛下來時帶着一名男童,約莫七八歲。還有個侍從模樣的人,和那小公子一樣,衣飾都不是宮裏的。其餘就不知了,小人位卑,不敢窺探陛下。”

長公主淡淡瞥了淩玥一眼,道:“也就是說,後來陛下做了何事,又是何時離開的,你都一概不知?”

花匠連忙搖頭,“小人不知,小人正領着其他幾人修繕園景。”

再往前走,是萃芳園中間的一片人工湖,湖水清澈,岸邊一片綠茵茵的剛冒頭的草尖兒。

淩玥一怔,這湖的位置,可不就是原主引以為傲的“蓄芳池”麽,都成遺址了。

她放緩腳步,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略微有些失神,心中忐忑難安——她昨天那麽有雅興,帶着個小孩游園賞花來了?還是說,執念太深,把人家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扔進這“蓄芳池”遺址了?

想到這裏,她心頭一顫,這兩年她是遭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變得如此喪心病狂,竟然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此物是何用意?”長公主環視四周,忽然詫異地出聲問道。

淩玥循聲望去,湖邊一棵高大的柏樹下,筆直地生長着另一棵樹苗,和淩玥一般高。錯落分布在樹身周圍的五六枝樹杈被削去多餘枝葉,挂着掌心大小的魚,樹杈嚴嚴實實地嵌進魚嘴裏面,乍一看,那魚真像是從樹上長出來的。

宮娥內侍們好奇地張望起來。

樹根旁的土雖然用草叢石子等做了僞裝,仔細看依舊能發現是剛挖過的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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