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講課
長公主這消息來的及時,加上随從阿永的敘述,淩玥身上的嫌疑确實算是洗清了。攝政王又關懷了長公主幾句,朝淩玥俯身一禮,雙方各自從太極殿離開。
淩玥沒想到長公主仍等在長明殿,所以這返回的路上,就變成與太傅同行。
來時她乘坐轎辇,去時邊上有太傅,邀太傅上來同坐,有點不好意思,放太傅步行,自己獨坐,更有點不好意思,索性擺了擺手,對宮人道:“你們先回吧,朕和太傅一同步行。”
言婍不發一言地望着她,她心裏直打鼓,琢磨着是不是該說點什麽緩解一下緊張感。
思來想去,她和太傅之間貌似也就功課上那點事,便鼓起勇氣對上太傅的目光,主動忏悔道:“太傅,您上午走了之後,秋慧告訴我,其實我根本沒有完成抄寫的功課。等回去了,我一定重新補起來……”
言婍袍袖一動,還未擡手,小皇帝就如同受驚的幼崽往一旁縮了縮。
今天兩次見面,言婍分明都以溫和面目相示,哪知對方的避讓态度沒有任何改變。她并非忍受不了等待的人,在淩玥這件事上,卻變得急躁,頓時心塞又無奈,還有些想笑。
淩玥垂眼掩藏不安,驀地瞥見手背上沾到方才蓋印時所用的印泥。印泥還有些濕,她趁機轉移注意力,擡手準備擦掉。
眼前遞過來一方絲帕,握住絲帕的手纖瘦修長,皮膚下隐隐透出青筋的顏色。
她看向言婍,微怔。
言婍唇角浮出淡淡笑意,牽過她的手,用那方絲帕輕輕擦拭她手背上的印泥,口中半開玩笑地道:“方才就瞧見了,準備幫陛下擦掉,誰料陛下防着我,躲得那樣快。”
淩玥笑得有些羞赧。太傅的指尖修剪得平整光滑,挑不出錯處,像她的人一樣,碰到時是溫涼的,卻又莫名的恰到好處,多一份太激烈,少一份太冷淡。
二人回到長明殿,殿內等着幾位禦醫,都是自小給小皇帝看病的。
長公主找太傅商量的正是淩玥失憶的事。
尋常人失憶都會帶來麻煩,何況淩玥這樣的身份。
這雖不是身體上的病痛,但的确是個病症,于淩玥自身,帶來的不便不必提,這一天她已深有體會,于居心叵測之人而言,這種病症上能做的文章太多,小到為淩玥招致危險,大到動搖江山社稷。
自第一次病症發作後,便一直在診治,無奈沒有效果,長公主、太傅、秋慧等少數知情者只能一直盡心替小皇帝打掩護。
長公主感嘆了幾句,忽地像是想到什麽,道:“太傅,你覺得是不是這兩年對玥兒的要求太高,管教太嚴,她不堪重負,這才落下的心病?”
言婍明顯一怔,心道,這兩年她對小皇帝哪是要求太高,管教太嚴,簡直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小皇帝哼哼唧唧粘上來撒一撒嬌,簡直能讓她瞬間昏了頭,去天上摘星星都在所不辭。
若論這心病到底是如何落下的,她是真的毫無頭緒。
長公主還等着她的回應,她便将問題抛給高禦醫,面上神色謙遜:“術業有專攻,高禦醫妙手回春,不如聽聽他的想法。”
高禦醫忽然被提及,露出為難之色:“一年多以來,下官該試的法子都試過了,心病不比其他,說不準的。”
淩玥看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沒自己這個“病患”的事,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塗鴉。
只聽高禦醫繼續說道:“還有個笨方法,便是寫。陛下從今日起,每日記下眼前所看、心中所想,病症若是再次發作,便翻看所寫的記事。因是親手所寫,皆是真實所感,應當比旁人轉述更為真切和完整,更有助于回憶。不過還是那句話,能不能取得成效,下官心裏也沒底。”
淩玥一聽高禦醫建議她寫日記,塗鴉的動作頓時停下來,心裏并不太相信自己會照做,畢竟寫日記這種事情,小學三年級她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放棄了,實在不适合她這種提筆就犯困的人。
言婍不用去看淩玥的反應,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寫是不可能寫的,就連抄都試圖撒嬌賴過去,還指望她寫?
真的太難為不學無術的小皇帝了。
總之,高禦醫這個不成熟的小建議,提是提了,因為成功率的問題,願不願意被“病患”嘗試,就不得所知了。
言盡于此,各自散去。
淩玥看太傅的背影一消失,連忙端坐到書案邊,翻出紙筆,開始補她的“作業”。
抄書本來就無聊,何況淩玥抄的還是晦澀難懂的古文,一邊抄,一邊揉眼睛,幾次想要懈怠,想到太傅,又打起精神繼續奮筆疾書。
晚上,秋慧在書案邊準備次日聽學的書具,淩玥原本拿着花澆,給幾盆含苞待放的鮮花澆水,瞧見後疑問道:“太傅不是昨日才入宮講的課麽?”
秋慧恍然,“忘了告訴陛下,太傅現在隔日入宮一次,為陛下講課。”
淩玥猝不及防聽到這個消息,呼吸一滞,“什麽時候改的?從來不都是十日入宮一次麽?”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秋慧說道。
淩玥感受到了世事無常的滋味,無情的現實仿佛化作冰雨冷冷地往她的臉上拍,秋慧将她手上的花澆奪過來,哄勸道:“夜深了,陛下快去歇下吧,這花再澆下去就被澇死了。”
她手上沒了把玩的東西,乖乖轉身去睡覺。
次日清早,秋慧将她從睡夢中喊醒,洗漱更衣,前往暖香閣。
暖香閣有七層,除了第一層被開辟出來當作小皇帝聽學之所,其餘各層是各種藏書,由內而外地散發出書香氣。
淩玥擔心太傅久等,哼哧哼哧地爬上堂階,一頭撞進清香四溢的柔軟懷抱。
擡眼一看,太傅正神色詭異地望着她,面上浮現出不同尋常的微紅。
淩玥回味過來剛才撞上時的溫軟觸感,被太傅傳染了似的,也紅了紅臉,迅速向後退了幾步,作揖行禮。
再一擡首,太傅臉上已恢複常态,平靜解釋道:“以為陛下忘了路,所以過來看看。”
淩玥也正了正臉色,道:“秋慧提前告訴我了。”
兩人這才一同進了暖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