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誘惑

前世卧病在床的淩玥,受困于充斥着寡淡色調與消毒水氣味的病房,因而将更多的注意力轉向內在世界,心思重,來到未央國的這兩年尤其如此。

對着言婍,她就像是一只曾受過欺負的幼犬,再見到同一個人時,總要小心防備。

言婍感覺得出來。

面前這張臉稚嫩純真,眼裏看不見欲望,但有提防。

她凝望良久,百般思量。

從前感情近一些,人前看來是君臣。如今提防這提防那,人前人後都是君臣。

但凡有一人忘了,剩下的那一人就好似做了場空夢,找誰說理去?

“陛下其實不必如此的。”

言婍輕聲開口,目光從淩玥身上挪開,作了一揖,道:“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微臣就先行告退。”

淩玥怔愣的片刻,言婍已經從她的身邊繞過,徑直走了出去。

暖香閣裏屬于太傅身上的氣息很快消散,淩玥環視一周,見那些瓶中裏的花束開得熱烈,是生命中最為絢爛的時刻,偏偏只能用于觀賞,香氣淡薄。

她像是跟自己較勁,執意留在暖香閣沒走,坐在平日裏言婍給她講學的書案前,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覺得空氣裏少了點什麽。

“秋慧。”

她從外頭喊了一聲。

秋慧走進來,見女帝端正地坐在書案旁,略感疑惑,提醒道:“太傅剛剛已經走了,陛下怎麽還留在這裏?”

淩玥略過她的話,問道:“今天瓶裏的花怎麽有點不一樣?”

“原先太傅的那個花圃因為惹了命案,所以終止了它供應鮮花的資格了,陛下不喜歡現在的?”秋慧不解,在她看來,都是照樣的花團錦簇,根本就沒有什麽不同。

淩玥不置可否,捧着臉坐在書案旁不說話,眉頭微微地皺起。

秋慧很少見到她這樣深沉的表情,從小到大都是,這種情況,要麽被罰了,要麽在被罰的路上。

“陛下現在是皇帝,沒人敢再像先帝那樣罰你了。”秋慧安慰小家夥。

淩玥還是很深沉,擺了擺手,“你出去吧,朕要一個人靜一靜。”

秋慧不知該笑還是該苦惱,聽命退了出去。

室內剩淩玥一個人,她又望了望這間失去了熟悉氣息的屋子,耳邊回響着太傅離開時說的那句話。

她從那句話裏咂摸出一點怪異的味道。太傅那個時候好像有一點傷心,有一點無奈,還有一點失望。

不過也有可能是她腦補過多。

這個時候,失憶的壞處又一次體現出來。

如果失憶還有下次,下下次,那麽如同現在這樣茫然忐忑的狀态會長久伴随着她。

想到禦醫提出的那個記日記的實驗方法,淩玥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鋪開一張紙,提筆蘸墨,在紙上印下三個大字:備忘錄。

随後另起一豎行,懊惱地擰着眉,标注了日期,思緒就開始飄,慢吞吞地寫——

“今天,我可能是讓太傅生氣了。”

“太傅沒發火,但好像有點冷淡。”

“現在心有點慌,擔心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現在的想法就是,如果我是個男人就好了,我就去光明正大地誘惑太傅。”

“讓她為我癡,為我狂。讓她愛上我,顧着我,再也沒有心思打我腦袋的主意。”

……

寫完一看,這是什麽鬼玩意兒?

“馊主意,不可取。”淩玥鄭重其事地做出評判,将墨跡未幹的紙揉成一團,揚手一甩,進了廢紙簍。

晚上用膳,秋慧将一張皺巴巴的紙從袖中取出來,鋪在淩玥眼前。

淩玥看清上面的字跡,動作一滞,差點噴飯,将紙奪過來:“你怎麽把它找出來了?”

秋慧欲言又止中含有一絲欣慰,分明就是看過那張紙上的內容的樣子,解釋道:“宮人收拾的時候被奴婢看到了,陛下寫都寫了,不如就留下來,高禦醫都說了,陛下的心病何時痊愈都要看緣分,這個法子或許可以一試。”

淩玥想到紙上那點東西都被秋慧看光了,耳根微微發燙,道:“可我覺得是個吃力不讨好的馊主意。”

“長公主殿下說,這法子即便對陛下的心病沒用處,但也不算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聖人有雲‘吾日三省吾身’,陛下就當作是在自省也好啊。”

淩玥嘀咕:“姑母總欺負你,你還總記着她的話。”

秋慧輕笑着從她手裏拿來那張揉得皺巴巴的紙,“這個就先替陛下收起來,以後的再也不看了。”

入睡前,淩玥将那張紙夾在一本很厚的書裏,壓得嚴嚴實實。

夢裏太傅脫下莊重的官服,穿着一身如煙如霧的輕紗裙,打滿皺褶的緋紅色裙擺在她的眼前晃,随着走動,裙擺下露出一雙白淨的玉足,向她靠近。

太傅的眼神又嬌又媚,兩片唇瓣又紅又潤,像可口的櫻桃。

她躲過去,太傅又黏上來,用那柔軟的手臂和懷抱将她困住,嘴裏柔情似水地喊着她的名字。

太傅身上的氣息還是一樣的清新香甜,像一張無形的網把她籠罩,收緊。

夢裏的淩玥就這樣淪陷了。

潛意識并沒有将她變成日記裏寫的男兒身,但一切都進行得順理成章,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仿佛本該如此。

“陛下,該起了。”

一道不高不低的聲音将淩玥喊醒。

睜開眼只感覺渾身的燥熱,臉是紅的,耳朵也是紅的,她神色恍惚,一時間還沒從那夢裏抽離出來,一半的魂都被夢裏的太傅給勾走了。

秋慧又輕輕喊了幾聲。

淩玥的眼神漸漸清明起來,望着守在外面準備伺候洗漱的宮娥,不禁臉紅的更厲害。

那個夢注定要成為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她有種被人看穿的窘迫感,推了推秋慧,小聲道:“你讓她們先出去。”

秋慧先是讓等在屏風外面的人退出去,然後擔心地問:“陛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淩玥抱着被褥,被這樣一問,窘迫之下直接将腦袋也藏進被子裏,發出悶悶的聲音:“我沒有哪裏不舒服,秋慧你也出去,我想冷靜冷靜。”

秋慧莫名其妙,少年的心事總是細膩的,琢磨不透,淩玥不說,秋慧一時半會兒也沒轍,順從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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