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避讓

長公主淩以熏近幾日有些開心。

長明宮傳來消息說小皇帝心事重重,神色恍惚,并伴有面色泛紅、嘴角上揚、唉聲嘆氣等狀态的交替出現。

淩以熏覺得自己的親侄女大概是情窦初開,墜入了情網。

愛情不是必需的,但愛是一種能力,學會愛的過程,也是一個成長的過程。

小皇帝若是真的有了心上人,淩以熏覺得再好不過。

淩以熏在愛情這件事上挑挑揀揀半輩子,至今提起愛來也是朦朦胧胧霧裏看花。

所以她拉來了經驗老道的四哥,也就是當朝攝政王,共同關懷一下親侄女的心理問題。

淩玥午後小憩一會兒,睜眼就聽到有人傳報說是攝政王和長公主一同過來了。

攝政王淩煦夫妻恩愛,家庭和美,開門見山地道:“看上了誰,說出來聽聽,回頭讓你嬸嬸幫忙把把關。”

長公主道:“四嫂能怎麽把關,她心裏只覺得四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吧。還是我來幫玥兒考量一下吧。”

提到自己的王妃,攝政王難得地露出一點溫和笑意,“前一句話我收下了。不過照我看來,你這個做姑母的還不比她那個嬸嬸,她眼裏只有我一個,你眼裏是一個也瞧不上。”

淩玥看長公主被攝政王教育,感嘆一山更比一山高。

長公主無所謂地聳肩,“這叫寧缺毋濫,瞧不上就是瞧不上。父皇當初都沒強逼着我嫁人,如今誰敢說我半句不是。”

淩玥眼睛裏放光,正要附和她的論調,看到攝政王的目光掃視過來,便默默将要說的話咽回去。

攝政王淩煦說道:“玥兒如今和你不同,她是繼承大統的皇帝,這不僅意味着尊榮地位,也意味着更多的責任。淩家有一位你這樣的長公主就夠了,要是陛下也學你,我擔心未央國正統嫡親血脈會絕嗣。”

淩以熏有些着惱,噌地站起身來,“我說過要讓淩家覆宗絕嗣麽,還不是你先擠兌我,把話頭往我身上引的。”

說完就走了出去。

淩玥沒來得及追上,迅速朝門口的秋慧示意,讓她跟上去。

回過頭來,淩煦負手而立,神色複雜。

淩玥攤手,嘆氣道:“四叔,你總是這樣。”

“我總是哪樣?”淩煦反問。

淩玥想着那天在早朝上,四叔也是十分豪爽地将她給“出賣”,太傅到現在都沒進過一次宮,說是有澄泓書院的夫子,皇帝便不用她頻繁地進宮講學了。

她小聲解釋道:“四叔,沒什麽,就是覺得您剛才心直口快了一點。”

淩煦蹙着眉,開口時有些無奈:“原本是聽說你有心事,擔心你想不開,過來看看,沒料想把她給惹惱了。”

淩玥總算知道為何兩人一來就沒頭沒尾地問她那樣的問題,原來是以為她為情所困?

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再一次浮現出有關太傅的那場夢。這幾天她沒有夢到太傅,可那次夢境總是在她清醒的時候冒出來。

擡眼望見四叔站在對面打量自己,她寬慰道:“四叔,我沒事,要不您先去哄哄姑母?”

淩煦微微颔首,走了出去。

淩玥以為這個話題終于過去,到了幾天後的朝會,這個話題又一次被猝不及防地提起。

提及的人還是左丞相。

這位年過七旬老人,是真的很操心淩玥的婚事。曾孫剛找回來,十天內又連上幾道奏折,說皇帝的婚事關系到江山社稷,不可忽視。

這些奏折沒有得到正面回應,今日朝會,他就親自來了。

當着一衆大臣以及淩玥的面,左相細細列舉了先祖皇帝在子嗣方面的成就,最後話題自然是回到淩玥身上。

一般說來成年禮之後則表示到了婚娶的年紀,但并這并不是一個嚴格的标準,達官顯貴,皇親貴戚,多是早早地知曉人事,在房裏留了人。大婚則是用來冊立正室的儀式。

可淩玥是未央國為數不多的女帝,不能由男子來替其孕育後代。皇室人丁單薄的情況下,淩玥的婚事備受關心。

淩玥沒有身為皇帝的自覺,自然想要自由自在,追尋想要的人,過想要的生活。

她委婉地拒絕:“朕覺得不急在這一時。”

這句話打發不了左相以及其他持有此種觀點的大臣,又有人站出來長篇大論。

淩玥轉眼一看,太傅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什麽也不表示。

她記得太傅曾經因此和左相當朝辯駁過,便想找個支持者,看向太傅,滿含期待地問:“太傅以為如何?”

言婍站出來,略作思考後,平靜地說道:“臣以為左相大人說的在理。還有九個月便是陛下誕辰,是該考慮一下婚事了。”

“太傅你怎麽……”

淩玥嘟囔着,話還沒說完,言婍已經幹脆利落地歸回大臣的隊列中,沉靜地平視前方。

後宮的事情一時半會兒商議不出什麽。

朝會結束,依舊是個待定問題。

淩玥回了長明殿,只覺得滿腹心事無人問,坐在窗邊開始寫內心獨白――

“太傅背叛了她自己的心。沒想明白原因。難道是因為左相上次在早朝上幫她說話了?這真是一個令人失望的答案。”

“當皇帝也要被催婚,真吓人。只為繁衍,庸俗之愛。想念曾經那個堅持己見、正直無私的太傅。”

……

太傅已經半個月沒有入宮了,說是大理寺近日案件積壓,實在分.身無暇。

淩玥捏着太傅寫過來的奏書研究半天,滿眼裏看到的不是告假的理由,而是避讓的借口。

要說證據,她又拿不出。就是直覺地認為太傅在冷淡她。

長公主在宮中擺宴,邀請淩玥和攝政王過來小聚。

攝政王帶着妻兒一同前往。

席上氣氛融洽,淩玥的年紀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正處在孩子和成人的過渡期。

她逗淩煦的幾個孩子玩,說要打賭。

淩煦制止道:“你可不要像上次對閻蔚然那樣糊弄他們。”

淩玥失去一項樂趣,看他們舉杯對飲,抗議道,“我也要喝酒。”

“你還是孩子。”長公主喝得微醺,斜睨她一眼,拒絕了。

淩玥底氣十足地道:“我都可以談論婚事了,為何還不能喝酒。”

長公主一想,貌似也是這個道理,吩咐着伺候的宮娥給淩玥倒了酒水。

淩玥好奇心得到滿足,舌尖沾了一小點,發覺并沒有那麽好喝,又悻悻地放下了,感覺剛才那個讨酒喝的自己像個傻子,坐在那裏默不作聲。

攝政王早就存了看熱鬧的心,問道:“怎麽不喝了?”

淩玥忍不住說了心裏話:“也沒什麽好喝的,為什麽你們聚在一起的時候總喜歡喝這種東西?”

“所以說陛下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長公主微醺的眉眼旖旎嬌柔,連取笑都像是在挑.逗,“酒不可多飲,但它能助興,如果想和一個人做朋友,那就與他把酒言歡。如果愛一個人,那就陪他不醉不歸。”

淩玥眨巴着眼睛追問:“那如果是想和一個人重歸于好呢,也可以請她喝酒嗎?”

“當然。”

淩玥支着下巴思考起這個辦法的可行性。

首先需要滿足的條件,就是太傅不讨厭喝酒,再來就是,她自己也不讨厭喝酒。

于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言婍收到了來自小皇帝的口谕,邀請她入宮。

面對小皇帝的主動召見,言婍難得地困惑起來。

這些天她已經努力在回避,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給對方造成太大的困擾,對方卻反過來主動找她來了?

帶着這份疑惑,言婍來到了淩玥面前。

見面的地址選在宣和殿,一個不至于太嚴肅、也不至于太随便的場所。

望着擺在案上的美味佳肴,言婍的疑惑加深,看看四周,除了她之外,沒有別人。

“來之前,臣未曾聽說陛下在宮中擺宴。”她說道。

淩玥也沒做過這種請人喝酒吃飯的事情,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撓了撓頭,憨笑道:“就是忽然想起來,太傅來的時候該是用膳的時候了,所以順帶準備了膳食,邀太傅同食。”

言婍便領命坐到食案前,理了理自己的衣冠,心裏依舊不清楚小皇帝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淩玥下意識地盯着言婍的打扮看了一會兒,見對方穿得端正嚴肅,一點沒有那場夢裏的惹火姿态,莫名就松下一口氣。

言婍投來困惑的眼神,淩玥立刻又露出了嬌憨笑容,然後彎腰從椅子下面抱出來一壇酒。

那酒壇比她腦袋還要大,抱在懷裏便擋住視線,看不見腳下的路,她歪着腦袋左看右看,像捧着個寶貝,小心翼翼地往言婍身邊挪。

言婍看她模樣滑稽中透出一絲可愛,還是沒忍住,嘴角浮出笑意,站起身來幫了她一把。

淩玥道:“太傅,我請你喝酒。”邊說邊打開了壇塞。

酒香四溢。

淩玥深吸一口,又聞到了混合在酒香當中的、明晰可辨的屬于太傅的氣息,仰起臉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言婍控制住自己想要伸手去捏一捏對方臉頰的沖動,揚起嘴角,也跟着笑道:“陛下怎麽想起來要請我喝酒?”

淩玥順口就回答道:“因為我想和太傅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