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出宮

“內賊?”她奇怪地望着言婍,“我瞧着宮中一片平靜,連個小偷小摸的事情都不曾發生。”

言婍道:“陛下自己平日裏也該多留一份心,世事繁複,有時遠非表面看到的這樣。”

淩玥活得純粹,熱烈,從小被縱容保護得太好,以至于不知疾苦,行事多有荒唐。

這未必不是一種令人向往的活法。

如果可以,言婍想讓她一直活在保護下,一直像現在這樣,簡單快樂。

可淩玥是皇帝,不論出于自願與否,都不可能永遠做個安穩的、有名無實的傀儡,心安理得地享着這份尊榮。

朝中有攝政王暫代國事,威嚴早已蓋過淩玥,只差一個“皇帝”的稱號。攝政王本人心裏有沒有別的想法先不提,此種現狀長此以往,必然致使皇威受損,民心不齊,接下來便是可以想見的動蕩不安。

她想了想,問道:“太傅不讓我去禦馬監看馬,和這件事有所關聯?”

言婍瞧了眼她依舊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她反應過來,讪讪地收回手,又下意識地摸了摸剛被對方咬過的耳垂,好像酥酥麻麻的感覺還沒有消退。

“算是吧。”言婍唇齒間同樣留有對方身上的餘味,盡量收斂神色,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些,提醒道,“此事臣也是剛剛有些眉目,圍獵将近,禦馬監掌管出行車馬,陛下這幾日多加小心,不可屏退侍從獨自行動。”

淩玥見太傅的表情漸漸深沉,被傳染了似的,鄭重點頭:“太傅的話我都記住了。”

言婍話鋒一轉,問:“回去白紙黑字地記下來?”

淩玥心中一凜,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玩味,頓時想到那天被無意看光了日記的囧事,赧然笑道:“那次的事情,請太傅不要放在心上,都是我在胡言亂語。”

言婍若無其事地說道:“其實臣私看陛下的記事,該主動請罪才是。”

淩玥在一旁不停地搖頭,表示不用。

只聽言婍輕笑了一聲,繼續道:“人在面對事情時,通常瞬息萬念,每種念頭都可能導致事情走向不同結果,但是最終每個人面對的結果只有一個。”

淩玥追問道:“所以……結果才是最重要的?想法沒有意義?”

“想法的存在很有必要,但是我們的選擇才是最重要的。”言婍平靜地說道。

淩玥轉了轉眼珠,笑得有些狡猾,湊過去小聲問:“所以說,太傅雖然看上去一本正經矜貴自持,但只是選擇後的結果,其實心裏也會有很多放肆的、或者邪惡的念頭?”

言婍瞥了她一眼後,迅速地挪開目光,輕輕嘆了口氣,笑得有些無奈。

這就算是默認了。

淩玥笑得有些洋洋得意,像是終于發現了太傅其實也有和普通人一樣的時候。

從神壇被拉下之後的太傅在小皇帝眼裏看來親近不少。

圍獵前一天,隊伍從宮城出發。

淩玥卻遲遲沒有離開長明殿,而是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名少女,露出詫異的眼神。

那少女穿着件深紅色的鬥篷,頭戴兜帽半擋着臉,只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看起來和淩玥真是像極了。

淩玥越看越是像,就好像自己在照鏡子。

言婍見她對着另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子生出如此的好奇心,雖說那好奇心可以想見是來自兩人十分相像的眼睛,但還是令人有些吃味。

“現在可以露出整張臉來給陛下看看了。”言婍懷着自己的小心思,臉上一本正經地吩咐那名少女。

少女聽命,将兜帽放下,露出完整的一張臉,對淩玥欠身行禮:“奴婢名叫覓語,見過陛下。”

淩玥再一看,就不覺得像了,那張臉清秀好看,但是沒有剛才那種照鏡子看自己的感覺。

她本着禮貌,誇贊道:“你的名字真好聽。”

覓語的臉有些紅,低下了頭。

于是淩玥那消散不久的好奇心,被這一低頭的嬌羞溫柔給重新勾了回來,盯着她又不挪眼了,口中還念叨着,“你和我長得像,但是你怎麽這樣容易害羞?”

言婍心說你是不害羞,但是你容易慫啊,不過擺在眼前的問題是,她似乎給自己找了個麻煩,明顯,覓語從出現到現在,分走了小皇帝對她這個時時提防着的太傅的所有注意力。

被冷落的太傅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叩叩”兩聲,殿外傳來敲門聲,宮人在催促:“陛下,時辰已經到了,該出發去圍獵場了。”

言婍如同等來救兵,對覓語使了個眼色,道:“去吧。”

覓語重新帶上兜帽,拉上高高的衣領,擋住了一大半的臉,從打開的殿門走了出去。

……

皇家的圍獵場位于城郊,裏面沒有猛獸,權當作是來為皇帝及朝中顯貴們調劑生活的一項運動,順便趁着這次集體活動,該聯絡感情的聯絡感情,該一較高低的一較高低。

春天的圍獵更像是去踏青,圍獵場裏的動物經過一個食物匮乏的冬天之後早就餓得饑腸辘辘,真正打獵的人不用說也會選擇在秋天來一場滿載的豐收。

架不住未央國的小皇帝愛鬧騰,硬生生将春日圍獵提上日程。

出行的隊伍裏不少人都在偷偷感嘆,陛下對出宮放風的熱衷是發自真心的。

因為陛下感染風寒,不能見風,在宮裏病了好幾天都未見痊愈,寧願把自己裹得像只粽子,還是不想錯過這個去圍獵的日子。

一匹萬裏挑一的汗血寶馬的馬背上,身着深紅色鬥篷的永安女帝轉動着明亮靈動的眼睛,狀似惬意地打量着沿路美景。

從宮城到郊外,沿路經過一段段不同的風景,先是城中百姓的歡呼和打量,然後是一段錯落着村落和農田的近郊,到現在,随着不斷靠近圍獵場,進入真正的荒野。

沿路是山坡和樹林,這條路越走越窄,隊伍只能改變隊形,由之前對女帝的衆星捧月變成兩人一排列成長隊前進。

馬背上的“淩玥”眸中一片平靜,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在危險當中。

前方馬背上的攝政王淩煦回過頭來,和對方相視一眼,默默交換了個眼神。

就在片刻之間,樹叢中沖出一群兇神惡煞的匪徒,将刀口對準了馬背上的“淩玥”。

與此同時,“淩玥”坐下的那匹馬像是受到咒語的攻擊,毫無預兆地癱倒在地上。

……

距離伏擊幾裏之外的路上,淩玥穿着便服,和太傅同乘一騎,不緊不慢地往前。

太傅言婍,自小穎悟絕倫,入仕後受先帝青睐重用,現在則是上至朝臣、下至百姓無不敬重有加——但是那又怎麽樣,太傅不會騎馬。

淩玥現在有點緊張,有點亢奮,還有些難以言說的得意,因為太傅正坐在後面摟着她的腰。

“太傅,你摟緊點,前面的路上凹凸不平的,有點颠。”她一本正經地勸說道。

言婍現在的心情比起淩玥更加難以言喻。出發前淩玥一聽她不會騎馬,竟然更加堅定地要求她同去,她說去圍獵場只有一條尚且算得上路況好一些的路,不過馬車還是過不去,淩玥就更是來勁,說要騎馬載着她,兩人同乘一騎,一同前去……

淩玥仿佛是一個被欺壓久了的小可憐,終于找到了證明自己長處的機會,很努力地要在太傅面前找回面子。

見言婍半天沒有反應,她挺了挺胸,催促道:“太傅,我真的沒有開玩笑哦,現在要抱緊我,不然待會兒可能會從馬背上摔下去,會受傷的。”

言婍眼中劃過一抹笑意,附到她耳畔輕聲說道:“這可是陛下親口說的,微臣就失禮了。”

淩玥順口就回道:“嗯,太傅可以随便失禮,最重要的是要抱緊我。”

話音未落身下就猛地颠簸了一下,背後貼上來一句溫軟清香的身子,伴随着太傅輕呼出來的氣息,掃過她的脖頸。

淩玥渾身像過電一般地竄過酥麻的感覺,剛才還是鐵骨铮铮的揚言要當太傅守護神的模樣,現在耳尖竟然變成了粉紅色。

最關鍵的是,身後的太傅還在用雙手圈住她纖細的腰身,逐漸收緊。

“熱嗎?怎麽耳朵紅了?”

言婍将下巴輕輕地放在她肩頭,歪過頭來看她的神情。

這麽一來兩人離得更近,淩玥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找不到出口的鍋爐裏,鍋爐下面正在添着一把又一把幹燥松軟的柴火,将她炙烤得快要沸騰。

言婍仍是一副不解的樣子,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怎麽臉又紅了?”

淩玥心想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被太傅靠近後會變得這麽熱,難道太傅是行走的春.藥,可是這顆春.藥怎麽會對她起作用,太傅不也是女人麽……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種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可是這些都是絕對不适合對太傅說出來的。

言婍只聽懷裏的小家夥哼哼唧唧兩聲後,半帶着祈求地開口讓她摟得輕一點。

“陛下說讓我摟緊一點兒,否則會掉下去。”言婍回應道。

淩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好好的非要在太傅面前秀什麽優越感,現在總不能讓太傅從她的馬背上下去、和後面那一群虎背熊腰的魁梧大漢們同乘一騎吧,太便宜他們了!

想通了這個道理之後,淩玥決定自己來占這個便宜。

正想着,前方就有侍從迎面趕來,看清馬背上姿态略顯親密的二人稍顯詫異,而後正色禀報道:“陛下,太傅,埋伏的人已經全部就地拿下了,攝政王留下一半人馬在原地等候,先帶着擒獲的匪徒去了圍獵場。”

言婍從淩玥的身上退開一些距離,恢複了嚴肅神色,微一颔首,吩咐道:“知道了,宮裏混進亂黨的那幾處,現在也可以進行清理了。”

那侍從領命,躍上馬背,立刻朝宮城的方向去了。

淩玥在路上已經聽言婍說了今天的所有謀劃,知道那個僞裝成自己混在隊伍裏的少女覓語也是個武學大佬,也知道那處狹窄的通道兩側的更高處埋伏了更多禁衛軍……所以并沒有太驚奇。

那日她在禦馬監見到異狀,太傅聯同攝政王沿着這個線索暗中調查下去,竟是發現那夥組織中有人混進宮內,雖然都是一些遠離重要區域的場所,沒有機會接觸到淩玥等人,但是依舊沒有放過作亂的機會,例如這次的圍獵,便是禦馬監下手的一個好機會。

禦馬監給淩玥那天決定選中的汗血寶馬下了藥,經過某段距離的行走之後毒性就會發作得又急又猛,這時候淩玥沒有任何防備,必然會摔下馬,非死即傷,緊接着一早在路上埋伏好的人就會忽然殺出,補上最後一刀。

他們想象得很完美,幹完這一票簡直可以立刻名揚天下,稱霸江湖。可惜暴露得太快。

之所以沒有在發現他們的目的後立刻動手鏟除,是因為這夥組織混亂零散,沒有統一的聚集地,散布于各處,清剿起來難度不大,但很是繁瑣,需要消耗很多時間和人力,于是今天就稍稍使了一點小計謀。

總結起來,就是引蛇出洞,又或者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淩玥載着她的太傅大人繼續趕路,忽然又問道:“大黃呢,太傅不會準備把大黃也給清理掉吧?我可以以節操擔保,大黃絕對沒有和他們同流合污,它是我的好兄弟!”

言婍見她仰着臉,扭過頭來很認真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露出一抹淺笑,替她扯住了缰繩,饒有興味地反問:“同為靜娴夫人喂養長大的,便是陛下的兄弟姐妹?”

淩玥莫名就看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将臉偏過去,幹笑道:“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朕的太傅。”

言婍含笑不語。就現在這樣一個太傅的身份,已經夠讓她糾結了,淩玥要是真的認了她當姐姐,那她才叫郁悶呢。

接下來一路順利地到達圍獵場。

裏面正在安營紮寨,淩玥的帳篷已經被搭建好,一來就可以進去歇息。

攝政王派人過來,将淩玥請進了搭建好的帳篷,聽聞言婍也被淩玥帶過來了,于是就将人請過去,一同商議亂黨之事如何收尾。

淩玥的帳篷外面守着那兩名貼身護衛,秋慧沒有跟來,裏面是另外兩名婢女在伺候。

有幾位年輕氣盛的少年已經隔着帳篷嚷嚷着要私下去進去比拼一番,淩玥想着待會兒該怎麽一展身手,有些期待,雖然她的繡花拳頭并沒有什麽身手可展,但是她的帳篷外守着兩名大佬可以帶她裝逼帶她飛啊,或許她還可以把覓語小姑娘一起拉過來,這樣她的隊伍裏就有三位大佬……

胡思亂想的時候,帳篷的布簾被掀開,進來一個女人,手裏端着托盤。

淩玥瞧着她面生,但又怕自己失憶前認識對方,不敢表現出自己的态度,坐在那裏繃着臉,一動不動。

“攝政王殿下吩咐奴婢送點吃食過來,陛下可以在進山之前先墊墊肚子。”那婢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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