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喜歡

言婍掌心溫暖, 包裹着她的腳尖, 腳上漸漸恢複知覺, 感受到了暖意。

她擡頭，下意識打量着言婍。

這場雨下得暴烈兇猛, 卻沒有風，傾盆大雨只顧着埋頭往地面沖撞, 來勢洶湧而又目标堅定。言婍的衣服雖然也有些被雨水打濕的地方, 但是比她這個被經受過暴雨洗禮的人好上太多，除了衣服的下擺，上半身的衣服都是幹燥的。

言婍說：“別發呆了, 把衣服脫下來。”

淩玥被凍得臉上慘白，仍是望着她，包裹在言婍掌心的腳尖無意識地扭動幾下, 整個人看起來愣愣的。

聽了半天，腦子更是發懵, 一股猛烈的寒意從心底裏竄上來, 打了了寒顫。

言婍看她目光愈發迷離渙散，不再等待她的回應，開始解自己的衣帶。

淩玥恍恍惚惚的, 看到面前有道倩影在微微地移動, 衣裳一片片地褪下來，綢緞似的長發晃晃蕩蕩，輕輕地飄揚。

然後她就看到了言婍身上雪白的肌膚，也不是很能看得清楚, 因為她的眼皮子越來越沉，頭腦也越來越沉，快要分辨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她的太傅，還是哪個藏在住在山裏的美麗的女妖精，見她落難，過來幫她。

這樣想着，那道人影就飄飄搖搖地上前來，靠近她，伸手解她的衣帶。

淩玥意識模糊地嘟囔着：“這樣不好……不好……禮不可廢……”

“這話不像是會從你嘴裏說出來的，你是真的糊塗了。”

耳邊傳來飄渺而又溫柔的女人的嗓音，帶着一點克制的清冷。

淩玥阻止不了，就放棄了，躺在對方溫暖清香的懷裏，由着對方擺弄。

衣服從裏到外的濕透，貼在身上。

言婍一件一件往下扒，扒到後來有些猶豫，不太敢繼續了。小皇帝不再是那個小皇帝了，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了。

她留了一件亵衣，然後把自己身上的幹衣服全都被淩玥裹上，裹得嚴嚴實實的。

淩玥的身體忽冷忽熱的，已經不止是被淋濕衣服的問題了。

可是外面的雨還是沒有停，阻斷了淩玥立刻回到營地接受醫治和照顧的可能。

三只剛失去了母親的野兔幼崽本能地循着暖意往火堆旁拱，淩玥也往言婍的懷裏縮了縮，環住她的腰身一把抱緊了，蹭來蹭去。

言婍穿得單薄，懷裏的人不老實，蹭得她臉頰微紅。

慶幸淩玥這個時候并非清醒，她往火堆裏又添了幾根木柴。

火越燒越旺，雨越下越大。

就在這時候，雨幕裏跑過來一道人影。

言婍定睛一看，是覓語。

那個被她親自尋找到的、和淩玥擁有一雙外形相似眉眼的少女，出身也是不錯的，是個武學世家之女，性格乖張，争強好勝，和淩玥的散漫純真全然不同。那雙眉眼其實細看起來是不像的。

覓語也是渾身濕透，頭發粘在臉上和脖子上，可是擋不了那張臉上的朝氣和美好。

進來後，她定定望着裏面的兩人，怔了幾秒，然後朝言婍行了禮，道：“我沒有保護好陛下，雨下起來的時候我就返回來尋找，幸好太傅找到陛下了。”

言婍望着她，她望着淩玥，不敢太明顯，不動聲色地瞥過一眼，再瞥過一眼，眸中是一種言婍似乎能馬上看穿的情緒。

她說：“陛下怎麽睡着了？是不是不舒服？”

言婍不想告訴她，拿出在外人面前威嚴的、應屬于身居高位的重臣的模樣，問：“什麽樣的要緊事，讓你連陛下的安危都不顧，到現在才出現？”

覓語愧疚道：“陛下想要贏得最後的比賽，我去幫她搶一只梅花鹿。”

言婍說：“是你想贏，還是陛下想贏？”

覓語低着頭，答不上來。剛才一群人追得緊，淩玥到底有沒有開口下令，讓她必須搶到那只鹿，回想下來，她竟是記不太清楚。

言婍垂眼，看到淩玥臉上神情沒有剛才那樣不安，心裏稍稍放心，對覓語說：“好了，坐下來烘下衣服吧。”

覓語聽命坐下來，不敢離得太近，坐在了對面，腳邊是三只被淩玥抱回來的幼崽。

她準備問，想想還是閉嘴了。淩玥沒有誇張，這位當朝太傅大人，果然是很嚴格的，不好惹。

這窩兔子是什麽情況，還是之後問問淩玥的好。

過了片刻，外面雨勢漸小，一行人趕過來，看打扮是随行的禁軍。

大約是總收不到皇帝消息，特意出來尋找。

回到營地的時候雨就停了，淩玥一路抱着言婍不撒手，躺下來的時候忽然睜開了眼睛，問言婍說：“兔子呢？”

言婍有點想笑，摸了摸她的額頭，“帶回來了。我”

淩玥又問：“覓語呢？”

言婍說：“也回來了。別惦記着這些了，乖乖休息，我去看看禦醫有沒有過來。”

淩玥點了點頭，外面雨停了，人聲熱鬧，是之前一起進山裏的人這時候也趕回來了。

此次圍獵因為天氣的原因草草收場。不過最後淩玥還是贏了比賽，覓語搶到了那只梅花鹿。

接近傍晚的時候天邊轉晴，比起邕京周圍那些數月暴雨成災的地方，國都的天氣已經算是溫和。

夜幕降臨之時淩玥回到了久居的宮城，遠處是長明殿裏提前為她亮起的燈火。

她在宮人們的簇擁中回到殿內，頭還有些暈，嗓子也還有些痛，身上一陣陣的燥熱，受寒之後的痛苦并沒有消失。

長明殿裏有些亂套，秋慧的身子還沒有大好，沒有主事的人，顆皇帝出一趟宮，也病怏怏地回來了。

長公主又來了。

淩玥蜷縮在被窩裏，看着她的姑母錦衣華袍地朝自己走來，用喑啞的嗓音朝她問好：“姑母，您怎麽這麽晚還過來了？”

淩以熏憂心忡忡的，朝殿內看了一圈，問：“剛才進來之前在門口看到個有些眼生的，就是太傅替你尋到的那個替身？”

“姑母是說覓語嗎，”淩玥略有些疑惑，“我讓人帶她去房間休息了，怎麽還站在門口……”

淩以熏說：“她的家世我聽說了，留在你身邊當個貼身的護衛，比你邊上那些嬌嬌弱弱的宮娥們有用些。”

“她騎射也很厲害的，我想讓她教我，這樣我就有兩個厲害的老師了。”淩玥想起圍獵時的場景，眼裏放光，腦子裏已經幻想自己變成覓語那般神氣的樣子了。

“她要是願意自然是好的，就怕聽了你在太傅跟頭的德行後生出退意。”淩以熏揶揄了幾句，朝門口張望一會兒，命人喊了覓語進來。

“見過長公主。”覓語笑容得體，神色堅定，自告奮勇地說，“我是跟陛下從圍獵場回來的，陛下身邊缺少貼心照顧的人，我願意留在陛下的宮裏。”

淩玥解釋說：“我沒有讓你留在宮裏伺候我，我是想讓你教我騎馬，教我射箭。”

覓語說：“我可以教陛下騎射，也可以留在宮裏伺候陛下，這并不沖突。”

淩玥眨巴了幾下眼睛，不能體會到她的腦回路，低着頭不作聲。

淩以熏說：“我看着她挺好，挺精神的，又是太傅替陛下尋到的人，必然是可靠的。”

淩玥心說，不是這個道理，哪有人上趕着要伺候別人的，只當一個受人尊敬的師父多好，幹嘛要受人使喚？

“你這個想法我不能理解。”她說。

覓語說：“我喜歡和陛下待在一起，第一眼見到就有種親近感，一見如故。”

淩玥愣住，這是什麽腦回路？

看向淩以熏，淩以熏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好像有種等着看好戲的架勢。

覓語說：“陛下一定覺得我是在胡言亂語，但是我說的句句都是心裏話，我想留在陛下身邊伺候。”

淩玥說：“可是我有秋慧就夠了。秋慧很好的，別人我不習慣。”

淩以熏哼了一聲，“你是要把秋慧當皇後疼還是怎麽着，她年紀也不小了，你不能一直綁着她，不讓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淩玥瞅了瞅自己的姑母，“可是秋慧沒說她想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等她說了，我肯定會讓她走的，再舍不得也會的。”

淩以熏又輕哼了一聲，“那我就去幫陛下探望一下陛下最舍不得放手的秋慧。”

淩玥點頭說好，将她目送出去。

覓語将話題從那個并不知道長什麽樣子的秋慧身上拉回來，道：“陛下你看，等秋慧走了，你的身邊就該換個人來照顧了。”

淩玥說了一會兒話，又頭昏腦脹起來，随口就說：“太傅要是什麽時候也像你這樣喜歡我就好了，那她就不舍得罰我抄書了。”

覓語有些頹喪，說來說去，話題總是會繞到別的人身上，仿佛她的大膽表露心跡并不值得一提。

她直來直去，從不掩藏自己對于什麽事物的喜愛，以前聽說女帝頑劣厭學，見面前就已經降低了期待值，誰知道見過面以後，淩玥給她的感覺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那是一種純淨而又明快的樣子，就像雨後一碧如洗的藍天，又像不知要往哪個方向吹去的風。

毫無疑問，她被吸引了。

淩玥側卧在床上，用毯子把自己裹住了，身下的床還沒捂熱，就聽到隔壁傳來嘈雜聲響。

有個女人的聲音很憤怒地喊：“你瘋了吧！”

伴随着某種瓷器被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淩玥吓清醒了，噌的一下從被窩裏爬起來，嘴裏念道：“秋慧怎麽了！？”

覓語也想看看這個被淩玥放在心上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到底兩人是什麽關系，淩玥往殿門外奔去，她也跟着跑過去，拿上去披風往淩玥的肩膀上搭。

秋慧作為貼身伺候的，住的位置就在淩玥的隔壁，出來後沿着走廊往右小跑一陣，就到了秋慧的房間門口。

淩玥剛到，長公主淩以熏就快步地走了出來，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來到淩玥身邊的時候努力調整了一下表情，道：“好好養病，改日再來看你。”

淩玥愣愣地點頭，淩以熏不再多言，從她身邊饒開，從大門離開。

屋子裏面，秋慧靠牆那一面側卧着，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床邊碎掉的花瓶實打實地證明淩玥剛才不是幻聽。

她躊躇着站在門外，伸着脖子朝裏面仔細望了望，又默默地退出來了。

次日下午長公主又過來了。

淩玥的病好得快，在走廊上晃悠，看到長公主的身影，一把竄到了秋慧的門邊，站直了身體，将房門攔住。

長公主問：“你攔在這裏做什麽？”

淩玥說：“秋慧生病了，心情不好，姑母你多擔待，她昨天肯定不是有意沖你發脾氣的，大概是昏了頭，就像我平時抄書抄多了的時候那樣。”

長公主神色平淡，“我不是來找她的，我是來看望陛下的。”

淩玥稍微放了點心，帶着長公主回到自己的寝殿。

長公主說：“最近天災人禍的，邕京附近幾處都暴雨成災，聽攝政王說，很多地方的農田都被沖毀，再這樣下去，就要錯過農時。”

忽然切換到江山社稷，淩玥一下子有些不适應，坐在那裏懵了半天，最後道：“這個事情太傅也跟我說過，太傅最近因為這些事情，都很少入宮來見我了。”

“我三日後去玉泉寺祈福，你在宮中不可胡鬧。”

長公主和平常一樣說着話，淩玥卻看出來她有些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的人不止是長公主，淩玥覺得這兩天自己身邊親近一些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覓語尤其嚴重，能端着一盆花沉思上半天。

于是淩玥的樂趣就變成在覓語發呆的時候突然出現，然後吓她一跳。

覓語只是又聽說了一些別的事情，關于太傅的，關于秋慧的，關于一些其他的宮娥們和小皇帝之間的故事，每個故事裏的小皇帝都是和顏悅色憐香惜玉。淩玥對每一個沒有表現出惡意的人都是友好的。

她就在想，自己到底算不算是淩玥最好的朋友呢？

說不好。

淩玥在午後去萃芳園散步，順帶又去看乳母院子裏的大黃，那三只野兔幼崽也被寄養在乳母這裏了，現在已經得到了大黃的認可，雙方成為了跨物種的好朋友。

覓語盯着大黃又開始發呆。

靜娴夫人的院子裏清幽美麗，淩玥在屋子裏面陪靜娴夫人說話。

大黃和覓語四目相對，莫名感受到了威脅，回頭把三只野兔幼崽銜進自己的狗窩裏面藏好，扒拉了幾根草蓋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