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見面

玉泉寺的高僧在念佛堂講經, 淩玥本着悟道的嚴肅心情一臉虔誠地坐下聽講, 被對面小沙彌第三次逮到打瞌睡的時候, 讪讪地從後門溜走了。

淩玥去了長公主那裏。

長公主住的院子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隔着一條彎彎繞繞的小路, 直線距離也就不過幾百米。

院子裏有棵大榕樹,淩玥懷疑爬上去之後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院子裏的景象。

院外層層宮衛把守, 見到淩玥準備行禮。

淩玥将食指豎起來抵在唇邊, 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默默往院子裏去了。

裏面寂靜無聲,長公主所住房間的窗戶上映出一道側影, 輪廓煞是美好,淩玥走近門邊,清了清嗓子, 在窗上輕叩幾聲,捏着嗓子問:“姑娘可否有空見上一面, 讓在下一睹……”

眉飛色舞地說到一半, 窗戶猛然被推開,露出一張臉,五官面貌自然無可挑剔, 但是和淩玥以為的不一樣, 開窗見她的不是她的姑母淩以熏,而是秋慧。

四目相對,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秋慧漸漸有些不知所措,蹙了蹙眉, 笑道:“陛下怎麽來的時候也沒說一聲,還以為是寺裏哪個不懂事的小沙彌來這裏胡鬧。”

淩玥咧嘴笑得有些嬌憨,站在窗下仰着臉朝裏面瞧,“秋慧你這是在做什麽呢,怎麽我一不再,你就跑到姑母這裏來了?姑母呢?”

說完就見窗戶被往外推得更開了些,淩玥口中的姑母和秋慧并肩站在一起,神色淡定地開口說道:“有什麽話進來說,你又是不聲不響的來做什麽的?”

淩玥一陣小跑來到房中,見梳妝匣打開着,剛才沒仔細看,現在發現姑母的臉上妝容有所不同,粉白黛黑,眉目如畫的。

她笑道:“方才聽了一會兒高僧講經,發現自己沒那個慧根,所以想來聽姑母講故事。”

長公主在她對面的軟榻坐下,細瞧她幾眼,不曾料想,從她眼中瞧出幾分玩味。

“多大的人了,還要聽人跟你講故事。”淩以熏狀似不屑地偏過臉去,對着鏡中的影子緩緩梳理的一頭青絲。

淩玥也坐下來,桌上放着淩以熏平日裏愛喝的那種清酒。她用兩手抱住拖到跟前,替三人各倒一盞酒,說:“你看,酒也有了,故事呢?”

邊說着,邊拿眼神從對面兩人身上溜過去。

淩以熏放下手中的梳子,睨了她一眼,嗔罵着:“怎麽,不過是借陛下的人過來用一下,讓她幫忙描個眉梳個頭,陛下這就不樂意了?”

秋慧垂着眼不出聲。

淩玥鄭重搖頭:“沒有,這個真沒有!姑母能對秋慧青眼相加,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淩以熏挑了下眉,“哦”了一聲,尾音上揚,一副很意外的樣子,“那要是向你讨了她過來呢,怎麽說?”

淩玥已經陷入了極度好奇當中,分明前兩天這位向來高傲的長公主還被秋慧硬怼了回去,今天就喊人家過來關着門又是描眉又是梳頭發的?

正常情況來說,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适?

不理解是一方面,對秋慧長久以來的依賴,讓她陷入了為難。

“你、你怎麽看?”她去詢問秋慧的想法。

秋慧擡起頭來匆匆瞥了淩玥一眼,又去看淩以熏,最後低着頭說:“陛下身邊一時不能缺了奴婢照顧,多謝長公主青睐。”

“當真是個忠貞不渝的好奴才。”淩以熏說話時聲音發沉,似乎臉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散發着不高興。

淩玥還沒弄明白這兩人的腦回路分別是怎樣的,就被有了小脾氣的長公主趕走了。

接着,淩玥在寺裏除了每日必要的吃齋念經祈福之外,最大的樂趣就是看熱鬧,看長公主和秋慧的熱鬧。

一開始她有些擔心,如果鬧翻了,她該向着誰,畢竟兩邊都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漸漸她就發現長公主根本就是以招惹秋慧為樂,前一秒喊打喊殺下一秒就暗戳戳地把人拉到小角落裏又是道歉又是哄,從來沒有真正硬到底。

淩玥真的沒有想到,有些人在外面風風光光,私下裏這麽喜歡自己打自己的臉。

雖然說每天吃瓜看戲十分快樂,甚至讓她忘卻自己來時所帶的滿心煩惱和驚慌,然而對于長公主做出這一系列行為背後的動機,淩玥還是有些恍惚。

好在很快她就撥開雲霧見到了青天。

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後,淩玥吃完沒有油水的清淡齋飯,照舊出去遛彎。

她在溪邊撿起石子練習了幾次打水漂,若幹次看見石子以笨拙的姿勢噗通一聲落水後再也沒有下文後,讪讪地離開了溪邊,去了長公主的院子,希望可以圍觀到長公主和秋慧的日度互怼大戲,結果進了院子被人告知長公主不在。

餘光瞥見院子裏那顆高達的榕樹後她突然就響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練習騎射活動筋骨,于是她輕車熟路地爬上了樹頭,坐在最高的那根樹幹往下俯視的時候,她找回了在打水漂這件事上丢失的自信,快要被自己迷倒。

她舉目四望,在心中感嘆:“這都是朕的江山。”

然後她就看到了對面自己住的院子裏,兩道熟悉的身影正抱在一起吻得火熱。

揉了幾次眼睛,畫面仍舊沒有消息,并且看得越來越清晰,秋慧那張秀美的小臉被長公主捧在掌心,從額頭吻到眼睛,再從眼睛吻到鼻尖,吻到嘴唇……

總之場面一度十分激烈。

淩玥整個人呆滞在樹上,午後的太陽從樹葉間漏下細碎的光,像火一樣點燃了她。

樹下傳來一道冷冷清清的嗓音,沖藏在枝葉之間的人影問道:“你在上面做什麽?”

淩玥被人撞破偷窺之事,吓得一個激靈,手上一滑從樹頭掉下去。

她跌進了一個溫軟的懷抱,還伴随着熟悉的清香。

言婍的臉放大在她眼前,她頓時像找到了救星,撲過去抱得更緊,焦急地說道:“完了完了,怎麽辦!秋慧要被姑母拐跑了!”

言婍聽得一陣糊塗,仰臉朝她掉落的那根樹幹打量一番,更是不解:“所以陛下急得爬樹上去了?”

淩玥說:“不是呀!我在樹上看到秋慧被姑母親啦!親了好幾口!”

言婍的表情變得更加詭異,良久地凝視着她的臉。

淩玥随之也想起來自己跑來玉泉寺的直接原因,她也被言婍親啦,可是她也沒有被言婍拐跑啊?

想到這一點,她又忽然釋然了。

言婍問道:“所以從樹上可以看見……”

淩玥急忙捂住她的嘴,掌心碰上了柔軟溫熱的唇瓣,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

“不能被別人聽見這個事情。”淩玥從她懷裏離開,在樹下的圓形石桌旁坐下來,雙手捧着下巴,有些煩惱。

言婍站在她身邊不說話,關于那天的回憶瞬間鮮活起來,她保持着坐在石凳上的姿勢,支着下巴的手臂發麻。

片刻之後她僵硬地轉過身來,笑眯眯地問言婍:“太傅來玉泉寺有什麽要緊事嗎?”

言婍閃爍其辭,道:“未曾有什麽要緊事,青州寄來家書說是母親近來身體欠佳,微臣今日得空,過來替母親祈福。”

這套說辭虛虛實實半真半假,說出來之後言婍自己都有些臊得慌。那天親完之後她其實并不後悔,再來一次的話,她還是要親,如果淩玥遲早要成為別人的,她不介意先卑鄙一回,做第一個得到她的人。

她可恥地利用了淩玥的純真和善良,甚至很陰暗地想過要變本加厲,一步步試探對方的底線。

所以她厚着臉皮找過來了。看到了淩玥的反應。

雖然不見得多親熱,但是一切都比她想象得好上太多——沒有炸毛,沒有避如蛇蠍,也沒有厭惡。

淩玥看到言婍說話時眸中似有某種深沉的情感,她自然而然地将那種情感看作言婍對自己母親的擔憂和關愛,便勸慰道:“老夫人一定會很快康複的,太傅為國為民,心系百姓,上天一定會眷顧的。”

溫言軟語響在言婍耳畔,言婍心裏頭暖融融的,同時又帶着一點慚愧。因為說起來她也沒那麽“為國為民心系百姓”,說起來不過也就是在其位,謀其事,盡其責罷了。她也知道自己沒那麽偉大,心系百姓算不上,最多也就是心系陛下而已。

言婍有心思,淩玥反倒是松了一口氣,掌控了主動權,走過去一本正經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言婍順勢抓住了她的手,柔弱無骨的小手熱乎乎的,彰顯着旺盛的活力和火一般熱烈的青春。

淩玥望着她臉上帶着點憂傷的神情,便沒有拒絕,任由握着自己的手,彎了彎嘴角。

她是很明豔的長相,五官漸漸脫去稚氣,愈發顯出屬于少年人的鮮嫩和精致,烏黑的眼珠子像雨後初晴的黑葡萄,又水又亮,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唇紅齒白,正是一個風華無雙的好相貌。

言婍沒忍住,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笑道:“有你安慰,我好多了。”

淩玥體內某種名為“被言婍誇獎就會得意洋洋”的神經迅速活躍起來,笑得嬌憨又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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