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離開
淩玥在山裏勉勉強強過着還算平靜的生活。
京中氛圍凝滞慘淡。
淩玥消失了半個月, 言婍便連着做了半個月的噩夢, 夢到淩玥哭得可憐, 醒來想起淩玥從小就是不愛哭的,再不高興再害怕都能忍着, 言婍便更覺得煩亂憂傷,白日裏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調查遇襲之事上來, 便沒空想別的。
那日攝政王淩煦在後方牽制, 身受重傷,勉力支撐着回到禹州城中,卻被下屬告知淩玥掉下山崖, 這一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
他撐着重傷之軀親自帶人去往懸崖下面尋找,一無所獲。尋找的過程中又變天,下了一場暴雨, 一座山直接塌下來,将路整個埋住, 險些讓他喪命。
想來那些半路刺殺的賊人已經在看到淩玥墜崖後立刻就下去查探過, 不論生死,都已經将淩玥帶走。
作為親人長輩,自小看着長大的侄女遭此不測, 淩煦該痛心。如果皇帝下落不明生死未蔔, 不知要引來多少紛亂不安。
他只能對外宣布說皇帝受傷,不宜見人,連夜返京。
調查遇襲一事沒有進展,淩玥的下落至今不明, 長明殿被嚴加看守起來,不讓走漏半點風聲。
被塌方的山體困在山村的淩玥活得很精神,就是有些辛苦。
桃桃的祖母最近生病了,靜靜地躺在淩玥養傷時躺的那個草墊子上,看起來更加得安靜,好像随時都會消失。
淩玥的腿沒有徹底痊愈,請教過村裏有經驗的老人,每天除了解決三人的溫飽問題,還需要跛着腿在山裏采些草藥。
都說其實吃了藥也沒用,大羅金丹也沒用,年紀到了,該壽終正寝了。
可看看四周,家徒四壁。淩玥就忍不住地感到難過。想到桃桃比她更難過,她就只能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不至于讓原本就晦暗的夜晚變得更加死寂和消沉。
填飽肚子以後,處理完剩下的食材,屋中便安靜下來。
桃桃睡得早,但是今晚卻一反常态,躺在祖母身邊的草堆上,一直睜着眼睛。
淩玥去給她蓋被子的時候,被吓了一跳。
“睡不着嗎?”淩玥小聲地問,看了看祖母,已經閉着眼睛睡過去了。
桃桃忽然就流下淚來,顫抖着聲音說:“小月姐姐,祖母是不是就要離開我了?”
淩玥被她一刺激,鼻子也有些發酸,不過還是咬咬牙,強作笑臉,“小孩子晚上乖乖閉上眼睛睡覺就好,不要瞎想。”
“小月姐姐騙人,你每天晚上都會一個人偷偷地哭,我看到好幾次了。”桃桃揉着盈淚的眼框,“你是不是想你的太傅了,我只有一個祖母,祖母如果沒了,我以後就沒有人可以想了……”
淩玥克制住自己的淚意,摸摸她的頭發,安慰道:“你不會成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的,你還有我嘛。”
淩玥長這麽大,沒接觸過幾個人,從來都是在受保護的狀态下生活,一下子讓她變換身份去說些好聽的話安慰人,顯得很不熟練。
桃桃爬起來,湊過去緊緊摟住了她的脖子,“那你要說話算話,等你的太傅來接你,你不能丢下我和祖母,自己走。”
淩玥被勒得有些喘不過來氣,反倒生出一種被需要的感覺,好像瞬間多了個近在眼前的責任。以前太傅還是四叔他們也總是在跟她說責任,說萬民,說天下,但淩玥看到了只有那環繞在四面八方的、怎麽爬也爬不出去的高牆。
現在卻忽然鮮活真實起來,責任就在她眼前,看得見,摸得着,還能感應到小家夥的心跳。
她輕輕拍着桃桃的背後,不自覺地模仿起太傅曾撫慰她時的語氣和神情,緩緩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要害怕。”
桃桃被她哄睡了,之後又是一個漫長而寂靜的夜。
最近她不大在夜裏偷偷地哭了,那種哀傷來時如潮湧,可退下去後,什麽也帶不走,改變不了任何現狀。
用來禦寒的毯子是從倒塌的房屋底下翻找出來的,浸泡雨水後濕噠噠的,這兩天在太陽底下曬了曬,勉強可以抵擋一些寒冷,但是仍有潮濕的黴味。
淩玥阖眼後睡得不怎麽安穩,今天走的路太多,傷口又有些疼,兩條腿也又酸又漲。
漸漸的,耳邊就傳來一陣窸窸簌簌的聲響。
她模模糊糊的,以為是祖母清醒過來,在找東西。半睡半醒的還在擔心老人家身體不方便會不會摔倒之類的。
等睜開眼,整個人都僵住,望着面前的場景,腦子裏一瞬間空白。
昏暗光線下,一頭惡狼的眼睛發出幽幽綠光,嘴上還有食物的殘渣。
淩玥一時不敢動彈,轉動眼珠,看向今晚剩下的那半只兔子,已經被吃得一點不剩。
附近一帶的山林成為圍困于此的村民們賴以生存的食物來源地,打獵的越來越多,已經很久都沒有人看過猛獸的足跡。
那扇原本就破舊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吹開,在風中搖搖晃晃。
這是一頭母狼,幹癟的肚子和乳.房,看起來同樣餓了很久,不得已才承擔風險,潛入人類居住的範圍內。
淩玥定定地和這頭餓了很久的母狼對視,已經做好了抄起砍刀一決生死的準備,奇怪的是,不過數秒,母狼就轉移了目标,看向睡在另一旁的孩子。
正在這時,桃桃悠然轉醒,看清眼前的情況,發出恐懼的尖叫聲。
母狼感覺到威脅,眦出獠牙,試圖發起攻擊。
淩玥顧不上許多,怒吼着:“滾開!快滾開!”抄起手邊砍刀,這把刀用來砍柴,不過力氣太小,從來派不上用場,現在她卻好像忽然力大無窮,氣勢洶洶地朝惡狼撲過去。
桃桃吓得六神無主,視淩玥如保護神,往她身後躲。
淩玥連害怕都忘了,腦子裏只想着要拼個你死我活,大不了從頭來過。
那頭闖入人類地界的餓狼本就小心謹慎,此刻似乎被淩玥殊死一搏的瘋狂吓到,轉身離開。
屋子裏忽然安靜下來,淩玥整個人還在微微地顫抖,祖母睜開眼望着她,桃桃仍是從背景緊緊抱着她,嗚嗚地哭泣。
次日清晨,桃桃的祖母永遠地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淩玥哄着,安慰着,耳邊的哭聲從昨夜一直延續到現在。
村裏有人過來幫忙,擡着桃桃的祖母出去安葬。
又有人告訴淩玥:“被堵住的那段山路,另一頭已經有官府派兵在修了,很快就會有更多的援救物資送到他們手上。”
這段時間以來,房屋已經漸漸被重新搭建起來,只是去年的餘糧都被雨水沖沒了,春種的日子也錯過,意味着今年一整年,到明年秋天之前,将同樣是一段艱難的日子。官府的援救物資能讓他們稍稍緩一口氣。
淩玥自然也是雀躍的。但又有些糾結猶豫,她說自己是皇帝,這樣特殊而又敏感的身份,萬一來到這裏的官兵不相信她的話,又或者混進去居心叵測的人,她又該如何。
左思右想,保險起見,她決定還是不要坐在這裏等着官府的人過來,傻乎乎亮明自己的身份,
安葬好桃桃的祖母,淩玥便收拾了行李,準備主動去往禹州,或者京城也好。其實也沒有什麽值得收拾的東西,只有一把匕首需要随時帶着,那是四叔送給她防身用的。
她和桃桃在三天後踏上去禹州城的道路。
那條路已經基本被清理出來,路況不太好,運輸物資的馬車不能通過,人步行過去還是勉強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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