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見面

去往梨州的書信拖延多日沒有回音。

與此同時梨州一帶暗潮湧動, 蓄勢待發。

随之, 京中去了一道聖旨, 這一回寫在聖旨上的字明明白白,去掉華麗的修飾和虛僞的溫情, 強召元淮入宮觐見皇帝。

皇帝的用意已經十分明顯。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元氏發號施令, 起兵在即。

是夜, 住處卻被團團包圍,不聲不響潛入城內的一隊精兵控制住元淮等為首之人,各要道屯兵的将領也被不知何時混入其中的言氏暗衛手起刀落。

反抗之勢如同徹底沉寂前的回光返照, 來得異常兇猛和決絕,拼着最後一點氣力燃盡所有。

梨州城亂了一個晚上,刀光劍影。

第二天清早的太陽照耀大地, 一切歸于平靜,樹頭上傳來清脆的鳥鳴。

京城也不比梨州安逸, 光是清理元家在京城的內應, 就鬧得雞飛狗跳。

然後就是替攝政王正名。

這些都做完後,淩玥開始專心而又焦慮地等待着押送元淮的隊伍來京。她已經很久沒有收到言婍的來信了。

等了一日又一日,卻等來消息, 說是言婍負傷, 不便趕路,只要在青州多留幾日。還伴随着言婍親筆寫就的告病奏疏。

“這還得了?你們是怎麽保護她的?!”淩玥情急,怒意明顯。

元氏反叛一事鬧得動靜很大。盛寵在身的外戚謀逆,很多人詫異驚錯。皇帝從頭到尾不慌不忙布了這麽大一個局, 最後穩穩當當将親舅父收入網中,這才是最令人驚嘆的。

淩玥如今頗有一點不惡而嚴的氣勢,剛有發火的跡象,殿內宮人就齊刷刷跪了一地。

那負責送信的人心中暗暗叫苦,趴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淩玥腦海裏已經想象出無數種太傅受傷難過的模樣,感覺自己身上也到處都開始泛着疼。

丢下殿內衆人,她急匆匆地離開。

元淮已經從梨州押來京城,淩玥對這位只有幾面之緣的舅父無印象,就算有那麽一點血緣上的感情,也被對方謀逆篡位的舉動消磨沒了。

然後是論功行賞。言婍自然是無與倫比的頭一份,沒有她在青州謀劃,元家的起兵不可能直接被扼殺在開局。

可言婍歸期未定,論功行賞的事只能再往後推推。

處置完叛黨後,又過了兩日,言婍還是沒有回來。

淩玥快要等不及了。言婍在信中語焉不詳,只說自己受了傷,可到底傷在哪兒,傷得重不重,還有幾日才能回,全都沒有說明,這讓淩玥驚慌不安。

在一個晴天的破曉時分,她踏上去青州的路途。

行動自然是在掩人耳目之下進行的,對外只說皇帝抱恙。

依水路順流而下,不作停留的話,最多只需兩日。

淩玥出現在青州言家大門外,從馬車上下來,摸了摸門口那兩座石雕麒麟,想沾沾言家聞名天下的才氣。

門房大爺打了個呵欠,嘴還沒合上,餘光就瞥見有個綠衣的少女在偷摸家門口的石雕。

這怎麽能随便說摸就摸。

“這是你能摸的嗎?摸之前洗手了嗎?它答應讓你摸了嗎?”

大爺發出三連問,将淩玥問得呆在當場,不确定地反問:“是要給錢才能摸嗎?”

貼身護衛打扮成的車夫警覺起來,做好忠心護主的準備。

門房大爺上下打量這個錦衣華袍、精致漂亮的少女,唾棄道:“年紀輕輕就掉進錢眼裏了,庸俗!”

淩玥自動過濾這句吐槽,仰臉打量言婍長大的地方,從外面看起來,這是一座再尋常不過的宅院,周正,端方,很難讓人将其與豪門望族聯系到一起。

最後她的視線回到言家的門房身上。

對方也望着這個有些奇怪的少女。家中沒有仗勢欺人的習慣,只得出聲問:“看什麽呢?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是找人找錯地方了還是不認識路啊?”

淩玥不确定地朝身邊的護衛看了一眼,護衛連忙向她确認道:“就是這裏,沒有錯。”

言婍為一場推脫不掉的宴席感到有些煩亂,尋到機會離開後院的父母兄妹,來前院清靜清靜。

剛過了垂花門,就聽到門房程伯扯着大嗓門在喊:“你騙誰呢,我們家二小姐沒你這麽個朋友,扯淡呢這不是,從京城來的就是我們二小姐的朋友,那住在青州的豈不是人人都是我們二小姐的親人……”

言婍從門後一看,渾身一震,擡腳就要把自己藏起來。

然而淩玥眼尖地發現了她的背影,雀躍地向她招手:“太傅!看我!我找你來啦!”

看到言婍完好無損,淩玥大喜過望,來不及思考更多。

言婍轉過身,走出去,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程伯若有所覺,道:“二小姐,原來這位真的是你的朋……”

“友”字沒問完,只見他家二小姐朝那少女行了個大禮。

“參見陛下。”

言婍垂眸,輕聲開口,作勢要跪下。

淩玥握住她雙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疑問道:“太傅身體大好了?我放心不下,所以親自來瞧瞧。”

言婍面色一僵,有些不自在,“原本就是一點小傷,不值當陛下親自跑一趟,打算明日啓程返京,勞陛下挂念。”

淩玥覺得奇怪,好像許久不見,言婍對她的态度生分了些,藏着她不知道的事情。

“太傅不請我進去麽?”她輕笑着靠近過去,帶着幾分外人不易察覺的親昵。

言婍這才反應過來似的,将淩玥迎入院內。

那剛剛激情吐槽過淩玥的門房大伯等人走遠了仍是陷在驚愕中沒有回過神,他剛剛貌似把親自來青州接二小姐回京的皇帝陛下給罵了,也不知道這條命還能留到什麽時候。

言家同樣陷入惶亂,小皇帝說來就來,一聲招呼不打,他們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反倒是小皇帝,此刻正在熱熱鬧鬧地招呼人搬禮物,從馬車搬下來,堆了廳裏滿滿一桌子。

小皇帝展示完自己帶來的上門禮物,不忘謙虛笑道:“初次登門拜訪,一點小心意。”

實在叫人忐忑。又或者說是受寵若驚。

言婍的父親言征,情真意切地謝恩:“我言家何德何能,蒙受陛下如此恩寵。”

淩玥十分地不贊同:“此次能阻止元家徒生禍端,太傅一家功不可沒,再大的賞賜和恩寵也擔得。”

言征咧嘴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朝女兒望了一眼。

他思量得遠不止如此,隔壁元家的屍體還熱乎着,他可不想言氏一族恃寵而驕變成第二個元氏。

有時候太受寵也不全是好事,比如眼下,好端端的,皇帝說來就來,還說是來看望自家女兒的——誰不知道自家女兒兩年前差點當朝把小皇帝給砍了!

小皇帝怎麽可能親自來探望?

難道是進化成老狐貍,借機施加寵信,讓他們言家成為天下人的活靶子,俗稱捧殺?

可是小皇帝來的時候都沒有聲張,誰也不知道他言家來了個皇帝啊。

這和他想的又有點不一樣。

言征只得謝恩,口中又說:“今日邀了世交林家前來家中赴宴,林家大公子自幼……”

“父親,”言婍堵住他的話,下意識瞥了淩玥一眼,竟是流露出一點驚惶,“陛下舟車勞頓,該好好歇息,府上不宜設宴喧鬧,今日宴席不如作罷,改日再上門拜訪林世伯他們。”

言征猶豫,“你明日便回京,我擔心這次錯過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定下你們的……”

“父親。”

言婍的聲音沉下來,臉色有些不悅。

一旦她露出這樣的神色,言征即便還有些話要念叨,也會有所顧忌,這雖是他的女兒,但早已脫離他的控制。

場面沉默下來。

言婍的父親才名遠揚,母親溫柔聰慧,夫妻恩愛,育有兩雙兒女,小家庭和睦安順。

言氏全族數百口人,利益糾纏複雜,但也無法撼動這一家的主宰地位。

言征管理有方是一方面原因。

更主要的是得益于女兒言婍在朝中的非凡地位。

淩玥似懂非懂,若有所覺。

瞧向言婍,只見言婍在聽到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怪怪的。

從剛才在門口相遇開始,她就覺得哪裏不對勁。

言婍并未回避她的目光,淡笑道:“臣送陛下去歇息吧。”

淩玥幽幽掃視過言征及場上衆人,平靜的面色細瞧之下暗藏陰霾。

小皇帝随同言婍一同離開。

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态度十分明顯。

言征哪裏還敢讓什麽林家老朋友帶着兒子上門打攪,匆匆命人去給林家傳消息,這時候即便對方已經在路上了也要把人擋回去。

穿過一條幽靜的回廊,言婍和淩玥漸漸由一前一後的位置變成并行往前。

淩玥步子邁得有些慢,仿佛在欣賞四周的風景。

一路無言。

言府環境清幽,淩玥行蹤低調,只住進了平日裏招待友人的院子。

淩玥讓身邊一堆随從全都留在門外,和言婍單獨進了房間。

房間提前布置過,收拾得整潔幹淨,言婍提前交待過,香爐中點着淩玥熟悉的那味熏香。

精神稍稍受到安撫的同時,淩玥眼中的陰霾并沒有就此消散,注視言婍的時候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言婍見狀,知道她應當是看出來了……沉吟片刻後,張口欲解釋。

哪知道淩玥動作比她還快,出其不意地推搡她一把。

腳下不穩,跌坐到身後圈椅上。

她準備站起來,淩玥已經堵住她的出口,按住圈椅兩側的扶手将她困在其中,俯身靠近,緊盯她雙眸。

言婍微怔。

淩玥咬牙切齒地問:“那個什麽林家大公子,你和他什麽關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