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劇組趁着新年的熱乎勁開工, 白錦禾接到金導的電話, 懶在床上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他剛與倪山岚恢複關系, 還沒來得及黏糊,加上收到壓歲錢,一下把自己的心理年齡降低十歲, 這會兒正懶洋洋地窩在床上醒盹,壓根不想去“打工上朝”。

“怪不得都說春。宵苦短。”白錦禾縮進被窩, 長舒一口氣, “我都還沒有開始‘春。宵’就不想動彈, 要是真開。葷了……”

他“啧”了一聲,舔。舔。嘴唇, 搖頭嘆氣,“英雄難過美人關啊,都怪倪山岚。”

白錦禾對開。葷的認識還處于兵營裏的葷。話,抑或市井裏的閑談, 自己還沒有真實地感受一把,“我聽他們說這事特別帶勁舒服,當真嗎?”

感情的事還能去咨詢成想川,這事太過私密, 只能去網上查。

白錦禾剛輸入幾個關鍵字, 頓時出現一堆畫面感十足的網頁。

[老公十八cm,啪。啪。啪真的很爽。]

[因為怕疼今晚才和老公做, 後悔沒有早開竅!]

[治療早。洩要趁早,不然老婆跟人跑。 ]

白錦禾對現代人的開放程度面紅耳赤, 半張臉縮進被窩裏遮住,顫着手點進去說“特別爽”的帖子,頁面剛打下,一下蹦出兩個動圖小視頻。一個男女。交。戰,一個男男。交。戰,身下的微昂着頭,眼睛微閉,嘴唇翕張,滿面潮。紅,還嫌畫面不夠生動似的,旁邊還有字幕注釋:“好爽啊!”

白錦禾看傻眼,忘記手機聲音沒觀,小。黃。網站的勁爆呻。吟聲頓時充斥在耳邊。他吓得手忙腳亂地捂住手機往身下塞。

這時,卧室內的書房門開了,倪山岚想過來看白錦禾起沒起床,見人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頭頂,想把薄被往下拉一拉,別讓人悶着。

他剛走過去,聽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什麽聲音?”

“你聽錯了!”白錦禾埋在被子裏,急得直接關機,頂着一腦袋亂毛鑽出來。

“臉怎麽這麽紅?”倪山岚不疑有他,“是不是昨晚着涼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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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他伸手想去試探對方的額頭。

白錦禾“嗖”地又鑽回去,甕聲翁氣地說,“我餓了,餓得臉紅,不想出來。”

他從被子裏露出一只腳,小幅度地踢倪山岚,“我等會兒再起床。”

“那你再睡會兒。”倪山岚縱容地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我去看看早餐。”

白錦禾聽見關門聲,迅速冒出頭,打開手機看到高盧修發來幾條微信,大都吐槽開工太早,無法讓他在家睡懶覺。

白錦禾憋着一肚子狗糧沒處灑,正好高盧修撞上來,立馬倒豆子也訴說自己在溫柔鄉裏美得不想起床。

高盧修覺得不對勁,“白哥,你談戀愛了嗎?”

“當然沒有。”白錦禾翹起的嘴角一直沒熨平,“家裏還有朋友陪着,誰想上班?”

高盧修反思自己的交友狀況,那一群狗子成天扯淡撒歡,跟軟軟的小女朋友一比,有什麽好留戀的?

“白哥,我不是你的朋友嗎?你為什麽不為了我,積極地來進組拍戲呢?”

白錦禾不禁扪心自問,就朋友而言,倪山岚與高盧修一樣嗎?

不到一秒的時間,立即做出判斷:當然不一樣,他還要幫着倪山岚追自己,幫兄弟的忙那不是天經地義嗎?

他把高盧修代入進相同的場景,立馬打哆嗦,手抖地差點把人拉黑。

白錦禾騰出嘴皮子,幾句把高盧修帶進溝裏,閑聊過後,他躺在床上,眼神飄忽地看着天花板,心想:自己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彎了?是不是該有一點掙紮?

正想着,卧室的門開了,倪山岚端着早餐進來。

窗簾拉開外層,冬日裏溫和的光線輕緩地落在倪山岚身上,白錦禾側卧着,手托着下颌,目光一寸寸地打量眼前的人。

倪山岚長相本就出類拔萃,因從小習武鍛煉,身姿比一般人更挺拔,臉部的輪廓格外清晰,他肩寬背正,脖頸修長,雖然穿着家居休閑服,兩條大長腿卻一點都沒有落了下乘。

白錦禾只看第一眼,果斷沉迷美色放棄掙紮,想到之前查到的頁面,眼神不禁往下滑幾分,停留在不可說上目測。

“醒了?”倪山岚走過來問,“餓不餓?”

白錦禾脫口而出:“十八嗎?”

“什麽十八?”

“沒什麽。”白錦禾連忙端正神色,晃了晃腦袋,把黃。料甩出去,堂堂小将軍,總是留戀那檔子事算什麽樣子!

他臉熱地跳下床往洗手間跑,“我先去洗漱,一會兒回來吃。”

倪山岚把餐盤放在一旁,正好旁邊的手機彈出一條廣告推送:[夜晚禁不住十八cm的誘。惑……]

直到廣告窗消失,倪山岚的視線才從手機上挪開,對着從洗手間裏清清爽爽出來的白錦禾道:“有十八厘米。”

白錦禾一臉震驚,手腳停擺地愣住,剛用冷水浸過的臉忽地燒起來,磕磕絆絆地說,“你,你瞎說什麽呢!”

倪山岚正色道:“沒有瞎說,不信你……”

“我信我信。”白錦禾慌亂地轉移話題,眼神擦過餐盤,得救地說,“我先吃早飯,你做了什麽……香腸?”

正經人說起來騷話怎麽一套套的!

吃過早飯,白錦禾要趕上午的飛機進組冷靜大腦。倪山岚開車送他去機場,早上刺激太大,讓他現在精神萎靡,蔫兒吧唧地依靠着車窗。

白錦禾想着早上倪山岚說得十八厘米,竭力控制住不把眼神再溜到不可說上面,卻忍不住想實踐小,黃。網上的激。情小文章。但另一個問題很快占據他的大腦:如果倪山岚現在是在追他,那麽這段日子跟以前有什麽不同的感覺嗎?

他從前到後,仔細想了一遍,發現沒有太大的感覺。白錦禾演愛情戲時慣愛用表演技巧,實在是因為自己的經驗泛善可陳,但他跟倪山岚在一起,有過喜歡的感覺嗎?如果他一直找不到這種感覺,倪山岚還會堅持下去嗎?

白錦禾幾乎要把側臉粘在車窗上,倪山岚在紅燈前停下來,關心地問:“怎麽沒有精神?”

“在想事情。”白錦禾端坐好,直視對方,“要是我一直不答應你,你會放棄嗎?”

倪山岚當即明白他的意思,溫和地問道,“你覺得現在的狀态怎麽樣?”

白錦禾誠實地說:“挺舒服的。”

“如果你沒有同意。”倪山岚建議道,“我們維持這個狀态好嗎?”

白錦禾愣怔,搖頭道:“對你不公平。”

“不會。”

綠燈亮起,倪山岚将車開出去前,用力握了一下對方的手,“能答應我嗎?”

白錦禾呆愣地“嗯”着。

倪山岚雖有近水樓臺之利,卻有協議離婚的黑歷史,他想多做一點彌補。

在他的眼中,白錦禾沒有一處不優秀,他有時讀不懂對方的情緒,卻更不想讓人因此離開,只能私心地利用對方的歉意,把人圈在自己的領地。

從懵懂到開竅,這裏面的每一步,他都用自己來守護。白錦禾現在不懂,沒有關系,他每天都會用心看護,等到這朵花初開的一剎那,他想做第一個看到的人。

白錦禾憂心忡忡,覺得幫兄弟追自己,比自己追人還操心:“回去多背背情話,我可是要檢查的。”

“嗯。”倪山岚笑意深深地看他,“我會認真背誦的,白教授。”

白錦禾捏捏耳垂,覺得這句話從對方口裏說出來,格外燙耳朵。

白錦禾在燕京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不同,下了飛機直奔劇組後,越來越覺得心裏空了一塊,灌滿了沙市濃烈的風。

他來不及細想,就讓金導按頭紮進戲裏。

金導講完戲後,自己率先陷進去,感嘆道:“要不是鄭鶴改了結局,我到覺得白晏清死得真慘。”

“慘嗎?”白錦禾自從跳崖後,潛意識裏避開這個問題,他身在局中,更理不清其中的繁複,這時聽局外人評論,好奇地問:“鄭鶴改的結局難道不慘嗎?”

鄭鶴當初想留住白晏清的性命,但熬了幾宿後,紅着眼眶來找白錦禾,想要改劇本的結局。這事雖然應該與導演商量,但他卻覺得,如果不把這件事最先告訴白錦禾,就像對不起他一樣。

鄭鶴埋頭苦改劇本,沒有注意到這種怪異感,直到見到白錦禾拍戲的場景,他好幾次恍惚地以為白晏清與白錦禾是同一個人。

原本的結局,白晏清雖然跳崖,但卻并未死,只是身受重傷,被一位上山采藥的大夫遇見,這才救下一名。自此之後,白晏清甘願做一名山野村夫,時不時教村裏的孩子讀書習武,度過餘生。

這是當初商定好的結局,但随着開拍的推移,鄭鶴越發地認為最終的劇情不合情理,甚至不合白晏清的性格。國破家亡之下,不會存在世外桃源。

鄭鶴征求白錦禾的同意後,将結尾略做改動。白晏清依然隐在鄉野,只是敵國的鐵蹄碾碎村子時,他拖着跛腳,身板卻挺得筆直,手持唐刀立在敵前,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仍在浴血奮戰,用血肉之軀保衛最後一片信念。

有什麽比得到之後再失去更痛苦呢?

白錦禾不解地看向金導。

金導嘆道:“白晏清最想要什麽?”

“平穩的生活。”白錦禾的喉頭堵塞,聲音硬生生地擠出來,“天下太平。”

“你的前半句對,白晏清與他的師父不同,他前半生颠簸流離,并沒有為蒼生求太平的宏圖大志,所求的不過是一處安穩。”金導侃侃而談,“想謀天下太平的人不是他,而是白晏清的師父。”

白錦禾聽對方,毫不留情地揭穿自己的老底,臉皮有點發燙。他低着頭,想找個縫鑽一鑽。

金導卻說了一個“但是”。

“白晏清雖然沒什麽大志向,卻從小受師父教導,感恩圖報。他原本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小人物,卻為了師父一家,早早地挑起生活的重擔。非但如此,他把自己的心願藏起來,完全以師父的夙願為生。”

“他的師父太過愚忠,是非分得泾渭分明,這種人在廟堂裏是走不長遠的。因此,他被貶流落到此處,因緣際會收養白晏清。師父将他的抱負全部投射到徒弟身上,這樣的傳承加上白晏清并不執拗的性格,才能奮力一搏。”

金導喟嘆地惋惜:“可惜大康已潰爛不堪,即便白晏清是戰神轉世,也不能使枯木逢春。”

“白晏清的死是必然的。”金導掀起眼皮,盯着白錦禾,“可鄭鶴為什麽更改了結尾?”

白錦禾擡起頭,目光格外清亮,他蠕動着嘴唇,卻始終吐不出一個字。

“因為他第一次跳崖,是還清了師父的恩情。”金導注視着他,“白晏清過了一段鄉間生活,才是了卻自己的心願。但他的性格使然,無論什麽時候,都會拿起劍,去保護背後的人。這個時候的戰死,才是真正為自己所守護的而亡。”

“白晏清講義氣,是小義也是大義,是不舍也是舍得。”

白錦禾沒有明白,他只死過一次,是為了師父。可他死後,大康依舊亡了,他當真還清師父的恩情了嗎?

金導拿着劇本站起身,長舒一口氣,低頭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在劇裏給他安排愛人嗎?”

“啊?”耍了一輩子光棍的白錦禾,顧不得多思,擡頭急切地詢問答案。

“因為他太獨了。”金導說,“一昧地戰鬥是不行的,心裏要裝下人,要學會顧慮別人。”

白錦禾一陣彷徨,仿佛看到在金城派出所的時候,倪山岚接到電話連忙趕來,一身的疲憊與怒意,在見到白錦禾時,頓時煙消雲散,只留陣陣無奈感,甚至只剩下唯一的要求:“做事的時候,多想想他。”

金導見人悶頭沉思,心頭松了一塊重石。他看人準,鄭鶴更不差勁,都覺得出來白錦禾雖然飾演白晏清,但兩個人卻如孿生般相似。他特意講這些,生怕白錦禾出不了戲,一步步走向劇中的結局。

這世上有一個虛構的白晏清便好,不需要再多一個白錦禾去犧牲自己。像他們這樣的人,本應得到愛與溫暖。

金導守在白錦禾身邊,正等着對方開悟,不料這人擡起頭,愣頭愣腦地問:“金導,你說白晏清跳崖後……會穿越嗎?”

“……”金導氣得後仰,卷起劇本敲白錦禾的腦袋瓜,“少看些偶像劇!”

穿越過來的白錦禾被砸得頭一低,又悶不吭聲。

金導講戲講得多,怕白錦禾太年輕沒有體味過生死的沉重,擔心演不出白晏清在求死時,并不舍得的感受。白晏清雖然能為國捐軀,但畢竟有着埋藏在心底的願望,在落崖的那一刻,他其實是舍不得死去的。

金導摸着下巴,咂摸着說:“你如果體會不出來這種感覺,就想一個問題,如果你是白晏清,這一刻最舍不得的是誰?”

白錦禾正要回答“安穩的生活”,話到嘴邊,他卻講不出來了。

藏在舌尖的答案只有三個字,倪山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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