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9
姜家大小姐在西山被劫又慘烈死去, 雖然土匪打劫一說可以解釋的通,但未免過于巧合且離奇了, 蕭維心中諸多懷疑,調查數日卻未得到任何頭緒。楊思思被接回郡王府, 第二日蕭維便将這莊子要了過來,以便行事。
但直到今日看到了姜寅上奏:夷陵西郊強匪盤踞、燒殺劫掠為禍百姓,請求派兵剿匪的折子, 他才确認了自己的懷疑。是以從姜府出來,直接便來了西山。
郡王府的莊子蕭嘉宥曾帶他來過,那時尚有滿園臘梅, 如今冬春交接百花待展, 并無多少看頭, 他記得姜家在此處也有一座莊園,因此不請自來想要瞧一瞧。
“王爺, 可要屬下帶人來搜查一番?”侍衛跟在他身後問。
“不必。”蕭維道。那姜寅不過是一介小小州官,并無什麽可疑之處,将玉虎帶回來贈與女兒做嫁妝,怕是根本不曉得其真正用處。況且誰會将重要東西留在一個常年空置、無人看守的別莊?
這莊子并不值得大費周折搜查, 唯一的獨特之處, 便是得天獨厚的三處湯泉池,但對蕭維來說自是不算稀罕。因此也未特地去看, 只領着屬下閑閑散散轉悠,偶然來到室外的一處池子。
池水汩汩,冒着蒸騰熱氣, 池邊地上一片濕漉水跡。
這裏有人來過。蕭維眉頭一動,身後侍衛铮然拔出随身佩劍,護在蕭維身前:“王爺小心!”
畢竟是未經允許便擅自闖了別人的園子,蕭維并未帶太多侍從,只心腹侍衛長随他進來,其餘人皆守在莊園外頭。
正在此時空氣中有馬蹄聲傳來,侍衛立刻呼哨向外頭衆人發出訊號,等手下迅速趕來,嚴密将蕭維護衛在中央,才縱身跳上房頂,放眼去望。
——只見一匹黑色駿馬馱着一健壯男子已經奔出數裏之遠,眨眼見消失在了蜿蜒山路盡頭。
“追!”他指着一人一馬離開的方向大喝一聲。
姜艾的衣服幾乎全部被水浸濕,緊緊貼在身上,此刻全身都是冰冷的。黑熊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他的衣服對她來說極為寬大,倒是将她嚴嚴實實遮了起來,但姜艾依然冷得直打顫。她鞋子也沒穿,一雙光裸玉足暴露在山間呼嘯的夜風中,涼意從腳心慢慢侵入身體。
黑熊能感覺到她身體在不住地顫抖,低頭去看,見她閉着眼睛靠在他胸口,嘴唇隐隐發紫。他神色愈發凝重,抱着她的手臂緊了又緊。
黑馬速度奇快,不多時便沿着來時的鐵索橋回到了望雲峰上,黑熊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輕微晃動的鐵索,沒有多逗留,催馬趕回山寨。馬不停蹄地趕到草堂,一路快馬驚了不少人,他顧不得許多,抱着縮在他懷裏一動不動的女人下馬,頻頻低頭看她蒼白的臉色。
——她從未如此乖巧地待在他懷中,沒想到卻是這幅狀況。
黑熊一腳踹開門大步走進院中,這時間院內空無一人,丁師傅與木通已經各自回去休息了。他一邊抱着人進屋,一邊擰眉大喊:“丁一,出來!”
丁師傅與木通還未歇下,聽這動靜連忙趕了過來。一見姜艾渾身濕透衣衫不整的模樣,丁師傅立刻瞪眼,指着黑熊大罵:“你、你簡直無法無天!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看看好好的人被你折騰成什麽樣了,腳上傷才剛好,又成了這樣!老夫今日一定要去問問段洪,教你功夫便是讓你拿來欺負一個姑娘的嗎!”
“別廢話!”黑熊眉頭深攏,沒有同他解釋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只對木通道,“去叫靜荷,讓她立刻過來,好生照看着!”
言罷大步走出院子,再次翻身上馬,最後往草堂裏看了一眼,甩動缰繩縱馬離開。
黑熊與三叔一道,領了近十個身手不錯的人匆匆下山,快馬往西山的方向趕去。行至半路堪堪遇上幾個訓練有素、統一着裝的持刀侍衛,鬼鬼祟祟向黑熊寨的方向靠近——這身衣服他認得,上次從郡王府追出來的那夥人,便是一模一樣的裝扮。
“還是蕭維的人?”三當家顯然也有一些印象,沉聲問。
黑熊點頭,慢條斯理抽出劍。
三當家将狼牙锏在手中颠了颠,桀笑一聲:“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
對方幾人正是蕭維此趟離京帶來的随身侍衛,方才王爺在姜家莊子遇刺,他們奉隊長之令追殺“刺客”,無奈跟丢了人,在西山上搜尋多時才找到一處極隐蔽的地方,與對面山峰之間連有一架鐵索橋。因此派了一人去回禀王爺,其餘人過橋來一探究竟,哪料剛走不遠便迎面遇上一夥氣勢洶洶的土匪,二話不說便攻了上來,逃也來不及,只得亮出兵器贏了上去。
堂堂王爺的貼身侍衛,自然個個身手不凡,然而遇上黑熊寨這一幫人多勢衆身手也頗為矯健的土匪,不多時便被打得七零八落繳了械,個個被刀刃抵在咽喉。
“蕭維來西山有何目的?”黑熊将劍收入劍鞘,居高臨下看着他們。
幾個侍衛仿若沒有聽到,眼皮動都沒動一下,一身寧死不出賣主子的慷慨之氣。黑熊便不再問,轉身上馬,三當家不耐揮了揮手:“都解決了吧。”
手下得令,将對方幾人盡數割喉,丢下懸崖。
黑熊禦馬來到鐵索橋邊,隔着沉沉夜色,望向對面西山。方才他聽到的聲音,想必就是蕭維了,只是他無緣無故,為何出現在姜家的莊子裏?
三當家跟了過來,在他身後問:“要不然趁機過去把蕭維滅了得了。”
黑熊思忖半晌,還是否決了。他愈來愈懷疑玉虎失蹤與蕭維有關,也許就是在他身上,但他若與蕭維正面沖突,即便僥幸奪回東西,也會暴露自己的目的,甚至極有可能被他猜到身份。此外,蕭維畢竟是身份特殊,若死在西山,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而玉虎至今下落不明,他們沒有籌碼在手,不能惹火上身。
不過,今日蕭維出現在西山,他卻未得到任何消息,安排過去的眼線怕是已經被處理了。
“今日手下折損這麽多人,他必不敢在西山久留,多派些人去郡王府盯着,今日這樣的情況絕不容許再發生。”
言罷,他拔出玄鐵寶劍,锵一聲,将數根鐵索齊齊斬斷。幾息之後,轟然一聲,斷橋下墜,撞在了西山峭壁之上。
蕭維回到郡王府的莊子,下人已經收拾好屋子供他居住,夜深了,他的房間依然亮着燈。
“王爺!”侍衛長匆匆進來,神色憂慮道,“屬下剛剛前去查看,那鐵索橋已經被斬斷,追去的幾位兄弟怕是已經遭遇不測。繼續留在這裏太過冒險,難保那些人不會趁夜前來偷襲。對方來頭不小,如今我們兄弟已經損失近半,萬不敢再起沖突了,還請王爺随臣離開這裏,回到郡王府更為安妥。”
蕭維沉思片刻,點頭:“你去安排吧,即刻啓程回郡王府。”
侍衛離開後,他走到桌邊,研墨提筆,迅速寫好了一封信,裝進信封。待侍衛将一切安排妥當回來,蕭維将信交給他:“派人快馬送回京城,呈給皇兄,越快越好!”
……
夜色闌珊,草堂的燈一夜未滅。
黑熊與二叔三叔徹夜商談,依然沒有理清頭緒。心中思慮重重,未曾注意腳下,待反應過來時,已不知不覺走到了草堂。看到還亮着的燈,他皺了皺眉,遲疑片刻後推開了門。
靜荷正守在床邊為姜艾擦拭額頭上的汗珠,聞聲回頭,詫異地起身行禮,疑惑道:“大當家,這麽晚您怎麽過來了?”
黑熊的視線落到塌上——靜荷已經幫姜艾用熱水擦拭過身體,換了一身幹淨衣物,此刻她無知無覺地躺着,臉色白得吓人,眉頭輕蹙,似乎夢中也不舒服。
“她如何了?”
“姑娘受了涼,一直在發熱。”靜荷道,“丁師傅熬了藥,我喂姑娘喝了一些,明早應當就能退熱了。”
黑熊一直知道她很弱,卻沒料到嬌弱到如此地步,只那兒一會兒功夫,竟就染上風寒發起熱。他沒吭聲,原地站了一會兒,走過去,伸手往姜艾額頭上摸了一摸。那觸感極為絲滑,只是燙得驚人,指尖碰到了她汗濕的鬓發,黑熊忍不住撥了一撥。
這感覺很不一般,他不知該如何形容,只覺得心頭某塊地方軟了下來,一向粗手粗腳的人,也奇異地、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動作。
也許是怕驚擾她。也許是生出了一種柔情的本能。
她的臉真的很軟,很滑,黑熊難以想象女人的臉摸起來原來如此舒服,他幾乎愛不釋手,但還是在忍不住想要撫摸更多時,及時打住,收回手,緊緊握起來。
丁師傅的醫術毋庸置疑,翌日早上姜艾便退了熱,卧床休息兩日,病便好利索了,只是身體仍然虛弱,沒什麽力氣,也不再讓靜荷陪着去散步了。
這兩日那土匪頭子都沒有來,她倒樂得清靜。只是一想到那日他莫名其妙沖進來,将她身體看了去,姜艾就氣得牙根癢,恨不得回到許多日之前,被迫與他同睡一張塌的時候,哪怕拼了命,也要把那匕首插.進他的胸膛!
登徒子!厚顏無恥!下流!
想起這事她便控制不住地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靜荷正好準備好了午膳,端着食案進來,看到她那副申請,一時驚奇又好笑,問道:“姑娘想什麽呢?”
姜艾這才回神,豐富的表情立時消失,她将手中快被絞碎的帕子重新展開,撫平,垂眸低聲道:“沒什麽,只是想到一個可恨之人。”
她遇到的最可惡之人,也不過如此。
“什麽可恨之人,竟能将姑娘氣成這樣?”靜荷将幾樣小菜擺上桌,好奇地瞧着她,“可是什麽奸邪狡詐之輩?”
忽然眼前光線一暗,是有人靠近房門,将明亮光線遮去了大半。不用看都能猜到是誰了,姜艾心裏惱火,梗着脖頸故意不去看他,只管盯着面前顆粒飽滿瑩潤的大米,低聲咕哝着:“可不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黑熊:說流氓,流氓就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