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繁花公子

離火宮的宮主陶情是個病痨鬼。整日在洞府內研究些丹藥符法奇術,深居簡出,神秘莫測。比起內鬥不斷的巽風宮,離火宮在他的帶領下顯得尤為低調清靜。

殷玺入魔宮半月有餘,也不過在獲準修習半妖秘法的時候見了他一面。

殷玺第二次被陶情召見的時候,陶情正懶洋洋地躺在竹榻上曬太陽。婢女們手執蕉葉寶扇跪侍左右。總之看上去十分惬意快活。

盡管此時已近黃昏,落日并沒能帶來幾分溫暖。

乍一見殷玺,陶情蒼白的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笑意:“你居然又突破了?很好,很好——”,他滿意地看着殷玺,沉吟片刻,吩咐道,“這次任務你與青黛一同前去。”

陶情向來惜字如金,點到即止,說完便擺手示意殷玺退下。

青黛便是那日領殷玺入魔宮的二人之一。又因為常年一身白衣,魔宮人士大多喚她“白衣羅剎女”。

一個豔若桃李的姑娘卻有着如此恐怖的一個名號。在魔門這種論實力說話的地方,可見此女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殷玺從宮主洞府出來,便聽見一聲口哨響,脆生生的,宛如鳥鳴。四周不見人影,殷玺下意識往一旁的青雲樹上看去。

果然見青黛赤足坐在樹梢上,穿一身天蠶絲織就的白袍,絲縧緊束,更顯得腰肢纖細盈盈不堪一握,貴氣天成。像栖在梧桐枝上的鳳凰,盈盈一笑,壓倒萬千芳華。

然而殷玺看也不看她。他的思緒還在為百年前那位半妖前輩所折服,一時抽不開神看別的。

他今日偶然突破說來也是湊巧,那位半妖前輩确實是位了不起的天才,他沒有因為半妖的身份而自怨自艾,反而根據這種特殊的體質直接創造了一部從人類血脈與妖族血脈當中各取其優勢之處,摒其劣勢,揚長避短的功法。

可以說這套功法簡直是為半妖量身定做的。

殷玺可謂異常驚喜。他這幾日與其說是突破,不如說是蓄勢已久。許多之前想不通的點,在參悟功法的過程中自然開悟,一點就通。

入魔宮以來,他捧着功法沒日沒夜的修煉,還需要時間好好消化。

青黛雖然年紀輕輕,但自小在魔宮中長大,見多識廣,瞧見殷玺這種情況頓時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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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陷入了頓悟的狀态。

對心境,境界的提升都有莫大的好處。

她索性替殷玺護法了半晌,終于等到殷玺回神。

殷玺認認真真向青黛道了謝,又不說話了。

青黛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并不介意殷玺的矜持沉默。

反正殷玺在她的印象裏素來安靜地像塊石頭。

忽然,她盯着殷玺,驚呼出聲,“又突破了你?”語氣之中難掩豔羨。她青黛怎麽說也是魔宮萬裏挑一的天才,可從沒見過有人突破這般輕松,談笑之間,說突破就突破。

她老成地搖搖頭,“怪不得宮主喊我帶你做任務,這等悟性天資,也确實有這個資格了。沉迷修煉不是壞事,但半月來多次突破,也确實該鞏固鞏固境界。”

說話間她雙手一撐從樹上輕靈地躍下,“你既然喊我一聲師姐,那麽這次的任務盡管放心跟師姐走好了。可知道繁花公子?”

看見殷玺略微疑惑的眼神,她又解釋道,“就是那個喜掠女修采補,以□□為樂,臭名昭著的家夥。”

這下殷玺隐約有了印象。繁花公子行蹤詭異,來歷成謎,名號也是他自己給自己取的,甚至對自己的名號頗為自得,自诩繁花叢中客。

名門正派自然人人得而誅之,可這事兒,怎麽也輪不到魔宮出手吧。

怎麽看繁花公子這種邪門歪道和魔宮站在一起也不會違和啊。

仿佛窺破了殷玺內心所想,青黛笑嘻嘻地開口解釋道:“繁花手裏有宮主想要的東西。再說了,繁花這麽聒噪又卑劣的人,讓他加入魔宮對我們也沒什麽好處。”想也知道繁花公子對魔宮也不會真心出力。

還是熟悉的無利不起早的魔宮。

殷玺見怪不怪,甚至習以為常了。

青黛擡手招來兩匹流雲快馬,率先翻身上馬,“我們該動身了。”殷玺騎馬緊随其後。馬蹄聲裏,踏一地殘陽如血。

兩人悶頭趕路,一路無話。

出了魔宮的地界,再繞過幾條曲折蜿蜒的山路,豁然來到一處姹紫嫣紅遍地花開的山谷。

連殷玺也忍不住腹诽這個地方實在是太有繁花公子的風格。

朵朵鮮妍宛如錦霞鋪地,異香撲鼻。高矮不一,疏落有致。

與谷底渾然一體。

只能棄馬而行。

青黛瞧着天色,從袖中取出一只金羅盤,羅盤磁針滴溜轉了幾圈,最終停了下來,指向花海深處。“這便是繁花公子藏身之地了,”她看着靜靜的山谷,秀眉蹙起,“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其實此地離魔宮并不遠,只是路途着實曲折,地勢複雜,若非沒有引路羅盤,外人很難從百來條岔路口繞進這裏。

殷玺側耳細聽,也覺得不像是陷入幻境之中。

這百花绮羅叢大有問題。他掃一眼花海,猛然明悟道:“這麽大的花海,莺雀蜂蝶一只也沒有見着。”

這花海想必是用了秘法強行栽培催熟的。絕不是自然形成的。

青黛鄙夷道:“沒有一點兒生靈之氣,他也不覺得瘆的慌。”

話雖如此,青黛還是謹慎地從袖中甩出一堆小木人,向殷玺道:“看好了,他有他的歪門邪道,我們魔宮自有我們的奇淫巧技。”

小木人落地便長成正常大小,邁步向花海進發。有的步伐輕快,有的步履蹒跚,有的腳步穩重,有的健步如飛。

花海依舊靜靜的,像是睡着了。

等步伐最慢的小木人也抵達了花海中心,他們的探查也依然一無所獲。

就在青黛掐訣讓小木人們轉身返回時,異變陡生。

花朵翠綠的枝葉化作蔓藤纏繞住了木人的腳。且絕不是将人絆倒這麽簡單,

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堅韌的蔓藤偏偏往木人關節要害處鑽。殷玺毫不懷疑,這股拉扯的力道可以生生将活人大卸八塊。

青黛冷靜地打了個響指,被花藤纏繞的木人身上憑空冒出橙色的火焰,整個人變成了一支火炬,木人就地打滾往四周燒去。

火焰一經接觸蔓藤,燃燒升起一縷縷紫煙,片刻化成一灘灘紫水落下。花海忽然躁動起來,紛紛伸長了枝蔓,被紫水吸引過。争相張開花瓣,去承接紫水。

灑在花心的紫水很快被花朵吸收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只感覺那些花朵長得更加肥碩了。

青黛的臉色不太好看,“我原想着,要是花海食人,幹脆放把火燒光得了,看他還有什麽依仗,又有哪裏給他藏身。現在看來,此路也不通啊。”

殷玺想了想,解下腰間彎刀,向花海一斬。

沒有動用任何技巧術法,極其平淡的斬法。

花海忙着争搶紫水的躁動還沒平息,此時正聚成一團,驀然受到攻擊還來不及反應四散,便被鋒利的刀氣掀翻,花葉分離,流出殷紅的汁液。

一陣地動,花海中央的土地轟然裂開,一身暗紅的繁花公子現身了,神情陰郁。他掃了一眼來人,冷笑擲出數枚鐵球抛向二人道,“我當來的是什麽人,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一個半妖小雜種。”

殷玺二人下意識躲避,不料鐵球當空炸開,飛出密密麻麻的蟲蠅。鋪天蓋地,氣勢洶洶。

青黛呸道:“區區鼠輩,也敢自稱公子!”手裏動作不停,彈指張開銀絲蛛網,将蟲群盡數攔住,再甩手一道□□電把網住的飛蟲電了個十成熟。

殷玺将彎刀舞得密不透風。離得遠僥幸沒被蛛網困住的飛蟲還未靠近就被風中的銳氣波及,震碎成齑粉。

就在殷玺二人殺飛蟲的工夫,繁花公子已悄然消失不見了。花海中心還藏留着繁花公子現身時出現的地洞。

結合繁花公子之前言語刻薄的挑釁,不難猜出這是明晃晃地要請君入甕。

青黛其人,驕傲要強,鋒芒畢露,斷然不可能對繁花公子說出“打個商量,我們只是需要你的安神草,沒有必要拼的你死我活”這樣的話。

而從宮主派出青黛出馬的态度,其實也說明了魔宮對繁花公子的态度。

繁花公子死活與否他們并不關心,不過只在一念之間,他們只需要安神草完好帶回即可。

青黛取出一柄長劍,随意地插在地上。待指尖萦繞着紫色雷霆之氣,再握住長劍拽動,只聽見噼裏啪啦的一陣爆響,劍尖劃過之地,花朵通通被炸成焦炭。

所行之處,寸草不生。

殷玺緊随其後順手補刀。等他跟上來時,青黛已經看着幽深的洞口躍躍欲試了:“繁花老賊如此盛情邀請咱們參觀他的老巢,我就勉為其難給他個面子吧——”她大大咧咧地跳了下去。

洞裏不知是個什麽情況,青黛剛一跳下就不見了身影,只隐約能聽見地下傳來青黛興致勃勃的聲音:“等我把你老巢拆了,你可別哭鼻子啊繁花。”

攤上性格如此鮮明的小師姐,殷玺也是哭笑不得。明明第一次遇見的時候這小姑娘面冷寡言得厲害。

殷玺手持彎刀謹慎地向下探去。

最先落入眼簾的是一個殘存的陣基。已經被暴力拆解了。怪不得青黛一跳下去就不見了身影,原來是落入了迷霧陣中。這種追求效率的暴力拆陣手法,想必也是青黛的手筆。

視線逐漸明亮。只是仍然不見青黛的身影。

迷霧陣已被破除,只剩下格外空蕩的左右兩條道。

左道的洞壁上殘留着一些機關掃射的痕跡。右道則格外幹淨。

殷玺壓根懶得思索,擡腳往右道走去。

右道窄小低矮,殷玺向前走了沒多久就瞧見不遠處靜靜站着個人影,背對着看不清臉。

殷玺想也不想一刀斬去。

殷玺對青黛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這人精靈古怪,怎麽可能安靜地站在原地等人不動作?

那個人影也不避讓,猛然伸手按開機關,滾滾黑水便從洞頂灌了進來,頃刻之間便已淹過兩人頭頂。殷玺的攻擊淹沒在水流之中,消弭無形。

那人借着混亂轉身想逃,奈何殷玺早有防備,又目力極好,一路追逐着他過去,竟也沒有跟丢。

眼看二人距離越來越近,那人影終于轉身回過頭來與殷玺在水中交上了手。

殷玺沒有想到手段卑劣下流的繁花公子修為居然也不差,難怪名號在大陸響了這麽久也不見被剿殺。一方面是天道宮将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半妖身上的緣故,另一方面,這個繁花公子委實有幾分手段。

水流的作用使得攻擊落到身上也都顯得不痛不癢,繁花公子見殷玺如此難纏,也有些不耐煩,咬牙放棄了進攻,一邊承受着殷玺淩厲的刀鋒,一邊在黑水淹沒的洞壁裏吃力地摸索機關。

終于,他摸到了洞壁的凹凸之處,情不自禁面露喜色,用力按了下去。

與此同時,殷玺的刀鋒已然貼近了他的後心。欲更進一步時,身後的洞壁猛然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殷玺首當其沖被噴薄而出的黑色水流裹挾着一齊掉了下去。

繁花公子早有防備,死死地抓住了洞壁上設置的環扣,才沒有被濤濤黑水席卷而下。

待洞裏水流通通傾瀉而出,他得意一笑,松開了環扣。轉身欲走,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你是在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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