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原本有力氣推開季澤,奪門離開。但閻墨不知為何噤住,手揉扯着枕頭的一角,怔怔地看着季澤。
她的大腦,已然是一片空白。一半的思緒,回味着季澤甘甜的陽氣,另一半,落在了季澤的臉上。
所幸,漆黑的夜色遮住了她全部的表情。她才可以明目張膽地打量着季澤。
他穿着單薄的亞麻睡衣,胸口稍敞,挺括的胸肌隐隐綽綽地露着。沉默了半響,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一只手緊緊地鉗着她,另一只手朝着床頭伸去。
嗒,他按下開關,整個房間頃刻間亮了起來。季澤終于看清壓在自己身下人的臉。
他的眼神,一時間瞬息萬變。
閻墨挪了半寸,慵懶地靠着床頭。她在賭季澤未感受到自己吸食陽氣的過程,她等着季澤開口質問。
但,季澤始終未說半個字。那雙眸子對着她,深不見底,捉摸不透。
閻墨放棄等季澤開口,縮了手腕:“疼。”她和季澤對視,眼裏盡是婉媚風情。甚至兩瓣紅唇的開合,都帶着蠱人的味道。
季澤的目光滞住,落在她的唇角。閻墨見狀,撐着枕頭起身,跪坐在床上。兩人之間,僅有咫尺之遙。季澤的呼吸逐漸加重,鉗着閻墨的力量,又加大了幾分。
“你,怎麽來了。”
季澤終于開口。
閻墨仰着頭:“聽說,你病了。”她又縮了縮手腕:“季醫生,疼~”
季澤松開手,瞥了眼閻墨的手腕,那裏,已多了幾條通紅的手指印。
“你···”季澤話還未說完,閻墨的手掌倏忽抵住他的手腕,三根手指曲起,替他把脈。
脈相平穩,季澤應該是恢複了。
“沒事了。”
“我知道。”
“你要說什麽?”
“天色不早了。”
何止了不早了,天都快亮了。閻墨也懶得回去,收了收散在床頭的藥劑,赤腳下床,轉身坐在房間靠窗的椅子上。倚着椅背,拖着頭小憩。
“既然這樣,那一起上班吧。”她回。
季澤喝了口熱水躺下:“拖鞋在鞋櫃二層。”
處分的結果未出,閻墨始終抱着幾分僥幸。都說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她在市醫院人緣還算不錯,院裏辦事總不會和地獄一樣,冷酷無情。
車在醫院的地下室停住,閻墨因為半夜沒睡,這會靠着車窗睡的正香。雙唇一張一合,一點口水順着嘴角流下。
季澤關了發動機,打開一側車窗,偏頭看閻墨。她睡覺的姿态真是···奇形怪狀。
時間還早,季澤沒叫醒閻墨,而是靜默地坐着,在車裏等了許久。閻墨睡覺不安分,在副駕駛座四處的挪着,尋找最佳的安眠位置。
最終,她的姿勢卡在車窗邊沿,頭慢慢地滑向車門,就在快撞上的剎那,季澤的手,拖住了她的腦袋。
閻墨側過身,腦袋蹭了蹭季澤暖暖的手掌。
季澤微微一怔,心宛若被幾根漂浮的羽毛掠過,霎時酥麻。他的腦海裏,閃現過三年前敘利亞的街頭。
閻墨真是,一點沒變。
他抽了張紙,擦了擦閻墨的嘴角的津液。再擡頭,撞上了一張堆滿笑的臉。
徐攸寧一臉奸笑,他看了看季澤,又看了眼熟眠的閻墨。季澤立刻抽回手,閻墨也被他輕微的動作震醒。
她揉了揉眼睛,轉頭就看見徐攸寧正對着自己露出老母親般的微笑。
“我靠,厲害了。”徐攸寧扒着車門:“一起來的?昨晚有沒有發生什麽。澤哥是不是器大···”他話還沒說全,整個人就被季澤給提溜走了。
徐攸寧湊上半張臉:“澤哥,昨晚感覺如何,你的處男之身是不是?”
季澤冷冷的回:“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好,我不說。”徐攸寧賤賤地說:“澤哥,我等你主動和我交流閨中秘事的那一天。”
“看來這次徐叔叔來江裏,我得···”季澤語調淡淡的。
徐攸寧一秒住嘴:“澤哥,咱倆誰跟誰呀,我絕對不說。”頓了一頓,他又說:“過兩天處分可就出來了。”
兩人走到二樓門診:“澤哥,這波你太不值了,這次副主任醫生的位置,怕是沒你了。”
“閻墨”季澤腳步頓住:“她會怎麽樣?”
“最多回北京呗,又不是咱們院的。”徐攸寧看了眼早上的挂號人數:“我靠,6個來肛檢的。”
季澤拍了拍徐攸寧的肩膀:“要相信自己靈活的中指。”
雙休日,醫院的病患較平日,增加了許多。閻墨依舊在門診待着,科室的主任和曹院,都不曾來找她。張哥跳樓的事情,只存在于幾份新聞報上。而醫院,仿佛沒受到一點影響。
茶水房的小護士偷偷告訴閻墨,院裏和張哥的家屬協商好,把撫恤金和賠償款都給了。用錢息事寧人,張哥的家屬這才沒繼續找醫院的麻煩。
整件事看上去風平浪靜,但院裏絕對下了血本。
“可惜了季醫生,煮熟的鴨子飛了。”小護士鬼鬼祟祟地說:“說不定,還會換到急診,那日子就難熬了。”
急診,意味着終日的忙碌和不能參與權威的手術。晉升和評職稱,比之前要難了許多。
“閻醫生,你和季醫生關系不錯,到時候,得安慰安慰他呦。”
“我也是”閻墨按着小護士的肩,将她推出門外:“泥菩薩過江。我先保佑保佑自己別被調走吧。”
今天,只有兩個醫生出診,她和季澤。一個專家號,一個普通號。也許是因為季澤在,閻墨的早上的病患只有零星的幾個。看了幾個慢性闌尾,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麽過去。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種,走到季澤的診室。那裏,患者仍然排着長龍。她獨自地站着,百忙之中的季澤,驀地擡頭。兩人默默地對視着,良久,閻墨轉身,又離開。
季澤的手機滴的一聲響了,他劃開,上面跳出一句話。
【季醫生,幫你買了粥,在辦公室。】
他心裏,升起一種異樣的情緒。趁着病人交換的時候,他發消息給閻墨。
【不用。】
午休時間,季澤回到辦公室。一進門就看見閻墨正埋頭喝着桌上的粥,手裏抱着一個鹹鴨蛋,桌邊攤着一小塊煎餅果子。
自己的辦公桌上,空空如也。
她可真是,實在人。
他的眼神落在閻墨身上,閻墨捧着鹹鴨蛋擡頭:“樓下食堂還有粥。”
“我知道。”季澤坐下,開始翻閱桌上的文件。
閻墨停住:“要不,我勻你半勺。”她就這麽吃了,怪不好意思,畢竟季澤還是病患。
“不用。”季澤唇角顫了顫。
“藥在你抽屜裏。”閻墨回:“按時服用哦。”
季澤拉開抽屜,裏面整齊地排着幾盒胃藥。
“謝謝。”
“不謝。”閻墨眼尾上挑,拖着腦袋癡癡地看季澤。不知道多吸幾口陽氣,會不會回到18歲的皮膚狀态。閻墨心底開始計劃着下一次吸食陽氣的日子。
季澤寫字的筆停在紙上,下一秒,一本厚厚的字典擋在了他和閻墨之間。
閻墨扁扁嘴,繼續喝着手中的半碗米粥。
不一會,徐攸寧又從肛腸科小跑過來,帶着外賣午飯,無比谄媚地說:“澤哥,請享用。”
“有事求我?”季澤扳開筷子,将飯盒裏的胡蘿蔔一根根地挑開。
“就我爸明天來了,你得···”他看了一眼季澤的桌子:“誰買的藥?”
“你不是不讓人動你的辦公桌麽?”
“閉嘴。”
徐攸寧擡頭,發現閻墨也在。頓時噤了幾秒,過了會,他又岔開話題:“我們院傳說中的高級vip今早來了,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
“不去。”季澤抽開手。
“什麽高級vip?”閻墨探出一個腦袋,扒着字典問着。
“就紀家小公子呀。”徐攸寧開始給閻墨科普知識。兩個人窩在字典下叽叽歪歪了一會,然後達成共識,趕緊下樓湊這個熱鬧。
閻墨确實好奇,畢竟她來人間這麽久,極少見到身份地位高的人類。
高級vip,果然陣仗就比一般的病患大的許多,曹院親自帶着外科科室主任,到門口迎接。
而醫院的幾處小角落裏,擠了不少來圍觀的無聊醫生們。
門口,一輛黑色的跑車停下。車門被樓下保安打開,一個高瘦的男人踏出。光頭,小麥色皮膚,五官深邃,重要的,是那雙銳利的眸子。
若季澤渾身散發的,是一種不在人間的淡漠疏冷。那麽這個vip,散發的便是紮根在紅塵之中的張揚。
“跟明星似的,夠魔幻。”徐攸寧喃喃地說:“到底是江裏市的扛把子。”
“挺眼熟的。”閻墨凝睇着紀公子。
徐攸寧笑了笑:“帥的人,都相似。你看他像不像我。”
“嗯,特像。”閻墨勾了勾唇。
紀殊走到大廳的中央,突然停了腳步。曹院關切地問着:“紀先生,怎麽了?”
他目光掃到大廳的一角,看到閻墨,接着,闊步走來。
見曹院一直沖他們使眼色,徐攸寧趕快拉了拉閻墨。還沒來得及離開,紀殊就到了閻墨的面前。
雙目相對,她想起來了。
敘利亞,持槍的男人。
“好久不見。”他邪邪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