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閻墨。”

直到季澤喚了她一聲,閻墨才發現,自己已被季澤鎖在懷裏多時,五指深陷在他的臂彎裏,揉皺了他半只袖子。

她收回落在張哥家屬一行人身上的目光,未調整,再去看季澤。駐水的眸子裏,陰鹜一閃而過。

季澤怔了怔,松開閻墨。鬧事的幾個人,被趕來的七八個保安拉扯離開。高個家屬有眼頭見識,看見季澤受了傷,又有圍觀群衆準備報警,知道自己沒了理。撂下一句明天再來,迅速扛着屍體離開。

閻墨撿起摔在地上的手機,拼合好。季澤拍了拍袖子,轉身進樓。兩人彼此無言,到了樓梯轉角,閻墨将手機送進季澤的口袋,結實地拍了兩下:“季醫生,應該手機沒壞。”

季澤頓住腳步:

“嗯。”

“這件事,你就別管了。主任激你呢。”閻墨跟着他上樓。

“嗯。”

到辦公室門口,閻墨瞥了一眼表:“哇塞,下班時間。”

季澤:“····”

“季醫生,順路一起走嗎?”閻墨關掉電腦,敲了敲季澤的電腦,半個頭探出,眼睛眨了眨。

“不順路。”季澤拿起桌邊的粥,遞進辦公室的微波爐。

閻墨扁扁嘴,拎包離開。

叮的一聲,微波爐停轉。季澤拿出粥抿了一小口。

味道太鹹,胡蘿蔔太多。

他唇角勾了勾,又喝了一口。

到午夜十二點,閻墨強行将小薯從床上拖起。小薯嗷嗷叫了兩聲,埋怨道:“主人,你真的要這麽做麽?”

“人類都欺負到我頭上了,你就沒點幫你主人出氣的覺悟。”閻墨翻箱倒櫃地找着香料。

小薯揉眼:“你就可勁瞎編吧,還有人類能欺負到你。哈哈哈哈。”

一個冷冰冰地眼神甩來。小薯對着嘴比了一個拉拉鏈的手勢,幫着閻墨一起準備。

市裏的大鐘邦邦地開始敲擊,閻墨和小薯立在家屬賓館外十字路口。腳邊,三根高香立在白米飯裏,香氣氤氲地繞了瓷碗一圈。瓷碗周身,挂了四個鈴铛。

高香燒盡,鈴铛狂響。夜空烏雲迅疾聚攏,只留了一道縫隙,一束月光直射進碗裏。

當,最後一聲鐘鳴結束。

“出來吧。”閻墨懶懶地喊了一聲。不一會,十幾個穿白袍,全身腐爛的小鬼聚集到閻墨的面前。

“呦,這可不是閻大人麽,什麽風把你吹來了。”為首的一個小鬼谄媚地搓着手。

身後,幾個小鬼昂着頭對着小薯狂使眼色,用唇語問怎麽了。小薯做了一個鬼臉,在脖子上劃了一道。

“沒什麽,就想你了呗。”閻墨攬過小鬼的肩,朝賓館走去。

“受寵若驚,受寵若驚。”小鬼縮在閻墨懷裏,嘿嘿地笑着。

閻墨從口袋裏掏出兩捆冥鈔,拍在小鬼身上:“幫我個忙。”

小鬼點了點,有些不好意思:“閻大人,最近地獄通貨膨脹,和人民幣的彙率比···”他欲言又止道。

閻墨不耐煩,又抽出一疊:“瞧你扣的。”

小鬼這才笑的更歡。招了招手,将冥鈔分給弟兄們。踏上賓館三樓,左數第二間。

為首的小鬼敲了敲房門,許久未有人回。閻墨推開小鬼,上來一腳踹開房門。

房間裏兩張通鋪上擠了5個人,高個子家屬醒的最快。看到閻墨,難以置信地起身提起床上的棍子,搖醒周圍的幾個膀大腰圓的醫鬧。

“你怎麽進來的。”他啐了一口。

閻墨打了個響指,為首的小鬼就從不遠處搬了張木椅,放在閻墨身後。閻墨坐下,雙腿交疊。幾個小鬼在背後,用白袍替她扇風。

在高個家屬眼裏,那張椅子就好像在空中飄來似的。他感到不對勁,噤了幾秒,向後退步。

“賠償款,放這了。”閻墨點了點手中的紙鈔:“你們趕快回家,給張先生準備個好的葬禮。”

“憑···憑什麽。”幾個醫鬧不樂意:“哥,她大半夜來,又是小姑娘,不用怕。”

想來實在詭異,深夜,這小醫生竟敢一個人來一屋子男人住的房間。高個家屬不知怎的,恐懼頃刻湧上心頭。

“憑什麽?你搞清楚,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見幾個醫鬧就要沖上來抓她,閻墨失了耐心,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飄到了家屬面前。提起高個家屬,拎至半空。

霎時,房間的燈光忽明忽暗,牆上倏忽浮現了十幾個飄在空中的鬼魂。猙獰着面孔,渾身流着鮮血。

“你看好了,我是人是鬼。”閻墨的臉上突然陰沉,皮囊盡退,顯出枯骨。

高個家屬再撐不住,牙齒上下打着顫,未出幾秒,褲裆潮濕一片。

“滾回老家,聽明白沒有。”閻墨冷言道:“我再看到你,絕不會手下留情。”

“聽···聽明白了。”高個家屬不住點頭。

閻墨放下他,招呼着小鬼離去。到門口,她頓住腳步,回頭,一只手指到白天打她醫鬧的身上。

“對了,他白天打了我。右臂。”

頓時,醫鬧嚎叫了一聲,右臂整只脫了臼。

房間裏再也沒了聲音。所有人顫巍巍地縮到角落,凝睇着閻墨。

這個世界上,真存在鬼魂,和人類一樣擁有肉體,甚至比人類更加強大。

閻墨走後,高個男半響才反應過來,跪走到桌邊,那裏,擺着厚厚的一疊—冥幣。

“張哥,拍···拍下了。”一個人,将手機遞給高個家屬,高個家屬點開,鏡頭只拍到了閻墨一人。他捏緊冥鈔,咬着牙。

門口,閻墨搭着小薯的肩噗嗤笑出聲:“人類書裏所說的,吓到尿褲子原來就這樣。”

小薯肅着臉:“主人,你玩過了吧。這幾個人萬一胡亂說出去怎麽辦。”

“沒事,誰信呀。”閻墨捏了捏小薯的臉:“走,請你吃宵夜去。”

隔日,處分結果發布。閻墨和季澤被主任叫到辦公室參加會議。季澤明顯未睡好,眼窩深陷,臉上多了幾分頹靡。閻墨扯了扯季澤的衣袖:“早上好,季醫生。”

季澤瞥了眼她,精力十足的樣子,嘴角兩顆梨渦陷着,笑的甜蜜。全然沒有一絲即将被處分的顧慮感。

難得,他也回:“嗯,早上好。”不知為何,他輕松了一些。

閻墨點頭,拉了一張椅子疊腿坐下,嘴角揚着笑意。會議開始,她窺見主任的目光不時掃到她,閻墨又放下腿,收了笑,端坐着裝作認真聽講的模樣。

季澤見了,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曹院官方話說了一堆,無非是閻墨和病患家屬互毆,季澤不聽醫院安排有損醫院形象之類的。

“季澤,停職反省一個月;閻墨,取消交流學習資格。”

醫院看在季澤父親的面上,未将季澤調出普外科,停職反省算是最輕的處罰方式。而閻墨,沒什麽身份背景,最妥帖的處理辦法就是被送回原來的醫院。

“那徐先生的手術。”季澤斜睨了眼閻墨,見她沒反應,開口說道。

“給楊主任做。或者”曹院說:“可以等到你回來的那天。”

“他已經是我的病患,我是他的主治醫生。”季澤平靜地說:“這麽取消,不合規矩。”頓了一頓,他又說:“徐先生,不能再拖了。”

曹院回:“這是醫院決定的,你是我院的醫生,必須遵守。”

季澤不再回答。

“閻醫生,你有什麽想說的?”曹院問。

“沒呀,就謝謝曹院這幾周的照顧。”閻墨說的随意。

曹院臉上多了許多情緒,嘆了一口氣,她收拾離開。會議就此結束。

會議室門口,徐攸寧一直守着。曹院和他目光交接了片刻,便匆匆躲開,快步朝前走。

“澤哥,怎麽樣了。”

“我在北京認識一個師哥,手術技術很好。”季澤說:“我會去拜托他,你準備轉院手續。”

季澤早就想好了退路。徐攸寧愣怔半響,他了解季澤,他從不可能找關系拜托誰。

他鼻尖一酸:“澤哥,謝謝。但我爸爸的手術,我還希望你來做。他可以,再等一個月。”

“徐攸寧,你清醒點。”

“澤哥,這個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我爸是我至親,攸關生死的手術,我只放心你來完成。”

季澤不說話了,靜默地望着徐攸寧。良久,一字一句地說:“行,別轉院了,我會讓你父親按時完成手術。”

他回看了眼閻墨:“過來。”

閻墨正饒有興致地看着兄弟情深的畫面,季澤突然開口,她着實吓了一跳:“怎麽了季醫生?”

“順路一起走。”季澤朝前走着,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閻墨小跑着跟上,到二樓門診,她的手高擡,陡然揉上季澤的肩。

季澤滞住,腦袋頓空。

“你要不要去骨科看一看。”閻墨眨眨眼,看着季澤。

季澤反手握緊閻墨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的身邊。她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舉一動都媚态流露。

醫院的走廊上,來來回回的病患,或是好奇地來回打量他們,亦或是捂嘴偷偷笑着離開。

“季醫生,你怎麽了。”閻墨揚着笑:“我知道你胳膊有勁,不用去骨科了。”

“五月醫院會有招聘。”

“呦,舍不得我走?”閻墨笑意更甚。他一本正經地挽留自己,實在可愛。

“你的醫院,維持運營很困難。”季澤回的漠然:“怕你失業,友情提醒。”

閻墨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北京那麽多醫院,總有我容身之處。”

“最好。”季澤松開閻墨,直直地朝着辦公室的方向走。

閻墨沒跟着,轉身,背朝季澤離開。

一會,季澤停下。回頭,目送着閻墨。她走的很快,挺直着背,身上透着一股不羁的勁。

她,太與衆不同。

驀地,季澤的手機在口袋裏開始震動。他對着屏幕,猶豫了一會才劃開:

“爸。”

作者有話要說: 哎一古,我們的傲嬌小血包。

感謝大家的留言和觀看,感謝我有可能吃不起的【茶葉蛋】、【阿木木】、我的老夥計【手撕疙瘩白】、【不知名小天使】的營養液。

最後,祝大家六一兒童節快樂,沒錯,你們都是我的大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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