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閻墨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裏, 耳朵貼着他的心髒。他的聲音很輕,說話時胸口甚至都未曾起伏。

“書上記載”她有些猶豫:“兩人異性人類住在一起,就要成家生孩子。”

季澤瞥了她一眼, 忍着笑:“哦,是麽?”

閻墨說:“地獄的人類學書上這麽寫來着。”她翻身側卧在季澤身邊, 拉了他的一只胳膊枕在腦下:“所以···”

季澤的手滑至她的腰際,靠近了些, 溫潤的氣息吹在她颀長的脖頸:“我該說”他手上的力道, 又加重了些,閻墨小小的一只,被他整個圈在懷中。

“誠摯地邀請你和我一起成家”他說:“生孩子。”

被季醫生邀請一起“生孩子”後,閻墨聯系了搬家公司,大包小包的打好,統一搬到季澤家。

小薯已經很久未回來, 桌上起了淡淡的灰。清晨閻墨鎖門離去時, 偌大的房子已然是空蕩蕩的死沉一片。

紀殊的手術安排在下午。上午, 季澤換了門診,還在計算着手術時間。這次他們搭橋的方式是心髒停跳, 風險很大。

閻墨換了白大褂, 睨了季澤一眼, 沒再打擾他。出門去了住院部,紀殊的病房。

他不再注射藥物,斜倚在病床上,拿着遙控器百無聊賴地切換電視頻道。

今天, 紀殊乖乖地穿上了病服,病房裏空調未開,他胸前的幾顆紐扣也未扣。大片古銅色的肌肉隐隐綽綽地現着,順滑的肌理線條根根分明。

見閻墨來了,他兩指上揚:“呵,閻醫生早。”

“下午手術。”閻墨簽了單子,将病號卡挂在床頭。

“我知道。”他看向電視,說得雲淡風輕。

閻墨看着他,欲言又止。她看不到紀殊的未來,他頭頂的那串死亡倒計時又是若隐若現。這場手術,她也準備了很久,也冒了很大的風險,她希望,真摯地希望,紀殊能活下來。

為了他自己,也為了···

她沒再想下去,點點頭離開。才踏出兩步,手腕就被紀殊緊握住。閻墨低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紀殊五指青黑的指甲蓋。

他病了,手上的力道很弱,盡管他試圖握緊,但閻墨仍能輕而易舉地掙開。

但她沒有這麽做,她在等紀殊開口。

“閻醫生”他說:“如果手術失敗了,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紀殊的性格從來都很張揚。但現在他的聲音卻很輕,他在求閻墨。

“什麽?”

“那份遺囑,不要給紀迦。”他說。

“這是你的家事,”閻墨回:“我只是你的醫生。”她說的很清冷。

紀殊的手松開,縮了回去。眸子裏一閃而過的悲涼。他躺下,嘗試着不去呼吸。電視裏叽叽喳喳地放着皇室奪嫡的狗血戲碼,皇兄将白刃刺進皇弟的胸口,鮮紅地血在他的黃袍上開出花來。

他突然和皇弟一樣,感受到了死亡的雙手凝挂在他的脖子上。

閻墨離開,在門口對他說:“等你痊愈,你父親的公司,自己親手去保護。”

電視随着閻墨的門阖上黑了屏,紀殊看着黑漆一片的電視,突然就笑了。

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閻醫生,在意一點他的生死。

下午。蟲躁鳥鳴的悠閑午後。紀殊被推進血管內科的手術房。手術房很小,只站着三位醫生,兩名護士。紀殊掃了一眼,目光最後停留在閻墨的身上。

她戴着大白口罩,遮住了她臉上全部的情緒。她手上拿了一柱長香,未點燃,香身刻着奇怪的花紋。

季澤站在他旁邊,平靜鎮定。

三年前,他在敘利亞,這條命,也是季澤救的。

季澤擡頭看了一眼牆上挂着的鐘,時針一指向2,他便喊了開始。麻醉師手忙腳亂地上了藥,抱歉地看了閻墨一眼。

紀迦連麻醉醫生,都不放過,選了醫院裏的一個才進的畢業生。閻墨擺了擺手,那個麻醉醫生又匆匆地走了。

徐攸寧立着:“閻醫生,那我站在外面。”

“徐醫生,你拿着香。”閻墨說。

徐攸寧微微一怔,他看着季澤。季澤又瞥了眼鐘,對他點頭:“拿着。”

徐攸寧拿上香,閻墨上前,輕吹了一口氣。半響,徐攸寧雙眼一白,全身顫了顫,他手中的半截香霎時消失。

“霍醫生,麻煩你了。”

徐攸寧眸子沉了下去,微微點頭:“開始,先去乳內動脈備用。”

閻墨提刀,動作很快,他們配合的很好,每一個動作都在計劃之內。包括,那兩名也拿了香被附身的護士。

“注射肝素。”

“心肌穩定。”

這些業內權威的已故專家,即便多年不動刀,依舊保持他們精準的判斷力和手術執行力。

手術,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直到,紀殊的幾根血管破裂,抽血泵的血汩汩地朝裏回。這是搭橋手術中常見的,也在季澤的計劃之內。

閻墨拿了止血鉗去止,血未止住,又濺了她半臉。她的額尖,開始冒着細密的冷汗,那日紀殊削蘋果的場景,又回蕩在她的腦海中。

“紀殊有沒有做過骨髓穿刺?”

“他···”閻墨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來不及了,心髒停跳還剩···。”霍醫生的聲音小了下去:“閻大人,手術失敗不是你的錯。”

手術室裏的所有人,都在看着監護儀上那根漸漸筆直的一條線。而後,又看着季澤,拿着電擊複蘇器一次次的除顫,調高電流。

他們都是在手術臺上見過太多生死的醫生,這樣的場景,他們很熟悉。霍醫生摘了口罩,數着秒針,等他走到一個吉利的數字。

就像嬰兒出生時,接生的婦産科醫生一般。

“閻墨。”季澤拉開閻墨:“行了。”

閻墨雙手交叉,在紀殊的胸口一遍遍地做着心肺複蘇。汗浸透了她的後背,白大褂濕了一片,緊貼着她的身子。淩亂地發梢粘在鬓角,她手中的動作還未停歇。

和徐爸爸的那場手術不同,那場,閻墨還冷靜的電擊,冷靜地看待生死。

但對紀殊,她失态了。她可以拯救未死的人,但救不了一個死人。

“閻大人,算了。”開始有人勸她,開始有人拉她。

但她還在做,一次又一次地按着胸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監護儀的那條線。

她不夠冷靜,因為她從一個鬼差,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醫生。

秒針終于停在了一個吉利的數字,霍醫生擡頭,嘴唇張開:“紀殊,1988年生人,死亡···”

閻墨用了全身的力,灌了些陽氣下去,按了最後一下。

那根線,有了起伏。

“快。”閻墨招手。

醫生們怔了怔,立刻又上前完成手術。

手術很成功,奇跡般的成功。因為有最權威的醫生們,也因為,有閻墨。

季澤最後縫合,動作很流暢。閻墨在後面,給醫生們分輪回號碼牌。

“霍醫生,章醫生···”閻墨一個個地将號碼牌分到醫生手中:“明年,我們又能在人間相見。”

“閻大人,你也要安好,我們明年見。”說完,他們眼珠上翻,過了會,原來的靈魂又回來。

徐攸寧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捶了捶脖子看着監護儀:“手術,完成了?”

閻墨立在紀殊的身邊,眼角竟有了些淚:“完成了。”

只是,她看了一眼紀殊的頭頂,那串數字,還在不斷地跳動着。

紀殊被推進ICU,天色早就是漆黑一團。從下午,到接近淩晨。她和季澤,站了近10個小時。

坐上車,閻墨和搬家公司通了電話。

“季醫生,東西運好了。”她偏頭,揚着笑。臉色暗了些,多了倦意。

季澤倒車出庫,未說什麽。

“手術成功,晚上有什麽慶祝呀。”閻墨扳着指頭:“家裏,有啤酒麽?”

“明天我還有一臺腫瘤切除的手術。”季澤回:“早上還要早起。”

他沒提今天的手術,也沒提,閻墨手術室的失态。他和閻墨,也合作過一些手術,卻從未見過,在病人快死亡時,如此執着的她。

他很擔心,心裏,也有些吃味。

閻墨見季澤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啧了一句:“以後得賄賂賄賂曹院長,讓他将你的手術都調到下午。”

“下午?”季澤明知故問。

“這樣你的晚上···”閻墨頓住,臉湊近了些,一張笑顏展在他的眼前。她看到,季澤的耳骨又燒了一片:“季醫生,你現在真像被無良村霸調戲的良家婦男。”

恰好紅燈,季澤停了下來,他眼尾上挑,勾了勾唇:“是麽?”

閻墨剛想回應,手就被季澤固住。他解了上衣的兩顆紐扣,挺括精壯的肌肉,現在閻墨的面前。

閻墨直了眼,笑意更甚。

季澤拉着她的手,伸進衣內,冰涼的感覺灼燒着閻墨逆流的血液。她也不客氣,撓着季醫生美好的小肉體。

再擡頭,只聽季澤雲淡風輕地回:“我允許你調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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