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擡手, 指腹從眼角滑到他的唇:“眼睛,鼻子,一個不少;心跳也在。”

她點了點季澤的唇:“回家。”

季澤攢住她的手, 一整個裹在掌心裏。閻墨吸了吸鼻子,将兩只握在一起的手一同垂下。她走在前面, 跳過一層層臺階,季澤跟在後面, 被她拉着慢慢地走着。

淩晨, 擡頭是潑了一層墨的天空。醫院的對角空無一人,幾輛汽車飛馳而過,刺破寂靜的氣流。

走了一會,閻墨脫下踏着的高跟鞋,拎在手上,找了個角落坐下。她來的太急, 跑的太快, 腳磨了一處, 黏黏的血附在鞋上。

“歇會。”她倚着鐵欄杆,朝季澤莞爾一笑。季澤看向她, 緩緩蹲下, 手握住她的腳腕:“傷口不深。”

說着, 他也坐下,坐在閻墨的身旁。臺階很涼,也不幹淨。但季澤就這麽坐下,坐在閻墨的身邊。

閻墨睨了他一眼, 嗤笑一聲,頭倚在他的肩。

“怎麽這麽晚?”

“這不是想你了。”閻墨歪着頭:“季醫生,我淩晨趕來接你下班,你都沒什麽表示麽?”

季澤撐着臺階,斜看着閻墨,半響,拍了拍手,轉身,一點點地靠近閻墨。

他的手,解開襯衫上的幾粒扣子,輕薄的氣息散在閻墨的脖頸。

“季醫生,這樣,不太好吧。”閻墨耳骨稍紅,四周望了望:“不過周圍也沒人···聽說這樣可以增加···情.趣。”

季澤忍着笑,看着閻墨的爪子摸在他的鎖骨上。一根修長的手指抵在閻墨的額頭:“你,想什麽呢?”

想多了···

閻墨谄媚的笑了笑,将季澤兩邊的衣服拉好,佯裝什麽是:“季醫生,大晚上,別着涼。”

季澤手指叩在她的腦門:“回家。”說着,他脫下鞋,放在閻墨的腳下。赤着腳起身,走在荒涼的路上。

閻墨趿拉着他的鞋站起,手插在口袋,凝睇着季澤的背影。

高瘦,挺拔;影子在暗黃的光裏拉長,黑色的一團踏在她的腳下。

“季醫生,等等我。”

在拐角處,她回過神,扶着牆小跑過去。季澤上了車,車燈映着她單薄的身子。

在季澤車開向她的一瞬,閻墨突然腦海中冒出一個想法。車剎失靈,車子就這麽一直朝前開着,直到,從她的身上碾過去。

留院的醫生最終确定,柏慕和另外兩個李醫生帶的實習生留了下來。一輛校車開到醫院,拉走了全部未合格的學生。

閻墨和他們揮手,接受他們早生貴子之類的祝福。柏慕也在,手裏提着一壺熱茶,雙手捧着,也是眼淚汪汪地看着這群實習生們離去。

車子很快開走,醫院的門口又只剩了柏慕和閻墨兩個人。閻墨瞥了一眼柏慕,腳步頓住:“柏醫生,你也知道,那張化驗單不該給紀迦吧。”

茶水間的小護士在新聞上看到紀殊得了白血病,做的第一件是就是跑到普外科的辦公室,舉着雙手對閻墨發誓,她将單子給了柏慕,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看過化驗單。

柏慕說:“我知道。”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根根聳起,捏着玻璃瓶。

閻墨勾着唇,睨了眼柏慕的動作,譏诮着說:“你怕什麽,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

“閻墨”她好似憋了一口氣,終于釋放了一樣:“你憑什麽,輕視別人。”

閻墨的話未說下去,她鼻腔裏嗤出一口氣。有些人類,真是敏感又多疑。

她不回答,徑直往前走着。柏慕快步走到她背後,用力扯住她的胳膊:“你憑什麽,腳踩兩只船。”

“那麽我想問柏小姐。”閻墨回頭,冷冷的目光落在柏慕的身上:“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腳踩兩只船?”她逼近柏慕,一點一點:“是道聽途說,還是親眼所見。”

“我···”她揪着衣擺,張了張口,半響未說一句話。

閻墨冷哼一聲,甩開柏慕的手。

“季···師兄和你在一起快樂麽?”她絮絮叨叨地講着:“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喜歡的眼色····你知道,我喜歡他多少年了麽,憑什麽,憑什麽你這樣的人一出現,他就···”

她的聲音很大,走廊上的一些病患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這樣個性的人,能這麽說,在公衆場合。一定忍了很久。

“他不缺保姆”閻墨回,清清冷冷,一字一句:“我又為什麽需要知道這麽多。”

“你···”柏慕怒火中燒,顫抖着手沒穩住,就将手中那瓶滾熱的茶水,潑在閻墨的身上。

下一秒,閻墨拽過她手上還留着的半瓶水,潑回給柏慕,從頭澆到腳。

事情鬧大了,幾個醫生拉來曹院。季澤也從電梯下來,走向她們。

柏慕在熱水裏打着顫,像一個真正的受害人。閻墨卻淡定地從口袋裏拿出面紙,擦了擦自己的臉。

當院長難以置信地看着平日裏文靜的柏慕戰栗在大廳中時,質疑的眼神落在了閻墨的身上。

畢竟,閻墨看起來才是那個最不好欺負的人。

但,季澤來了。閻墨立刻換了一副面孔,溜到季醫生的身邊,濕嗒嗒的袖口蹭在季澤的手上:“季醫生,你來了。”

柏慕亦擡起頭,濕漉漉的眸子對着季澤,滿臉寫着我是受害者:“師兄。”

他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的目光剛放在柏慕的身上,就被扭着的閻墨拉了回來:“季醫生~”

她叫的嬌媚,眉眼間盡是風情。

季澤勾了勾唇,看着閻墨裝作一副慌慌張張,柔弱地将手中的那個玻璃杯塞進柏慕的手中,而後鞠躬又鞠躬:“對不起,柏醫生,我不該惹你生氣。”

柏慕後縮着手,擡眼向周圍人求助。

玻璃杯“當”的一聲碎了一地,幾粒碎片紮在閻墨的手上。她故意吃痛地叫了兩聲,将手指遞給季澤看。

季澤也配合着她胡來,指腹摩挲着她的傷口:“上樓,我給你處理一下。”他說的很溫柔,是柏慕從沒聽過的那種溫柔。

她記憶裏,師兄對任何人,都是一副疏冷的樣子。

周圍有來醫院看病的病患見到閻墨又受了傷,好事地上前對着柏慕:“這位醫生,你不要太過分,剛剛就是你先潑···”他瞥了一眼閻墨,閻墨還縮在季澤的懷裏,糯糯地點着頭。

曹院陰着臉,對柏慕喊了一句:“你過來。”

柏慕的牙關咯咯作響,瞪着閻墨,極不情願地轉身跟在曹院的身後。

現在,閻墨倒成了最無辜的受害者。

“還不走?”季澤輕喚了一聲。閻墨扁扁嘴,快步跟上。

電梯裏,閻墨将肉裏夾着的幾塊玻璃碎片扯出,口袋裏掏了兩張創可貼,包了傷口。

她抹了抹眼角硬擠出來的兩粒淚,噙着笑看季澤:“季醫生,上午沒手術,這麽有空來大廳?”

“你們在大廳裏演戲”他說:“我想來看看。”

“現在的孩子真是狠心,熱水就往人身上潑”閻墨啧了一聲:“可憐我的細皮嫩肉。”

季澤拉過閻墨的胳膊,确實,有幾處紅腫:“所以,你們在争什麽?”

“你。”

電梯叮的一聲停住,季澤終于未忍住情緒,嘴角上揚,冒了兩顆小虎牙。

“和一個人類争風吃醋,沒意思。”閻墨晃到辦公室,在季澤桌上的藥箱裏翻出一根藥膏,擠了一點抹在胳膊上。

他桌上還有幾張倒着扣的白紙,風輕吹,随着藥箱的挪動落在了地上。閻墨彎腰去撿,上面,竟然是銀行的流水賬單。

他在查賬,在查紀迦的賬。

“紀迦的事,我來處理。”他随着閻墨一起彎腰,手覆在閻墨的手背上。

“打官司?”

季澤未言,撿起那幾張紙,拍了拍。

“如果紀殊沒來,那遺産官司···”

“他會來。”季澤篤定地回。

“你見到他了?”閻墨問。這麽說,紀殊還活着,這麽說···那個靈魂,最後一個靈魂,不一定是季澤。

“閻墨”他突然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閻墨指尖輕顫:“你知道了什麽?”

他眸子對着閻墨,深邃又暗沉。讓人捉摸不透。

“只是”他開口:“随意地問問。”他拉過閻墨的胳膊,接過藥膏。指腹抹了一點,塗在閻墨的胳膊上。

他側着臉,認真地反複塗着,閻墨的心跳竟倏忽間加快了幾分,目光再也無法從他的身上挪開半分。

“今天的事”他邊塗邊說:“處理的不錯。”

閻墨笑了一聲:“只有口頭表揚?”

他的手滞住,擡頭凝睇着閻墨:“身體表揚,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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