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閻墨想過很多次, 她重新看見紀殊的場景。只是唯獨沒有想到,她最後看見的,會是一盒骨灰。
她的胃突然一陣翻湧, 酸腥的感覺在她的喉嚨突然上竄。閻墨跑到浴室,抱着馬桶用力的吐着, 粘稠的紅血撒在光潔的白壁上,她按下按鈕, 水在馬桶裏打了個旋, 絞着她嘔出的鮮血朝着下水道的方向疾馳而去。
密碼鎖滴滴的響着,腳步聲在客廳停滞了很久,而後加快踏進整個屋子唯一有光的地方。
閻墨轉過身,一雙交雜着紅血絲的雙眼瞪着那個人,手扶着馬桶沿,指尖輕輕地打着顫。
“回來了?”她沙啞着嗓子, 平靜地說。
季澤無言, 伸出手, 直接将她攬入懷中。她掙脫,季澤又按住。最後, 她無力地趴在季澤的肩頭, 抱着他的脖子。眼裏噙着的淚全數湧出, 所有的情緒剎那間噴發。
“是你,是你···”她磕磕巴巴地抖着。
季澤輕拍着她的後背,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低喃:“沒事···沒事。”他擡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
閻墨握住他的手, 指腹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背。半響,她開口:“季澤,我餓了。”
她臉上的妝化開,眼角邊是黑乎乎的一片。她對着季澤,扯出一個笑。
季澤勾了勾唇,從架子上扯下一條毛巾,敷在她的臉上:“真醜。”
閻墨扁扁嘴,拿着毛巾揉了揉眼睛,開始洗臉。水龍頭的水汩汩地朝外冒着,她對着鏡子,怔了很久。
如果···如果今晚她沒有順利的回到地獄,那麽最後一個靈魂,就是季澤。
她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漫散的思緒聚攏,彙集在她的腦中。
閻墨關了水,走到廚房。季澤熬着一鍋粥,米香在蒸汽小口中散開,飄在廚房裏。
她一只手環住季澤的腰,一只手撥開上層的幾根黃瓜,挑了一根小的,放在嘴裏,半只腦袋從他的背後探出:“什麽時候煮好啊。”
季澤不緊不慢地切着小菜,由着閻墨摸着他的胳膊搗亂:“快了。”
他們對紀殊的死只字不提,對未來将會發生的事默不作聲,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那般。
水燒開,季澤倒了菜下去。閻墨像只樹袋熊趴在他的身後跟着他來來回回。
季澤冒着小虎牙,轉過身捏了捏閻墨的臉,稀松平常地說着:
“明天有一例膽管炎手術”
“那我算算”閻墨扳着手指:“要···6個小時。”
“不算太長。”他說:“應該能準時下班。”
“怎麽?”閻墨咯咯笑了聲。
“趕回來喂你。”他推了推一直偷吃的閻墨:“小心油。”
閻墨啧了一聲,坐到了廚房外。
明天,如果,她還有明天。
隔日,季澤難得起遲。他只覺得頭暈沉沉,伸了手去摸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竟然已經快9點了。
手機上,幾十個未接來電。他瞥了一眼身旁,閻墨已經離開了。他匆匆地掃了周圍一眼,驀地察覺到了什麽。
甚至沒有回一個電話給曹院,他下床,打開衣櫃,打開鞋架,翻了床頭。
所有,閻墨搬來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整個家寂靜的可怕,人去樓空般荒蕪。
甚至,客廳裏擺着的那盒紀殊的骨灰。
他手裏拿着的手機驀地響起,電話那頭,傳來曹院急躁的聲音,她問:“季醫生,閻醫生早上辭職了怎麽回事?”
他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千斤的重石。季澤從沒有這麽的慌亂過,也從沒有對一個人的離別感到如此的恐慌。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說話,更甚至,只能張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于是他挂了電話,從床頭的抽屜裏拿了另一個手機,一塊零幾年流行的黑黑的翻蓋手機。
手機嘟了幾聲後,電話接通:“閻墨走了。”
“她還在江裏。她在之前的那個···”
季澤拿了鑰匙匆匆下樓,電話那頭,一聲尖銳的聲音倏忽傳來:“季先生”他說:“你可以,不救她。畢竟,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
季澤沒有再回答謝必安。從他知道閻墨是鬼神的那刻起,他就已經做好了選擇。
馬路上的紅綠燈交錯跳動,他就這麽一直開着。到了閻墨和小薯之前住的那個小區,又忘了停車,急急地踏上樓。
門鎖着,他一遍遍地敲着門,後來,變成了一遍遍地捶門,最後,季澤不知從哪裏找來的鐵棍,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直接撬了鎖,一腳踹開了門。
屋裏,空蕩蕩的。所有的家具都鋪上了一層白布。
“閻墨?”他在房間的最角落,看到了閻墨。她裹在一條白布裏,縮在牆角,一雙眼睛露着,無神地看着天花板。
她聽到這聲,身體顫了顫,幾近用了全部力氣嚷着:“別過來。”
“季澤,我求求你,別過來。”
她緊緊地揪着那塊白布,朝牆角的方向挪了挪。
季澤微微一怔,他還是走近,半蹲着身子,手指撥開她散在白布外的發梢。
她垂着頭,抖如篩糠。
季澤從沒見過這樣的閻墨,脆弱的像是飄在半空的孤葉,連風都可以将它撕碎。
他的心,宛若被萬千利劍捅碎。他恨不得立刻找到白無常,代她承受所有,讓她,模樣如才到人間那般,平安地回家。
她的眼角,爬上褐色的大塊斑點。季澤又進了些,想要撥開她裹着的那塊白布。
“季澤,我求求你。”她第一次說的這麽的卑微:“我求求你,走吧。”
她伸出一只手,企圖推開季澤,卻被季澤死死的拽着,那根幹瘦的胳膊上,爬滿了大塊的焦黑。
他的喉結上下的滾動着,眼裏是一閃而過的詫異。
“我這樣,你也吓到了吧。”閻墨苦澀地笑了笑,縮回手,又蜷成了一團。
她也吓到了,只是一夜,短短的一夜,她的身體卻腐爛成這樣。
也許,她的時間真的到了盡頭。
“所以,你快走吧。”她枯啞的聲音響起:“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救···”
她還未說完,整個人,連帶着那塊沾着她膿液的白布都被季澤圈在了懷裏。
他就這麽抱着閻墨,靜默地看着她:“吸陽氣,還有用麽?”
他問。
閻墨慌亂地推開他:“季澤,你別···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他淺淺地笑着,手拖着那塊白布,按着她的臉頰,吻在了她的眼角。吻在她那塊蠟黃幹癟的皮膚上。
她瘋了似地抗拒着,但她現在,連抗拒的力氣都沒有。
蓋在她身上的布被掀開,那具焦屍一般的軀幹赤在空氣中。
“季澤,季澤”她喚着季澤的名字:“別看我好麽,我這樣,很醜。”
她顫顫地抖着那雙手,半跪在地上,去拉那塊掉落的白布。
“墨墨”季澤低頭,含住她的耳垂,摩挲撕咬着:“別怕。”
閻墨渾身的氣力抽幹了,半絲說話的氣力都沒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的流淚,本能地抵着他的挺括的胸肌,本能地偏過頭,拒絕他鼻腔裏襲來的暖意。
“墨墨”他細碎的吻一路向下,劃在她焦黑幹皺的皮膚上。她再忍不住,按着他的胳膊:“季澤,你會後悔的。”
“我從來沒有做過”季澤在她耳畔輕輕地說:“後悔事。”
他扳正閻墨的臉,吻在了她的唇上,兩瓣失了色的唇,被他含在嘴裏,仔細地舔舐着。
他清楚,瀕臨死亡的鬼神是無法拒絕陽氣的。但他确實沒想到,閻墨能忍成這樣,她掐着自己的指甲,豆大的汗珠沾濕在她的額尖。
已經有幾塊指甲,被折斷,血,濃黑的鮮血和腐爛的皮膚黏着在一起。她的手腕,已經是骨包着皮,一絲血色都沒有。
季澤的心,又像是被生生挖了一刀。
閻墨,會倔強成這樣。
他松開閻墨,低頭,解開上衣的扣子,一點點地褪去衣物。
“你···季澤·你在幹什麽。”她嘶啞着嗓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失色地嚷着。
“你的時間還沒到。”季澤回:“你還可以,恢複。”
“我現在這樣”她朝後退着:“你真的會死的。季澤”她撫着牆,幹咳道:“你現在離開,好麽?”
他搖了搖頭,走近。撈起不斷顫栗地閻墨。熾熱地身子貼着她,精碩的胳膊将她小小瘦瘦的一只,纏在了懷裏。
“墨墨。”他吻着閻墨的後頸,手指覆上她脊背的那根深陷着的溝壑中:“沒關系,有我在。”
他挺.身,用盡技巧。
閻墨扶着白牆,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要說: ~~~~(>_<)~~~~。愛你們,比心~